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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正对其貌似恭谨实则气恼,在见他看来以后抿着嘴把视线投于他处,对郭嘉的眼神儿直接来了个视而不见。郭嘉无奈又困惑地眨着眼睛,带着满腹地纳闷去了自己书房。
等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彻底酒醒的郭某人像是想通了一件事。猛然从卧榻上做起身,穿了衣服来到蔡妩房门外,开始“啪啪啪”地拍门。
蔡妩睡梦中听到门响,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帐顶反应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嗯,看样子这是酒醒了,已经回过来味儿来自己为啥被关在房外头了。
外间守夜的杜若伸手探开门帘轻声问蔡妩:“姑娘,要给姑爷开门吗?”
蔡妩思考了一下:“先不开了,让他在外头敲一会儿吧,敲累了他自然就回去了。今天这事儿虽说不能全怪他,但我心里有气,不找他找谁?让他敲去吧。”
杜若可疑地抽了抽嘴角:她就知道姑娘关门这事有猫腻在里头。别人不了解,她还能不了解姑娘是什么人吗?护短,小气,还有些小聪明。虽然有时候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对付醉酒的姑爷足够了。她可不信姑娘真跟她说的那样只是有点生气,事实上她看姑娘当初进门的脸色时都做好:其实姑娘要揍姑爷一顿出气的心理准备了。却不知道两人在花厅里说了什么让姑娘只是轻轻揭过,把人关在外头就算了。看姑爷这架势,好像是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活该他被关外头,谁让他趁姑娘不在瞎胡闹来着。
杜若一点儿也不同情外头敲门的郭嘉,在敲门声又响了一阵后,郭嘉估计意识到今儿晚上自己注定要在书房过夜了,只好沮丧无比,垂头丧气地折了回去。
而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蔡妩刚刚起身,郭嘉就猛地把门推开,在杜若地惊呼声中一把抱住正要梳头的蔡妩:“阿媚……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蔡妩动作顿住。杜若则满脸尴尬,趁人不注意放下自己手里的木梳,蹑手蹑脚地退出里间:真受不了姑爷的时常抽风!昨晚上半夜还在敲姑娘房门呢,怎么可能做噩梦?你撒谎也好歹动动脑子啊!再说,就算真做了噩梦,你个大男人这大清早跟个小奶娃娃一样跑来就为说这个,你不嫌丢人啊?
不过杜若倒是不知道郭嘉接下来要说的:“我梦见你说我死了以后你要改嫁!梦见你说让奕儿叫别人父亲了。”
蔡妩眯起眼睛,仰头看着郭嘉,不说话。心里却在暗自感慨:果然这是酒醒了,脑子比昨天要清醒许多了。连人说话都没昨天那么可爱了。
郭嘉低下头很温柔地看了蔡妩好一会儿后,把手伸向桌面拿起木梳轻轻地执起蔡妩的黑发,边细细梳弄边语气幽幽地感慨:“那当真是个可怕的噩梦!我觉得那样的噩梦还是不成真的好。自己咒自己不说还糊里糊涂把妻儿都绕了进去。真是不划算地赔本买卖。”
蔡妩挑着眉,故作不解似笑非笑地说道:“多大个人了?还就为了一个噩梦,大早上火急火燎跑来絮叨一通?也不怕人家看见笑话?”
