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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是大汉极为重要的节日, 元狩六年冬至既至, 各地亲王贵族亦要前来长安朝觐。
长安城内外一时都忙碌起来,宫中要准备大傩驱邪仪式和盛大的宫宴, 朝廷也要忙于接待各地亲王贵胄。《推恩令》下, 各地藩王的权利虽然逐渐被削弱, 但是分封的王侯依旧不在少数。
这些王侯平日轻易不能进京, 如今进了长安, 自然不会简单的朝觐那么简单。
自从二十年前那场冬至宴的变乱之后,朝廷对于类似的盛宴安全就极为在意。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相继过世,这后宫之权自是完全在皇后手中,石慧也无处推脱了。
正好霍去病的身体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石慧就令他接手了宫中的安全防卫。至于宫宴自有下面妃嫔协理,她只需总揽即可。
未央宫的妃嫔若有宠爱的不说,无宠爱还无字无女, 深宫的日子可不好过。幸而皇后娘娘宽宥, 但凡聪慧一些, 总能有一条活路。妃嫔们早有共识,失宠于陛下没关系, 得罪了皇后娘娘, 那才是绝路。
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 下面的人还真没有人敢阴奉阳违。
“儿臣参加母后!”太子刘据大踏步进了椒房殿, 扬声道。
霍去病微微落后一步,亦笑着上前行礼:“臣参加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不必多礼, 坐下歇歇吧!”身边伺候的素锦早已经让下面的宫女上前奉茶,石慧见两人脸上都有汗水,忙让人取了帕子来擦汗。
“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注意着点。尤其是去病病才刚好,再染上风寒看你不回床上躺着去。”
“娘娘可莫要吓我,我现在最怕看到床了。”想到过去在床上度过的时间,霍去病就浑身骨头发酸。
小太子动作迅速地在石慧身边坐下,捂着嘴偷笑,却将脑袋往石慧面前晃。石慧干脆接过帕子给他拭去脸上汉水。
见太子表弟私下得意的神情,霍去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宫中防务可安排妥当了,这次进京朝觐的王侯多。人多就容易出乱子,凡事小心一些准没错。”石慧交代道。
“臣都明白!”霍去病接过宫女送上来的热汤,捧着碗,并没有推拒。
刘据忍不住道:“儿臣跟着表兄,看着表兄布置了防务,便是一直苍蝇也飞不进长乐未央。”
霍去病负责宫中防务是石慧与皇帝商议过的,让太子跟在霍去病身边也是希望他能够多看多学的意思。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防务再严密,人家有心也能找到缺口。防务重要,最重要的是真出事如何应变。”
“表兄也是这么说!”小太子说完,突然觉得母后和表兄才是一国的顿时有些怏怏不乐。
霍去病放下汤碗,突然道:“方才臣与太子从前殿经过,碰到了大司农颜异大人。臣看颜大人精神不太好,莫非是得了陛下申斥?”
“大约是为了白鹿皮币的事情吧!”石慧冷笑道。
这些年朝廷与匈奴交战,消耗极大。不说战场上消耗的,只那些战场封侯的赏赐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卫青为例,卫青封侯之后,皇帝曾经试图将他垂髫之年的庶子都加封侯爵。
有功有赏本是好事,偏偏皇帝有时候封赏过于顺从一己好恶。太过豪爽的结果就是哪怕大汉这些年农业、经济都有极大发展,皇帝的国库、私库却不宽裕了。
说句直接的话,石慧若是拿出暗中的财富,都能超过皇帝的国库了。不过石慧有钱也不会现在拿出来给皇帝挥霍。
皇帝不想委屈自己,少不得自己想办法开源。他身边有许多酷吏佞臣很愿意为皇帝解忧,这次便是皇帝与张汤想了一个法子,发行白鹿皮纸。
一张白鹿皮币定价四十万钱,令前来长安朝觐皇帝亲王贵族购买。实际上就是一种皇帝变相勒索地方的手段。如今国库空虚,地方却逐渐富裕不假,只是皇帝这种吃相未免太难看。
大司农是掌管全国财政经济的主管官,皇帝既然要发行白鹿皮币总不能绕过颜异。然颜异为人廉洁正直,定然不会赞同这等行为。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皇帝不悦颜异,君臣之间有所争执了。
皇帝虽然为天下之主,然若臣下都是如张汤这等以皇帝之好为好,以皇帝之恶为恶,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皇帝这些年行事已经越来越独断专横,颜异还敢直言以谏,可见有几分傲骨。
石慧倒是颇为欣赏颜异,不过这位大人对皇帝极为忠诚。石慧不敢将他吸收入盟,以免暴露自己的势力。可就算颜异不是她的人,也不妨碍石慧欣赏这位大人。
“白鹿皮币?”霍去病有些好奇。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大约也没有注意这些事情。”石慧少不得将张汤献计与皇帝研发白鹿皮币的内情。
“母后,张汤出此计,用心险恶。”
“哪里是张汤用心险恶,不过是他会体察上意罢了。”张汤虽为酷吏,但这人本身倒是不贪财,白鹿皮币说到底是他明白皇帝的心思。
石慧言毕,心思微动:“张汤此人肚量狭小,与颜异早有宿怨,。若颜异真为白鹿皮币一时触怒陛下,只怕张汤会趁机加害。”
石慧少不得让人注意此事,果然张汤知道颜异反对发行白鹿皮币触怒皇帝后,很快就有人到廷尉衙门告发颜异发表异议。张汤竟然以颜异反对皇帝诏令没有上奏反而腹诽的罪名,上请皇帝将之处死。
秦朝法律严苛,诽谤加诛,自汉以来先代君主却逐渐废除此类严法。这张汤倒是不辜负酷吏之名,竟然仅仅以腹诽二字为罪名请求处死一个位列九卿的大臣。
若颜异因此死去,天下间又有谁再敢规劝君主,又有谁敢与张汤作对?
