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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夫人含笑点头:“这孩子是我前头那原配儿媳妇最小的女儿。自幼病弱,养在深闺里不敢叫她出门。如今大好了,这才带她出来见客。”
“原来就是那个为救你祖母把胳膊压断的孩子。”那说话的夫人疼惜道:“可怜你小小年纪,身子骨都没长成,竟敢去救你祖母。听说那日屋子里还有不少人的,偏偏你垫在下头了,这骨折可遭了不少罪吧。”
另外两个夫人也都笑着,连连道:“我家里有这样孝顺的子孙就好了。”“谁说不是呀。”
傅锦仪那日为救老夫人压断胳膊的事儿,早传了出去,几位夫人要么早知道了,要么今日以来就听旁人说起。众人都对这孝女赞不绝口,傅锦仪这贤名算是立起来了。
如今傅老夫人又专请了傅锦仪过来同这些贵妇们见面,大家自是只有夸好的。其中倒有几人是此前去过晋国府的,在傅家人群里看见过不起眼的傅锦仪,隐隐知道那时候的她不过是庶女。只是如今傅家对外称的就是嫡女,知道傅锦仪身份的人也不多,大家也就默认了。
而比起嫡庶,傅锦仪为救祖母压断胳膊的孝行传得人尽皆知,长辈们更是看重这一点。那率先说话的夫人乃是正二品礼部尚书方大人之妻,膝下两个嫡子都半大不小,要说媳妇了。她瞧着傅锦仪就是个中意的。
“八姑娘,瞧你手腕细白,这串珊瑚应该很衬你。”方夫人随手撸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颗颗拇指大小的珊瑚串珠,绾了两下子套在傅锦仪那只没伤的手上,笑道:“喜欢吗?”
傅锦仪有些讶异,抬眼去瞧老夫人。
傅老夫人却朝她微笑点头。
傅锦仪只好收着了。那珊瑚是火焰一般赤红的颜色,又硕大圆润,想是价值不凡的。这样贵重的礼物,怕不是一件随意的见面礼。
傅锦仪按了按手腕,低头不语。倒是那方夫人喜热闹爱说话,拉着她的手问她平日爱吃什么,都做什么。
“我不如旁的姊妹聪慧有才情,弹琴作画都学不来,平日也就喜欢熬制些养肠胃的羹汤。”傅锦仪谦逊地笑道:“另有闲暇,听着父母的教诲多读些史籍,时常自个儿闷在屋子里。”
傅锦仪这话是十分自谦的。贵族的女孩儿们,推崇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傅锦仪宣称自己喜欢煮饭这样下人们做的事情,又说喜欢一个人看书,听上去就是个性子沉闷、生活无趣的书呆子。
方夫人,方家……
或许,这的确是一户好人家。方家是皇室近臣,不光方大人为皇室执掌礼仪,还有旁支的兄弟在州郡做官,是个枝繁叶茂的家族……
只是,嫁人这种事儿,对她来说还是免了吧。嫁人,嫁得好郎君,嫁得王侯将相又如何。荣华加身,高贵显赫,最后不还是落得那样鲜血淋漓的下场。
“方伯母,我年纪小,我那几位姐姐倒是精通琴画。”傅锦仪低头浅浅笑着。
“唔,我喜欢你这样沉静的孩子。”方夫人温和地看着她:“读书好,读书明理,便是女孩儿,博学多识也受人尊敬。”
傅锦仪的眼角抽搐起来。
好嘛,读书好……
却说正在这时,外头进来两个传话的丫鬟,跪下禀道:“老夫人,武安侯府的三姑爷领着三姑奶奶过来了,晋国公府中的徐大将军也来了。”
傅老夫人先听着傅妙仪夫妇过来,正准备命人接应,后头又听那晋国公府的徐将军也到了,不由惊讶:“徐大将军和咱们家里交情不深,怎么竟也屈尊降贵过来了?”
傅家和晋国公府的确有姻亲,但那是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平日里也不走动的。
上回傅老夫人领着满府上下的人去国公府里,那是因着国公夫人的寿辰几乎宴请了大半个京城的高门贵族,而且相对于国公府来说,傅家门楣低,过去捧场是应该的。国公府台阶高,徐大将军亲自过来给老夫人过寿就让人惊奇了。
尤其上回因着傅嘉仪的事情,两家人闹得不大愉快……
“还不快请进来!大爷在外头吗?”傅老夫人忙道。
丫鬟回道:“大老爷在外头迎着,您且放心。”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站起来吩咐道:“既然侯爷都过来了,就开宴吧。”
众人遂移步前院。因着傅老夫人爱听戏的缘故,景和院待客厅前头的院子是个极宽敞的大院,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花圃。
牡丹花开得正盛,闻着有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
“徐大将军真是稀客啊。”前席的傅守仁满面堆笑,朝着徐策拱手道:“快请坐!正巧府中有两坛子百年的佳酿,请大将军帮下官品一品!”