郭嘉仿若未闻,低头拿着梳子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手中青丝,一语双关地兀自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这么抚着你头发,嗅着你发香心里最踏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味道怪怪总是让人不舒坦,我以后还是敬而远之地好。”
蔡妩嘴角露出一个胜利的梨涡浅笑,嘴上却一派贤惠地说:“知好色则慕少艾嘛。夫君无需如此。”
郭嘉动作未顿,想都不想自然接口:“那不是还有下一句:有妻子则慕妻子嘛。美色当前,欣赏一番,赞叹一番足以。可不讳其所好,惟不足乱矣。这可是为夫肺腑之言,自当行之鉴之呢。”
蔡妩闻言笑眯着眼睛微微低下了头:她不能要求太高,让他不看别的女人一眼。那压根儿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别说是现在,就是放在几千年以后,即便是绝顶爱家的好男人也依旧会在办公室或者枕头底下放上两本美女杂志,依旧会在大街上看到漂亮美眉多瞄上几眼。这跟操守纯洁有否无关,这是男性本能而已。孔夫子不是还说过“食色,性也”吗。可见圣人在此问题的探讨上是与蔡妩接对了轨的。
郭嘉从妆奁盒里挑出一根白玉月牙环别在蔡妩发间,又拣出一根玉质的发簪给蔡妩插上,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后,满意点点头,摸着下巴也不知道是在赞蔡妩还是在赞他自己手艺:“嗯,到底这个还是漂亮。”
蔡妩有些不好意思地嗔了他一眼,偷偷瞟瞟还在睡觉的郭荥,拽过郭嘉压着声音说:“昨天净跟你一起糊涂,害我差点儿把正事忘了。”
郭嘉扯过一个木凳坐下后笑眯眯拿起桌上黛粉,一手拿小刷扫着黛粉一手轻抬着蔡妩下巴:左右看着对比了下,边给蔡妩画眉边问:“什么事?你说。”
蔡妩合上眼睛:“元让是不是去徐州征讨吕布,支援玄德公了?”
郭嘉点着头:“是啊,昨天大军就已经出发了。怎么了?”
蔡妩拿手揪扯了下衣角,抿抿唇说道:“其实,要和元让将军对战的这位吕布部署,我认识。”
郭嘉手一顿,很上道的说:“嗯,然后呢?”
“他叫高顺。算是在我最迷茫地时候结实的一个朋友。曾经帮过我不少的忙,前一阵子哥哥去琅琊遇到些麻烦也是他伸了把手。”
“哦。这样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又是第二个‘文和公’,你要跟我说怎么拿人出气呢。”郭嘉微眨眨眼睛,颇有些揶揄地跟蔡妩调侃:他倒是脑回路异常地很,压根儿没管自个儿媳妇怎么认识的人家,直接开口问:人家是不是欺负过咱,咱要不要再欺负回来。
蔡妩有些黑线地听着郭嘉的口气,心一横,把自己和高顺认识的始末毫无保留和盘托出。郭嘉在一旁边听边画眉,等听到蔡妩说自个儿当年听到要嫁的人是自己后大病一场不说还曾经想过逃婚的事,不由手下一抖,眉线就微微偏了纹路。蔡妩察觉到后,很识趣地闭了嘴,郭嘉若无其事拿帕子轻轻抹了画错的一点,语气轻缓对蔡妩言道:“没事儿,你接着说。”
蔡妩开始后悔自己开始太坦白了,把啥都说那么详细。刚才没准儿哪句话就被郭嘉听心里,然后不知道会做出何种诡异反应呢。于是她决定详略得当,对于一些可有可无地事情直接省去,只跟郭嘉说了自己当年去雁门过并州时也被高顺帮过。至于为什么自己遇到而来什么难处,为什么被帮助,她是一点儿也没透露。以至于后来征讨吕布后,同样是被俘,高顺和张辽在郭嘉这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蔡妩这头絮絮叨叨地讲述完,看着郭嘉小心地要求:“我这算是欠了高大哥的人情吧?”
郭嘉闻言后轻声地呵笑,大言不惭地说:“被夫人你欠人情那是殊荣。主公要一统北方,许都和徐州早晚有一天会刀兵相向,夫人不用愁还不上这人情的。”
蔡妩翻了他一个白眼儿:“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和徐州吕奉先打仗,许都一定会赢?”
“那当然。”郭某人信誓旦旦道,“你也不看看你夫君是谁?行军打仗,成败输赢之结论我可有说错过?”
