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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袁歆出来!让她出来!父债子偿!”
“不出来!就放火烧死你们!”
“对,以牙还牙!”
忽然听到一声悲戚的啼哭,那是谭福妈妈来了,在众人簇拥下,这个丧子十年的中年女子白这头,往日里嫌她像祥林嫂的所有人,像是同时又都有了同情心,他们的愤怒,像火一样烧向这个院子。
不知是谁将手里的火把丢进了院子带了个头,人们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地咆哮起来,火把,飞向了院子。
这火本不大,其实这群人也怕事儿,原本的意思,是将她熏出来,可过了许久,里头却没有动静。
火烧了起来,缓慢的速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里头是不是没人?”
“对啊。兴许是没人吧?”
“可万一有人咋办?”
“有人也活该烧死!”
“就是啊,跑了十年,回来送死干嘛呢!”
“会不会搞错了?兴许是搞错了呢!”
有人开始叛变,冲进旁边的院落里,开始兜水。
老城忽然兵荒马乱。火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忽然张开了火舌。那些经历过十年前那场火灾的人们,被火光照亮了眼睛,惶恐不安地喊着。
“快叫消防队,快去啊!”
——
她看到大火烧了起来,像是十年前的夜晚,整个天空都是粉红色的。
那个黑影忽然躁动起来,周遭的空气忽然变热了,眼前的空气,像是被一股气流烘着,变了形状。
她的身子变得很沉很沉。
“你还是不肯摘下面具吗?你是不是要带我走?你在恨我,恨我当初误会你,曲解你,恨我不敢面对你。”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黑影举起水袖,姿态妖娆,在火光之中提步前行。
锵锵锵……
哪里来的锣鼓喧嚣?
又是哪里来的丝竹管乐?
那黑影着的红袍忽然起了火,眼前是一个旧旧的戏台。
她朝着那团火走去。
“爸……爸!”
她哭喊着,身子却瘫软下来,“是不是你,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意识渐渐地抽离,眼前的幻象越来越淡,可浓烟烧了进来,她的肢体,已经不受控制,一点点地倒在地上。
火光将那黑影吞噬了,她已经没有了力气,眼中的泪,滚烫。
“对不起。”
这时,火光之中那个黑影重新出现,朝着她逼近,她看不清……看不清那人,目光迷离间他将她环抱起来。
“歆儿!歆儿!”
医院。
唐秋已经紧闭着眼睛。
“一凛哥,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周蕊拿了一条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姐姐的脸。
“我没事儿。”他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
“医生说,我姐会醒的对吧?可怎么睡了三天了……”
“放心。”他宽慰道,“她一定会醒的。我认识的她,是很厉害,很坚强的。”
“再不醒,我哥估计要杀人了。”周蕊脸上有了欲哭的表情,心疼地轻轻摸了摸姐姐的脸。
长达数夜的梦。一场大火之后,她醒来,在一片废墟之中,戏台子却还在。一棵老槐树就在身畔,仍旧常青,像是那场大火中,它被设了结界。
有个女孩,正坐在那树下,抬头看着她,看不清面目。
“你在等谁?”她忍不住问。
“我在等我爸。”
她心中一寒。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他不会来的。”她颤抖着说,“他这么多年,都没来过你梦里,你忘了吗?”
“会来的。”那女孩坚定地望着远方,“他会来的。”
“他死了。”她哭着说,“死了的人,怎么会来?”
“可是只要我记着他。他就不会死。”
“那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我想不起来了。”
“等他来了,你一定要记住。你陪我一起等吧。”
时间很漫长,像是无数个月升日落,像是无数场花开花谢。
不知等了多久,有个黑影出现在了面前,她身畔的小女孩激动地拉住她的手。
“他来了!”
挽歌忽然包裹了她的世界,身畔的小女孩忽然消失,她站在那树下,惶恐不安。
那戴着面具的黑影人重新来了,青衣装扮,唱着一句“朝如青丝暮已成雪,宁望过客不等归人”。
她问:“你是谁?”
那人忽然将手伸向面具,轻轻一摘。
那是袁敬意的脸,是她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温柔表情。
“孩子,回不来的就不要再挂念,记着就好了,人生到头来,爸才明白,偏执无用,陪伴方足以。可惜,明白的时候,没来得及陪你。”
“爸。你怪我吗?”
“不怪。回去吧。孩子。像你在等我,也有人在等你。”
“我不走。”
“人间是不美好。”他笑着说,“但当年,因为有你,我就算再不如意,也觉得值得。你也一样,有一人,为你愿意死,你当愿意为他活下去。人间,草木皆无情,若是得了那点情分,一定要好好珍惜。歆儿,去吧。”
那水袖一舞,那烟雾像是散了尽,火光的灰烬消逝,满地的青青草原。
草原上,一个戏台缓慢地搭起。
一个身影陡现台上,倾国倾城姿,绝世无双曲。
他唱着:“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
今日相逢得此报……”
他莞尔一笑:“不愧我当初赠木桃。”
(完)
在《面具之下》杀青之后,江一凛再未露面媒体,直到半年后公演,才重回荧幕。
那场公演,他亲自承认了那流言的真实性,向被自己欺骗的公众道歉,并表示,这出剧的所有票房和收益,都会捐给慈善机构,并为学习京剧的孩子专设助学金。而他,也将会退出娱乐圈。
而此时,旧案开庭。虽因隔了十年证据已不足,但人证确凿,游天霖难逃那迟来的公义。
墓碑前的少女,缓缓坐下。
“爸,来了这么多次,一次都跟你开口。我们这场冷战……也是够久的。你可别怪我……这面皮薄骨头硬,都是随的你。”
“我就是想说啊,我们这一辈子,父女缘分,有点太短了。从前我又不懂事,又不够聪明,哪里猜得到你的真面孔啊,又像你,偏爱用一副假面孔对人。你看吧……这不能怪我啊。你去世十年,我做了唐秋十年,是时候,我该做回你的女儿了吧。真正真正的你的女儿。下辈子……你要是还能做我爸的话,别老凶我了。还有,那个……我还是不喜欢唱戏,就不唱了好吧?爸……我很想你的。以后,也会把你,放回我的心里。”
这时有人吭吭哧哧地跑上前来,正是李潮东那个胖子,他火急火燎地催她:“袁歆,可没时间了,你还不赶紧的,妆都来不及化了。”
“急啥。”她瞪他一眼,然后朝着那墓碑笑了笑,“算了,还是让你知道算了。我唱回去了,今天,是在老家,十年来第一次登台。唱的是你的老曲儿,你瞧瞧我惨不惨,你唱经典曲目《锁麟囊》我就只好唱你改的曲儿……不过你的也不错啦。喂,爸,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唱戏。我走啦,山高水长,过段日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