也幸亏此案一起,石慧就令人监视张汤言行。张汤的奏折还没有送到皇帝案头,廷尉府就先一步收到了告发张汤曾与陵翁主相好的事情。
淮南王谋逆案过去过年,陵翁主也已经化为尘土,当年张汤还是主理此案的人。更是凭借着深挖严惩株连等手段得到皇帝赏识,一路高升。
然而这次前往廷尉府告发张汤的却是陵翁主昔日婢女,此人更是言辞凿凿述说当日张汤之所以一力赞成株连,便是想要杀人灭口,怕人发现自己与陵翁主往来之事。
刘陵既然死了过年,张汤自也不怕有人跑出来对质,当然是喊冤。然而这告发者又说出了其他与陵翁主往来的大臣。消息一传出,当晚就有被点名的大臣进宫向皇帝认罪忏悔,言说自己只是中了陵翁主美人计,但未曾与淮南王勾结。
时过境迁,证据难寻,除却有人告发这些人与陵翁主发生过关系,并没有证据显示他们出卖过朝廷。许是想到自己也曾中过陵翁主的美人计,皇帝到底赦免了这些人。
然如此一来,张汤便有些尴尬了。
到底是皇帝宠臣,张汤只是暂时并赶回家去了,如此张汤那封奏折也没了送到御前的机会。便是张汤日后再起复,将奏折送上去。皇帝过了对颜异的怒火,也就未必被张汤激起杀心了。
很快,冬至盛宴如期而至。
从大傩驱邪仪式到冬至盛宴都因为封地王侯朝觐皇帝而变得热闹非常。
宫宴上的表演亦是精彩非凡,从霍去病手下将士开场的破阵乐,到乐府新谱的曲子,都让人耳目一新。石慧虽然不喜欢李延年为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在乐上,李延年确实是一号人才。
“今年乐府新谱的曲子倒是不错!”坐在石慧下首的卫婕妤低声道。
“嗯~”石慧应了一声,眉头却微微皱起。
宫宴上表演的节目在宴会前他们都会确认过,然而现在乐器已经奏响,这前奏却不是单子上任一首曲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在冬至宫宴上唱什么倾国倾城真的好吗?
霍去病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帝后,以他对皇后娘娘的了解,绝不会在宫宴上安排这样的曲目,不由低喃道:“靡靡之音!”
“慎言!”卫青低声呵斥道。
卫青瞟了一眼上首的皇帝,皇帝真听得如痴如醉,带着三分酒意道:“世间当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吗?”
平阳公主趁机起身道:“李延年的妹妹便是一位倾国美人!”
“图穷匕见!”石慧轻喃道。
李延年不过是乐府的协律都尉,哪怕再得宠,岂敢在宫宴上擅自增加节目,原来是勾搭上了平阳长公主。
“娘娘!”卫子夫略有些不安。
“子夫啊,在这宫里人真是一点不能犯懒。莫非这几年本宫太好说话,倒是让人觉得软弱可欺了?”
卫子夫微微一颤。
自入宫以来,卫子夫一直坚定地追随在皇后身边,许多事情皇后也从不避开她。
天下人都以贤惠、仁慈等各种美好词汇来赞扬他们眼中的贤后。然而卫子夫却知道对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说,娘娘确实仁慈美好。但是对于她的敌人来说,又是另一番遭遇了。
外人眼中美好的皇后娘娘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