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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瘆得慌?”
李非鱼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手机在掌心里打了个转,她抬头看向身边表情越来越慎重的医护两人,最后问道:“如果吴书理想要报复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刘医生,你觉得最可能的目标会是哪里?”
刘晓平明显地迟疑了一会:“不会吧?据我所知,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并没真和谁结仇啊!”
李非鱼敛下眼帘,淡淡道:“未必是结仇,更可能是有谁得罪了他,又或者是他觉得有谁得罪了他。”
刘晓平:“这……”
李非鱼很清楚让他去揣摩一个被连番打击到心性偏执的病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自己对于吴书理的了解太过粗浅,无从推断究竟是什么让他决定犯罪,而商场的柳经理也在吴书理患病后就和他分手,全然不知这十年里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冥思苦想了好半天,刘晓平试探着说:“我记得老五这个人,抱怨得最多的好像就是他老婆,不,是他前妻,还有孩子,总说那孩子跟他妈一样吃里爬外没良心……还有就是工作单位,早该给他升职,如果他工资高一点,就不用因为看病把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李非鱼忽然打断:“医院呢?”
刘晓平:“你什么意思?”
李非鱼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他把自己遇到的困难都归结成别人导致的,既然如此,他就没有因为病情加重而怨恨过你和医院么?”
刘晓平一下子没了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发干:“不会吧?我们给他看病都尽力了,还减免了一些医疗费用……他不会这么恩将仇报吧?!”
李非鱼在心底冷笑一声,这种事情可说不准。
她想了想,嘱咐道:“这样吧,明天你先请半天假,早上别急着来上班。另外还有没有别的医生和吴书理打交道比较多的?也得让他们小心一点!”
这是相对谨慎的做法,可李非鱼嘱咐完了,却又觉得如果真是如此,未免也太过简单了。
她全身的伤势都疼得厉害,不适感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搅乱她的思绪,让人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李非鱼叹了口气,给余成言发了条信息,然后把手机还给护士张娟:“张姐,麻烦你个事!”
她指了指走廊深处病房的方向:“我有点撑不住了,得回去睡一会,麻烦你每半小时给我刚拨打过的那个号码打个电话,什么时候接通了,就立刻去叫我一声!”
张娟有些犹豫,从职业道德来说,她很不赞成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大晚上还劳心费力,但李非鱼方才的那些言语和表现却又给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夜晚笼罩上了一层阴云,让她也莫名地心慌起来。她迟疑了片刻,觑了眼王文秀的表情,终于点点头:“好,那你先回去歇着吧。”
李非鱼微微一笑,朝两人挥了挥手。
护士站墙上的时钟指针正好走到九点三十分整,距离他们推测的最后期限还有八个半小时,时间虽然紧迫,但还够让人短暂地休息一下。然而不知为什么,李非鱼躺在床上却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像是遗漏了某个很重要的细节一般。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不安地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手腕的伤处,疼得一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发现还差五分钟就是午夜十二点了。
虽然睡得不太好,但两个多小时的休息还是让李非鱼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她长长舒了口气便打算下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
李非鱼的心脏猛地悬了起来。
那叫声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她恰好醒着,恐怕根本不会有所察觉。她还没做出进一步的反应,突然在走廊中响起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就紧贴着病房门过去的。
李非鱼反射性地摒住了呼吸,尽量平稳安静地躺回了被窝里,扯起被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病房门中上部安着一块二十多厘米见方的玻璃,走廊中的灯光透过玻璃幽幽照射进来,而此时,那道光被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给遮挡住了,李非鱼即便闭着眼睛,也仍然能感觉到有大约几秒钟的工夫,周围像是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默默掐住手心,把气息压得平缓而悠长,和其他熟睡的病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她心中却在霎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医院!他们选择的地方居然真的是医院!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里?”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李非鱼还是尽快冷静下来,脑中念头快速地转动着,“如果吴书理真要报复医院,也应该会选择那些‘没有治好他’的医生,怎么会跑到这座住院楼来?”
而且又为什么会是现在?
