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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海头山的垭口两侧,茂密昌盛的飞蓬草随风浅摇,白茫茫好似一片浮动的海。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王顺策马疾驰。
突然,草丛里飞出一颗小石子,啪,正中王顺额头,王顺随之昏到马背之上。紧接着,第二颗小石子又出现了。啪,打中马额头,马儿一声嘶鸣,翻到在地。
飞蓬草窸窣一阵晃动,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他们披着斗篷,戴着帽兜。从体态上看,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佝偻曲背的老者,后面的则是一位曼妙婀娜的女人。
老者掀掉他的帽兜,脸上的褶皱好似葡萄干一般堆叠着,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没有任何的苍凉干瘪,它犹如暗夜星空,深邃的无远弗届,深不可测。他理了理帽兜,走到王顺身旁,伸手测了测王顺的生命温度。他赞许地点点头,回头对身后人说:”准度不错,只是力度控制稍显不足。不过,也算进境明显。”
“又是这种范范的夸奖,哼。”说话人从婀娜的斗篷下伸出一双纤细葱白的手,掀去帽兜,一头红艳如火的秀发沿着指尖散下。她长得朱唇皓齿,碧眼黑眉,眉心偏右有一处图腾印记,印记如燎原之火,火有七焰,这是她身份的象征。她是大流王三世的女儿,排行三,名叫迦兰,丹特人亦称她为赤焰三公主。她身旁的老者就是奉命寻找牧清的丹特第一法师范瞻。
迦兰公主嘟着嘴,挽起范瞻的胳膊,撒娇地又说:”师父,你就不能夸夸我吗,深沉的夸夸我。比如说,天赋异禀什么的。”
范瞻俯下身,一边在王顺怀里摸索,一边说:”你这丫头,既不谦虚,又不稳重,无风要起三层浪,见树都要踹三脚,换身衣服说你是个莽小子都有人信。我要是给你好脸色,你还不美得没了边儿。往边上儿站站,我要找东西。”
迦兰公主嘟着嘴,往旁边挪了几步,问道:”师父,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范瞻右手拇指食指间捏着一个信封,在迦兰面前晃了晃,意思是说,宝贝在此。他把信封举过头顶,对着阳光左看右看,思量着这封信的内容。
“直接撕开就好了。”迦兰公主抢过信,张手要撕。
范瞻面容大变,急忙夺回来,责怨说:”姑娘家家的,别那么毛毛躁躁好不好。这封信用了烫封秘术,启封方法若是不对,会自燃。”
“原来机关啊。”迦兰公主意识到自己险些闯了祸,可也不想认错,”好吧,下次我会注意的。”
“你还想有下次?”范瞻说道,”你是公主,不是市井女子,别那么毛手毛脚的好不好。我问你,这个毛病能改不能改?”
“……”
“问你话呢,会不会改?”范瞻佯装严厉。
“不改!”
范瞻噗嗤笑了。”你这丫头,真是蛮横。换个旁人,起码也会说句假话哄哄我这个老不死的。你倒是直接,‘不改’!真不给我这老脸留面子。”
迦兰公主在背后搂着范瞻的肩膀晃动,撒娇说:”师父,您知道的,我这性子是改不了。别让我改啦,好不好嘛。”
“别……晃……晃啦。”范瞻说道,”再晃我这把老骨头就散架了。快起来,我找到启封的方法了。”
迦兰松开手,只见范瞻从王顺怀里找到一个刻着古文的指箍,指箍是用海娄石做的。范瞻把指箍套在王顺的食指上以后,指箍开始泛出轻柔的魔法之光,这道光与火漆接触后,火漆就像长了腿,向两旁缓缓扩散,信舌慢慢随之打开。
“太神奇了,我要看信的内容!”迦兰公主忍不住赞叹,伸手就要抢信。
范瞻举信避开迦兰公主的争抢,笑着说:”秘密可不能让你知道,你若知道了,天下皆知。快快闪退一边,该给你看时,自然给你看。”
“哼!”迦兰公主跺跺脚,矗在一旁,生着闷气。
范瞻斜眼看了看迦兰公主,边看信边问她:”如果抓到牧清,你准备如何处置?”
“杀!”
“如果杀了他也无法阻止陛下出兵呢?”
