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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说:“就是块废铜烂铁,都生锈成这样了,我瞧着没什么用,拿来插香倒是正好。怎么了?”
徐白问:“它以前就在家里吗?”
表叔说:“整理我妈遗物的时候在床底下找到的。这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徐白没吭声,目光定在一处。
待香火燃尽,她才拿起东西,把里头的积累的香灰倒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表叔见状有点不高兴:“徐白,你这孩子是干嘛啊,死者为大,供台上的东西可动不得。”
徐白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和表叔解释,何况她暂时还不确定这东西的年份是不是和自己判断的完全一致。
正在这时,靠在门边的丁烈缓步走进来,斯文得体地说:“徐白在考古所上班,她忽然这么关注这香炉一定有她的原因,不如让她仔细看看,万一是个值钱的物件,被这么放这插香也实在浪费。叔叔你说对不对?”
表叔听见丁烈的话,忽然脸色转柔,好奇地问徐白:“真事?”
徐白只说:“表叔,你让我先好好看看。对了,你这有没有干净的手套和软毛的小刷子?”
表叔说:“有有有。我去给你拿,你好好看啊。”
长辈拿东西的功夫,丁烈已站在徐白身侧。
他眼神窥探片刻,问徐白:“这东西是老物件?”
徐白紧着眉:“我也说不好,看着挺像东汉的东西。底盘折沿,腹短,是矮圈足,底座是倒漏斗的形状,炉身圆,整体结构挺严谨的,但绣得太厉害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花纹。”
丁烈没吭声,暗自瞧着徐白。
他眼中薄雾连连,哪里瞧得真切。
这时表叔拿来东西,徐白走出去,带上手套后拿软毛刷一点点清理起来。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钟头。
她鬓角有细汗溢出,丁烈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为她拭去。
徐白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丁烈一眼。
随即她摘下手套对一旁静等结果的表叔说:“表叔,我确定这物件是东汉的。家里除了这东西,舅奶奶还有没有别的老物件?”
表叔有些愣神,指着物件说:“徐白啊,这炉子值钱吗?”
徐白答:“东西是老的没跑了,但具体值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
表叔点头:“除了它倒真没别的了。房子每隔几年就重新装修一回,该扔的该换的,早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我说我妈床底下怎么还有这种破铜烂铁。原来是个古董啊。我妈也是,怎么一句没提呢?差点给我扔了。”
从表叔的叙述中,徐白不难听出,这件事舅奶奶在世的时候是肯定知道它的价值。
她非但知道东西是老东西,很可能还清楚它究竟是在哪出土的。
东汉这个时代,最近牵扯出了太多事件。
来黑龙江前,伏中译曾经给徐白看过两批失踪文物的信息,可徐白完全确定信息里的那两批出土文物中没有这个青铜炉。
舅奶奶早就步入了生意场,一个青铜炉的钱对她来说怕早不放在眼里了吧,可她为什么一直留着它呢?
表叔不知道这件东西的价值,等同于舅奶奶没有把东西的价值和来历告诉过自己的孩子。
徐白在心里暗自分析着这些事,越分析却越是毛骨悚然。
总觉得这东西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比它本身价值更值钱的秘密。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猜测,目前没有实质意义。
徐白说:“表叔,这炉你别卖。就算要卖,等弄清楚市场价格后你可以卖给我。我想捐给博物馆。”
表叔短暂楞了一下,最后说:“好。”
“千万记得啊。”
表叔说:“行,一定不卖别人。”
徐白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时间太晚,表叔非要留她和客人住一晚,等天亮再回去。
他们分别被表婶带到两间房里住下。
徐白怎么都睡不着,拿着手电去后院看白鹅。
伏中译所说的那些话,渐渐也在徐白心里有了判断。
妈妈以前老说,永远不要告诉别人她是方招娣的女儿。
对妈妈来说,丈夫如果真是盗墓贼,不仅和他结婚,还为他生了两个女儿,这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
所以她才改名换姓?所以她才此生再不做学者?所以她是因为太爱老爸所以才甘愿抛弃一切吗?