蔡妩无奈地瞟了眼郭嘉:得,这人儿刚好了没三分钟就又开始故态萌发犯得瑟了。不过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的。貌似他在这种战略判断上还真没说错过什么。这种诡异的状况都让她有些惊异了。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该夸自家男人神机妙算?还是该怨老天爷对人不公?怎么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她这有后世经验的倒是啥福利没有的,一个土生土长脑回路不着调的到有了副铁口神断的半仙体质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蔡妩这里正心里郁闷地埋怨老天爷,郭嘉已经画好眉,放下黛粉和小刷,摸着下巴仔细端详了会儿蔡妩,认真地思考着赞道:“还是我家夫人美,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蔡妩脸一红,小心看了眼还在睡觉的郭荥后,啐了郭嘉一口似嗔实喜小声道:“呸,丢也不丢?孩子还在,就会这么油嘴滑舌?也不怕把儿子教坏了?”
郭嘉笑眯了眼睛站起身来到榻前把小儿子戳弄醒,在儿子迷迷糊糊皱着眉头似醒非醒的时候对着儿子教育:“荥儿,爹告诉你。这世上的女人是不能光凭姿色来衡量的,你看人可得往深了看,将来别一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会被你娘骂的!当然了,对于那种‘这世上谁最漂亮,’的问题,你可一定得记着说:是娘最漂亮。这样的话你如果哪天闯祸,你娘说不定会对你宽大处理。”
郭荥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蒙蒙地看了眼郭嘉,转了转脑袋,打了个小哈欠继续会周公去了。郭嘉不死心正要再接再厉,却被蔡妩一把揪住袖子,语气不善地问:“敢情你平日夸人实际上是藏着后招的?你还夸人就为赎罪啊?”
郭嘉缩了缩脑袋,满脸赔笑地看着蔡妩,一手指天,做严肃发誓状:“没有!绝对没有!我平常所说皆为肺腑之言,童叟无欺!今天这不是要教育孩子吗?你跟他说太深,他这么小也听不懂不是?所以还是直接告诉咱们荥儿,他娘亲最美。这样最省事最简单。”
蔡妩立刻无语:她果然不该指望郭嘉能给啥靠谱的解释的。还荥儿年纪太小,说深了听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才长了几个玉米粒,刚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奶娃,你就是说的再浅他也还是听不懂!尤其这个“女人不能是光靠姿色来衡量”的论调,就是专门去校场抓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也未必听明白。他们就爱是漂亮姑娘!特别没有战事的时候,泡妞绝对是找自己觉得姿色最好的那位。这样钱砸出去心里才平衡嘛。
蔡妩漫无边际地腹诽了一会儿随即又想到:许都和徐州开战,徐州这会儿好像还真有一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女——吕布的侍妾貂蝉。这位美女可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儿,而且不管是放在现在还是放在千百年后还都是美人儿的代名词。蔡妩记得多年前董卓之乱时,王司徒的美人计曾让无数文士清流赞叹,其中包括郭嘉。不过郭嘉在对王允表达敬意的同时还曾说过一句关于貂蝉的话:“此女为国除贼,着实令吾等男儿汗颜。只如此之功,却无人褒奖,是耶非耶?”
蔡妩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话时多多少少还有些心酸: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乱世中的女子!无论有过多少光华,没人真正体面褒奖她们。仿佛她们天生就该如此,为了天下,为那大业,义无反顾投入其中:不管是被送塞外和亲还是被送高官显贵,她们都是一样待遇:功无赏,过必罚。“红颜祸水”“覆国妖姬”之类的名词就是生来就为“过必罚”造就。
蔡妩那时候不甘心呐:世人常羡慕一句:乱世出英雄!却不知这所谓英雄路其实亦是条血泪路。阴谋阳谋间机锋叠出,成王败寇间白骨累累。男人如斯,女子亦是,甚至更惨!“薄命苦辛,辗转飘零”八个字其实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写照。贫穷卑贱者饥馁流浪,富贵荣华者担惊受怕。便是国母董后也曾有过颠沛流离,世家夫人更是经常独守空闺,在战火燃起或消弭间离乱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