时钟指针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分针终于移到了12的位置,与时针重合在了一起。
李非鱼咬了咬牙,一个适合发生鬼故事的时间,而现实却讽刺地比故事更加让人骇然。
走廊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趿了一双软底鞋,刚要走,又回过身来整理了下被子,做出像是有人窝在里面睡觉的样子,然后靠在门边谨慎地向外看去。
走廊前方很空,没有任何异样。李非鱼扭过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她只觉眼前晃过了一道人影,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掀开,一个人挤了进来。
李非鱼大惊,立刻连退几步,从床头柜上抄起了只玻璃大花瓶就要砸下去!
但在最后关头,她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压低声音不敢置信道:“王医生?”
来人居然是王文秀,她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但形容狼狈举止无措,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她定定地盯着李非鱼扬起的花瓶,看着她把那只潜在的凶器轻轻放了回去,才急促地说:“快!快跑!他们,快报警,张娟……快!得离开这!”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李非鱼一怔,勉强从中提取出来了几个关键词:“张娟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完好的右手按在王文秀的胳膊上,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不停发抖,而后者像是从这个动作里汲取到了一点力量,情绪渐渐稳定了些,但还是神经质地往走廊看了一眼才说道:“有两个男的,一高一矮,我只瞧见了背影……我去查房,看见他们从值班室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他们手里拿着刀,还、还有血,我不敢回去……”
说到这,她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张娟怎么样了,刚才好像听见她的惨叫,我……你说我要不要把病人全都叫醒了,人多的话会不会……”
李非鱼皱眉否决了这个提议:“你说了,他们手里有凶器,而这一层大部分是骨折病人,很多人行动不便,一旦慌乱起来更加麻烦,目前而言,只要不被阻挠,歹徒似乎并没有随便伤人的意向,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对病人而言反而安全一点。”
她语气诚恳笃定,但实际上还是有选择地保留了两条关键信息——歹徒手里很可能不止有刀,还可能和王鹏章一样带着枪,只有让他们认为还有潜入的可能性,他们才不会立刻开枪射击;而另外一点则是,比起刀和枪,最为危险致命的还是歹徒从龙江大学偷来的衣原体样本,如同他们真把这玩意带来了,那么无论叫醒多少人,都不过是对方砧板上的鱼肉!
但李非鱼虽然没有明说,王文秀却像是通过她的表情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开始发起抖来。
李非鱼更加用力地按住她。
走廊仍旧一片寂静,她沉吟了下,说道:“去找张娟!得先确定她的情况,不能就这么扔着她不管!”见王文秀下意识地迟疑,她又道:“不用害怕,我和你一起去,护士站旁边就是治疗室,那里有急救用品,可能用得上。”
可能是清晰的计划更容易将人从混乱而惊恐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王文秀的表情渐渐不似最初那样僵硬,她点了点头:“好!”
李非鱼又问:“你刚让我报警,你的手机呢?”
王文秀摇摇头:“值班室呢,我没敢回去。”
李非鱼不禁失望,但立刻调整心情:“那更得去护士站那边了!跟我走,别出声!”
房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李非鱼探出头去左右张望了下,回身作了个安全的手势,自己当先溜了出去。
王文秀目击到的持刀歹徒不知去了哪里,这一路倒还算是顺利,两人很快摸到了护士站。
半人多高的台子遮挡住了内部的情况,但能瞧见殷红的血从转角边缘流淌出来。李非鱼心头一紧:“去看看!”
不用她多说,王文秀已经快步跑到了台子后面,张娟面朝下倒在血泊之中,一时看不出来是否还有呼吸,这样的场景无论经历多少次,仍然让李非鱼觉得难以忍受——生命实在太过脆弱,想要维护它,需要耗费无数人的无数努力,但若是想要毁掉,却只需一丁点恶意。
一旦面对病人,王文秀的手立刻不抖了,她双手紧紧按住张娟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压低声音道:“你替我去治疗室,把左手第二个柜子里……”
李非鱼俯下身打断了她:“不,你和我一起把张娟送到治疗室,然后你从里面反锁,用柜子椅子什么的堵住门,在警方到达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王文秀一怔:“你呢?”
李非鱼捡起张娟落在地上的手机——还有87%的电量——揣在了怀里,敷衍地扯了下嘴角:“见机行事吧!”
两人一起把张娟搬到了治疗室的床上,她这才又补充了一句:“保持手机畅通,我可能有事要你帮忙!”说完,便闪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