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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鲲驱车到的时候,徐三多的院落门口,两颗老槐树下,整齐得停了几辆车。
因为临时的路况原因,陆鲲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这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大院就像一处鬼屋似的,突兀的矗立在这。
而不远处看似平常的荒凉山头也内有玄机。
好几处石屋隐藏在山里,要是遇到什么严重的突发情况,通过屋内的地道就能到达那些小石屋,穿过石屋就便能很轻易地撤离。
陆鲲卸下安全带,从车里出来。
为了找回文物,徐三多的儿子这一层身份,陆鲲决心演到底。
穿过大院来到客厅后,就见重度烧伤的脸面对着自己。
徐三多坐在正南的椅子上,挨他最近的两侧,分别坐着丁烈,以及卢阅平。
徐三多放下捏着茶碟将茶杯放在一旁,阴声哑嗓地说:“老大,老三,老四都到了,人齐了。”
陆鲲坐在卢阅平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身子一斜,不紧不慢地叠起腿。
跟着徐三多的一个老伙计是大院里的管家,为人随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可陆鲲晓得管家老头是个相当会审时度势的人。
“四爷,您的茶。”管家老伙计给陆鲲上茶时,手有点抖。
瓷杯和杯碟发出轻微的,砰砰砰的撞击声。
陆鲲抬起眼,觉得周围正透出令人窒息的气氛。
丁烈和卢阅平来的早一些,但他们没人去碰茶水,还以第一道的茶水脏为理由,倒掉了第一道的水,于是管家提着壶又分别给这两人加水,顺便提醒道:“这是第二道水了。”
丁烈和卢阅平都没吭声。
陆鲲注意到,给丁烈和卢阅平加水时,从壶里流出的水柱也相当不沉然,歪歪斜斜的。
“有事说事。”陆鲲移开眼时,目光定在了徐三多脸上。
徐三多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陆鲲接话:“那就聊点不要紧的。”
这时徐三多站起来,走到陆鲲身后说:“我们来把最近几件事好好捋一捋。”
陆鲲早就知道这样的开场白避免不了,但仔细推敲发现徐三多的字里行间语气不算重。
陆鲲定了定心神说:“随便。”
徐三多眯眼:“几天前你去旅馆接姓徐那姑娘。你怎么找过去的?”
陆鲲心想,那事是卢阅平通知的。
不过虽说这‘青梅竹马’瞧着碍眼,可作为男人,在这种时候把人抖出来可半点不厚道,会显得挺孙子。
陆鲲说:“老头,你还好意思问我?说起来我和丁烈他们都算自己人,可还没好到连女人都能共享的地步。我就想不明白了,自打我记忆出了问题之后,这大院儿里的人都说我是你的命根子。可我真没看出来你对我哪好了。那次去销货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可你为了让徐白离开就让丁烈去害她?一个女人而已,到底怂什么?”
“丁烈最后很有分寸不是吗?”徐三多隐匿着怒气,声音更低地说:“你怎么找到那个旅馆的。这个,你没告诉爸。”
这时,丁烈无意识地从兜里掏烟。
镜片之下,隐藏的就如野兽一样的暴戾。
吸完第一口烟时,丁烈插话:“是我。”
徐三多一愣。
陆鲲也是一愣。
陆鲲心想,当时通知的人明明是卢阅平啊。
这丁烈为什么要背这锅。
其余人在愣住的几秒时间内,丁烈吸上了第二口烟。
这一口烟被吸得很深,吐出的速度却相当慢。
弹了弹烟灰后,丁烈沉稳地说:“我手底下的人不小心露了风声,才让陆鲲听了去。”
陆鲲很意外,丁烈居然和他一样,也没供出卢阅平。他是真不晓得最后是卢阅平报的信,还是刻意维护?
陆鲲紧了紧眉,不动声色,瞧向了徐三多。
“哦,是这样。”徐三多问:“丁烈,据说那个旅馆设施不太好,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下了高速之后为什么选择开在那?品味降低了?”
丁烈的心忽然疼得快滴血,所谓的明知故问大概就是眼前这状况。
夹住烟蒂的那只手经络粗了粗。
丁烈抚平心神,勾唇说:“那旅馆我以前和小女朋友住过一阵。”
徐三多的脸色一沉。
这时丁烈站起来,手指指腹缓慢擦过椅背,动作很轻柔,很慢:“六年前我有个小女朋友,那会儿不懂事,早早就学会了谈恋爱。在那家旅馆住了快一个月。后来觉得人还是得有钱。有钱才能为所欲为。所以那会儿带的钱差不多花干净了,于是我就把她一人丢在了旅馆,决定回到河北找师傅带我混。”
听到这,徐三多的脸色开始好转了一些,又问:“那你小女朋友呢?”
丁烈笑笑:“都多少年了,我几乎快忘了那女的长什么样了。怎么,师傅觉得我单身太久想催婚?”
