3返璞归真(第5页)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不离婚,你们怎么不去死。
    辛锐把额头贴在门上,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让她羞愧而痛快。
    余周周一定不知道,尽管她失去了妈妈,可是自己那样羡慕她的自由无牵挂。
    房门里面正在指着对方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的两个人,是她最亲爱的人,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我爸今天有事?”
    “你爸爸在书房里面会客呢,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就给你打了个电话让你自己先打车回来。
    来,把外套脱了,洗手,到厨房吃饭。”
    凌翔茜把双手平展在温热的水流下,白皙的手背,健康粉嫩的指甲,她看了又看,直到妈妈在厨房喊着让她动作快点儿。
    “快期末了吧?”
    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复习得怎么样了?”
    “唉,就那么回事儿吧。”
    “什么叫就那么回事儿?”
    凌翔茜抬头,看见妈妈又有些过分激动的苗头了,左脸颊的肌肉轻轻地颤啊颤,颤啊颤,从眼睑一路蔓延到嘴角。
    三句话不到,一秒钟前还好好的。
    “挺好的,我是说,挺好的。”
    凌翔茜在心中轻轻地哀叹。
    去北京做了手术,休养了一个半月,面部痉挛疑似痊愈之后,再次复发,愈演愈烈。
    大夫说,不要让她激动。
    凌翔茜很想问问大夫,每一个面部痉挛的中年女人都会配套似的被附赠一条格外敏感的神经,除了玻璃罩子,还有什么办法让她们不受刺激?
    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刺激和折磨。
    何况她妈妈会因为一只开窗时纱窗没有挡住的苍蝇、蚊子而大发雷霆,也会因为一句“就那么回事儿吧”
    而语音颤抖、横眉立目,左脸颤抖得仿佛唐山大地震——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不激动?
    凌翔茜埋头吃饭,忽然一阵疲惫袭来,让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人在面对黑暗的时候似乎就格外容易走神失控,也更诚实。
    她轻声问:“妈妈,如果我这次没有考第一呢?”
    饭桌另一边迟迟没有声音,凌翔茜张开眼,对面的女人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我上个星期跟你们老师通电话,他说你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考了第一名就骄傲了,一下课就往教室外面跑,心散了,待都待不住。
    茜茜,爸爸妈妈从来都不逼你考第一名、第二名,但是你要努力,不要想着邪门歪道,你要不是心虚,怎么会问我这个?”
    凌翔茜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
    说什么都是白费。
    她半闭着眼睛,不住地往嘴里干扒着白米饭。
    这个情绪永远激动,脸颊永远颤抖,出门必须戴墨镜,陪着爸爸从农村一步步爬上省文联副主席的位子上,最喜欢说“我为你和你爸爸付出了大半辈子”
    ,和第三者互抓头发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仍然能笑着为自家男人系领带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某句话,原文已经记不清了,大意不过是,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不敢锁门,一会儿妈妈敲不开门又会吵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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