爸爸长得那么帅,长相如此出众又宠爱老婆的男人往往会有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妻子,这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在徐白的记忆里。妈妈的性子是那样的冷清,而父亲仍旧对妻子百般宠爱,可在徐白的印象中,几乎从没看见妈对爸笑过。
过了小会儿,蹲在地上的徐白被一个黑影罩住。
她回头。
身后是丁烈。
“你怎么下来了?”徐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灰尘。
丁烈指了指亮灯的客房说:“睡不着,走到窗口一看,你在下面。”
徐白笑笑:“你当然睡不着,你家那么豪华,就算不睡家里也一定会睡星级酒店。让你窝在乡下,肯定是委屈你了。”
丁烈说:“我不是这意思。现在才十点半,平时我睡得没这么早。”
徐白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
月色下,徐白靠在墙边,穿着白球鞋的脚尖在地上随意地滑了几下。
她问丁烈:“如果你谈恋爱了,或者结婚了,你会允许另一半对你有所隐瞒吗?”
丁烈说:“那得看什么事?如果你指的隐瞒只是藏私房钱这种小事,我肯定不会在意。但假设是相当重要的事,甚至这种隐瞒上升到了恶意欺骗的程度,那我绝不允许。”
丁烈答得十分正经。
可徐白盯他一会忽然说:“问你也白问。”
丁烈脸一黑:“为什么?”
徐白说:“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丁烈:“……”
徐白见他一时无从招架的样子,笑了出来。
丁烈面子挂不住,又说:“恋爱总谈过。”
这话勾起了徐白的好奇心:“谈过几个?”
丁烈说:“就一个。我是很长情的男人。”
徐白勾起一侧嘴角:“我不信。”
丁烈一愣。
徐白补充:“据了解,定义女朋友的概念有差别。”
“什么差别?”
“分人。”徐白说:“有许多男人觉得自己真心爱过的才算,睡过却不一定算。”
丁烈被徐白这话正中要害。
自己可不就是徐白说的那种男人吗?
“难道不是这样定义?”他也好奇起来:“那你呢?怎么来看待?”
徐白淡淡道:“谈过的都算,虽然就谈了一个。所以很多时候啊,一些笔者才悲观得把女性比作宠物。因为她可能只是你的一阵子,你却是她的一辈子。你听听,多心酸。”
随谈之间,擅长与人周旋的丁烈竟被徐白弄得哑口无言。
他无意识地从兜里掏烟,点一根,无声地吸着,亦无声得盯着徐白,只是他习惯伪装温和的眼神里却多了一分霸道。
后来,丁烈眯眼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招那么多男人保护了。”
徐白紧紧眉:“那么多?保护?”
丁烈说:“猜的。肯定有很多男人想保护你。”
徐白笑笑:“神经。”
谁知丁烈突然抬手,绅士地帮徐白散落的几缕头发绾到耳后,就将手抽去。
同一片星空下。
陆鲲坐在笔记本电脑前。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今天下午伏中译在工作群里说,告诉所里人他的抽屉忘记上锁,里头有两批重要的文物信息,让大家没事别进他的办公室。
这句话对于别的学者来说也许毫无意义,可对于一直在找它的陆鲲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整。
这个时间所里一般不会再有人。
而他有考古所的大楼钥匙,能相当顺利的进入。
假设他在进入前事先损坏所里的监控系统,再把东西拿出来,整个过程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坐在家里迟迟都没有动。
陆鲲十指交缠,摩挲了几十次后,他目光寒寒地看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丁烈给出的时间,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
隔天,丁烈和徐白离开村子,上了高速原路返回。
晚上十点时,丁烈抬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
于是侧目对徐白说:“老样子,下高速,过一夜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