徐三多望着丁烈:“你那么成功,成不成家师傅可没兴趣管。”
“既然没兴趣管我们这些小辈的婚事,你的人出现在我媳妇住的地方是怎么回事!没头没脑的,大半夜你的人怎么会去卧室里头?给我下绊子,是吗?”啪的一生,卢阅平拍案而起。
那次在车里,丁烈后来说了很多话,他小声告诉卢阅平在具体的行动上绝不能和徐三多正面刚,但该表达的质疑和愤怒不能隐藏,因为徐三多这人本身谨慎多疑,如果卢阅平不闹一闹,反而会让人起疑。
丁烈对卢阅平说:“不出意外的话,徐三多在不久后会私下找你,然后把所有责任和脏水往我身上浇。因为功高盖主这句话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惹人警惕。现在的团队里,我不仅捏着整个团队的经济命脉,还成了他们中唯一能够安排鬼佬销货的人。”
当时卢阅平很震惊地拧住眉:“这么说来,你的处境很危险。”
丁烈说:“无所谓。你想想看,如果我一直不给钱,理论上徐三多可以通过后期的墓葬文物来翻身,可一个墓从发掘到盗墓成功,不是短活计。而且如果没有我帮忙销货,到头来文物也变不了现,除非将文物卖给胆大的古玩商人,可那样的话,文物最后的流向不受控制,它们很可能被收藏者买家拿去拍卖,或者请专家估价,一旦出现这些情况里的任何一种,对徐三多来说风险都是不可估量的。所以在徐三多私下找你之前,你得公然和我闹翻,因为对徐三多来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可是他想捏死就能捏死的蚂蚁。”
卢阅平说:“我要是公然质疑你,你就不怕师傅听进去,真来陷害你,给你公司也来一榔头?”
丁烈靠在椅背上:“他暂时还不会有动作。现在的我可不是六年前的我,所以根本不担心徐三多会明面上和我翻脸。”
卢阅平一硬脖子:“我可以配合你,但一定要帮老子找到春香的尸体。她是卢家人,死了也是。还有我那几个兄弟,比亲兄弟还亲。这次受了这种冤枉,做哥的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放心,我会帮忙的。”丁烈继续道:“以我对师傅的了解,不用多久,你这颗快被徐三多废弃的棋子能因为这件事重新获得徐三多的重用。到时候他只要想对我下手,不管什么风吹草动你就能提前通知我。我们两人联手,‘打’得那老混蛋求死都无门。”
卢阅平问:“你具体准备怎么‘打’?”
“短期内,我会以公司账目危机为理由,暂扣定期给徐三多的现金。第二步,停止线下鬼佬们帮助销货的途径。那么,事情的发展必然会演变到第三步。徐三多狗急跳墙,不得不的寻找三省之外的鬼佬,在经济压迫的重大压力之下,他也许就会出手那些一直不肯卖的文物。老三,你信我,这么多年他把东西藏起来,背后肯定还有大事。而且你那几个兄弟,现在可是QJ犯嫌疑人,就算我打听到他们在哪,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们顶着这莫名其妙的罪名回来东躲西藏。所以你记住,保全自己,让我来做众矢之的。”
卢阅平的所有戒备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他闷闷地应句:“谢了,兄弟。”
这是那天在车里,丁烈和卢阅平最后完整的对话。
大院的茶厅内。
两个男人眼神一交流,丁烈对卢阅平说:“老三,你急什么?这事肯定有隐情,师傅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害你媳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草包一个。”
这时徐三多看了丁烈一眼,真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可卢阅平的情绪却表现得越来越激动,吊着条胳膊又一掌拍在了在扶手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啊丁烈?你一直觉得老子没什么文化,你一直就看不上我。拆散徐白和老四不成,就想来玩我!”
丁烈笑笑模棱两可地说:“你一个粗人我当然看不上。但东西能乱吃,话千万别乱讲。”
丁烈比谁都清楚,正如卢阅平怀疑的那样,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就算卢阅平不提,那徐三多也一定会起疑心。加上老三那帮兄弟天亮前消失在了旅馆,至今无一人露面,徐三多肯定能想明白什么。再说真正送胖子他们出境的人并非徐三多,而是他丁烈。
这么多东西揉成一团,徐三多也该觉悟这次丁烈给他刨的坑究竟有多大了。
可丁烈断定,徐三多绝不会当场指认他。至于到时候背后再说点什么,只会让卢阅平更相信罪魁祸首是徐三多。
正在场面几乎不受控制的时候,陆鲲胆大地喝了那杯茶,静静地瞧着这出大戏。
放下茶杯后,陆鲲冰冷的目光环视一周后寒寒地说:“我能走了么?真够无聊的。农村里娘们吵架也不见得有你们的阵仗。日!”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徐三多见场面快要不受控制时,借机一吼:“行了,都别闹了,先别窝里反。”
陆鲲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门口才走了一步。
徐三多叫住他:“等等!”
灯光下,陆鲲印在地上的影子很长。
他微微偏过头来:“我听着都是和我没多大关系的事,就不凑热闹了。”
徐三多说:“谁说和你没关系。最不成器的就是你。我给你最后期限。一周内,U盘必须到我手上。”
陆鲲冷声答:“行。”
说完,陆鲲阔步向前走,徐三多又补充:“一周内,徐白也得从你身边滚蛋。”
陆鲲的脚步一停,又干又脆道:“这件事免谈,她我要定了。”
“你!”徐三多气得脸色都白了。
陆鲲可不理。
自打认识到徐三多是徐白的父亲后,陆鲲已经完全不担心徐白会有什么危险。
虎毒不食子,想必徐三多正是想保护徐白,才不愿让她牵扯其中。
陆鲲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抬起手指随意指了下茶杯,笑着对丁烈和卢阅平说:“这屋里的人今晚都太紧张了。你俩放心,茶我帮你们试过了,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