相较于傅守仁的热情,徐策负手而立,面上神色很是冷淡,更衬得他那张黑脸透出些狠戾来。四周还有不少傅守仁的同僚,此时都围在身侧,却没有人敢上来搭话——这徐将军可是朝中出了名的黑脸霸王,性子喜怒无常,等闲人得罪不起。
而此时,坐在前席左侧、身着月白色锦鲤常服的武安侯萧云天,脸上就有些尴尬了。
萧云天没料到这徐指挥使也会来傅家参加寿宴。
毕竟,徐家和傅家没多大交情。而且……身为西北守军的萧云天,和曾作为淮南都督的徐策并不和睦。
这种不和睦,原本只是出于那“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互相较量的心思,在萧云天和徐策两人一前一后奉旨调任京城之后,两人的关系越发微妙了。
都是少年得志的人,难免被外人拿来比较。而这种比较,能够直接影响到萧家这个暴发户的前途——比起徐家,萧家没有底蕴,怎么都是不如的;但徐家这个嫡子徐策身上却有着致命的短板,那就是他们徐家内斗的丑事!
徐策和他的父亲晋国公,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仇家。这样的内斗,自然给了萧云天机会。萧家压不过徐家是真的,但如果萧云天这个年轻人可以压过被父亲拖后腿的徐策,萧云天就能够从徐策手里挖墙角争夺权柄!
可惜的是……如今看来,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封侯的萧云天,似乎很难压过被家族抛弃的徐策。
萧云天年少接手了父亲手下的西北兵马,但因着近年西北臣服、少有战事,萧云天在西北驻守的三年里几乎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也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这导致他仍是个三品的威武将军。
而那徐策……前些年看着是个没福的,娘出家、爹不爱,最后还和家族决裂,闹得满城风雨一人出走淮南。他在淮南摸爬滚打,从士卒做起,后来抓住了平定淮南流寇和白莲教乱党作祟的两个机会,才一步步提起来了。上头舅家也提携着,厚积薄发十二年,他坐上了从二品淮南大都督的位子。
这一回调任京城,皇帝看重,将京城城防营交到了徐策手中,实际上就是将整个皇城的生死掐在了他手里。他“政绩从优、屡立奇功”,官升一等成了正二品骠骑将军、京城司马指挥使。
萧云天呢,原本是正三品西北副节度使,如今调任兵部侍郎还是正三品,属于平调。而且兵部侍郎这样的官衔,和傅守仁的吏部侍郎一样有个致命的短处——六部上设尚书、侍郎,下设郎中、员外郎等,侍郎是尚书的副职,六部的权责再重要,你都不是那个说话算数的,上头是有人压着你的。
如此,萧云天在徐策跟前,是要心服口服地称一声“下官”了。
今日偏偏徐策出乎意料地来了傅家,傅家上下包括大老爷傅守仁都不得不一心奉承他,这使得平日里在傅家众星拱月的萧云天很不习惯。
那边傅老夫人由几个媳妇伺候着在女客的主位上坐了,宾客们陆续站起来向她行礼致意。因着辈分的缘故,萧云天和徐策也起身恭敬地行礼。
傅老夫人面上带着慈和的笑,一一和宾客们点头回礼。
女客们那边人数明显比男席多了不少,毕竟后宅的女眷们常日无聊,对赴宴祝寿一类的席面是十分热衷的;而今日又不是沐休日,各贵族府里的爷们多半要去官署。
众多夫人、小姐们熙熙攘攘地围着傅老夫人坐。流水一般的菜肴陆续端上来,众人席位前头的戏台子上则上来两个分别拿着弓弦和梆子的艺人,其后一个衣着鲜艳的粉头上来给众人作揖。
傅老夫人笑盈盈地看起戏来。
对面女眷们人头攒动之时,徐策神色平缓地看过去,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寻着什么。方才女客们出来的时候,他隐约瞧见了一个吊着胳膊的女孩子跟着出来,只是这会儿大家一坐下,人又找不着了。
因为救祖母摔断胳膊?成了京城里颇有贤名的孝女?还摇身一变从庶出变成嫡出?徐策有些好笑。
这才几天不见,这丫头竟又折腾出花儿来了。果然是个不省油的灯呢……
徐策看了两眼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