“……”
范瞻笑着将信折好塞回信封,把王顺的手指在火漆上按了一下,火漆闭合,信封完好如初。做完这些工作后,他才笑着问迦兰公主:”为什么不说话?”
“是您告诉我,只要杀了牧清就能让丹特人免于战火涂炭。您不是常说吗,海峡两岸休兵互市、和平共处才是天下苍生之福。难道您已经变了初心?”
“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我的终极目标依然是互惠互市,信仰共存。”
“那我们还杀不杀牧清?”
“找到自然要……要看他值不值得杀。”
“如果找不到牧清呢?”
“那就去找牧有业。他承诺给陛下的协议还没履行呢。”
迦兰公主若有所悟地笑了。”这么说,天启宝藏果真存在?”
“千真万确的存在。”
“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范瞻脸色冷峻了下来,”——见过牧清的爷爷暮雪寒山!他是一个无比伟大的人。”范瞻叹了一口气,”那时我十五岁,是他给了我一生的信仰。我毕生都会为两岸共存而努力……”
迦兰又打断了他。”那牧清呢?你见过牧清么?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当然见过牧清,那时他八岁。极聪明!聪明到让我想要收他为徒。”
“好看么?”迦兰问,”我说的是,长得帅不帅?”
“你想干嘛?”范瞻一边说,一边把送信人摆弄成跌倒失足的样子。
迦兰公主搓着衣角,低着头,有些害羞地说,”我听说,我和他还有过婚约,是不是?”
“婚约?”范瞻笑了,”你的婚约不是和牛首族少族长吗?”
“谁要嫁给那个呆子。笨得跟驴一样,丑得像猪一样——”
“不是像牛么?”范瞻插话说。
迦兰瞪了反正面一眼,接着说,”——他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会。还特粗俗,特无聊。看见他就烦。而且,蛮荒之地的那些人终究都是异族,和我们不是同类,我怎能嫁给他们。”她又撒起了娇,扯着范瞻胳膊不放,”师父,您快点告诉我,我和牧清到底有没有婚约?”
“让我想想啊。”范瞻作闭目凝思状,稍后,轻声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那不过是大人们随口一说,算不上指腹为婚。”
迦兰公主面有忧愁。”传说他荒诞不学还很下流,是这样的吗?”
“确实不怎么正派。”
迦兰公主愤愤不平,娇艳带怒,他说:”你们都给我找的什么男人?不是蠢笨如猪狗,就是下流不学。真是,真是气……”
范瞻严肃起来。他冷静并郑重地说:”公主,你应该晓得,皇家子女,身不由己。你要时刻记得,不管是牛首族的少族长,还是牧家的不经大少,作用在你身上的都是政治婚姻,你不得不牺牲。”
“偏不!”迦兰公主嘟着嘴,”我的事情我做主。谁的话我也不听。”
范瞻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他知道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转而调侃说道:”牛首族少族长和牧家大少爷,一个丑笨,一个下流,二选一,你选哪个?哦对了,我是说假如。”
“非要选?”
“必须选。”
“那我还是选牧清吧。”
“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更有人样儿。”
“如果他下流呢?如果他花心呢?”
“那我就阉了他。让他当太监!”
范瞻激灵打个冷颤。这妮子,太狠。
这时,一只渡鸦落在范瞻肩膀上,扑棱两下翅膀,嘎,叫了一声。
迦兰走过来抚了抚渡鸦头顶,脸色变得凝重。”您又要使用转生之眼了?”
范瞻点点头,拿出一条牛肉干,撕下一小块儿,喂给渡鸦吃。他说:”原本我对光明教廷和三大帝国抱有幻想,我希望他们以苍生为念,不要擅动刀兵。但是这一次北方之行让我认识到,纵然陛下想要求和共存,光明教廷也不会同意。可以说,教廷亡我丹特之心不死,丹特人永无安宁之日。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就以最小的代价去赢得胜利。和平只能通过战争来获取。”
“父皇好狠心。”迦兰说,”他派您来北方就是逼您使用转生之眼的,他需要地图,需要情报……但他不知道吗?频繁使用转生之眼会折损阳寿的。您看看您,干巴巴一个老头儿,都快成肉干了。”
范瞻示意她不要说下去。”陛下没有逼我,是我自愿来的。能为丹特人的后世子孙谋些福利,死我一个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
“不要再说了。”范瞻打断她的话,”我要施法了。不准打断我。”
范瞻从渡鸦腹部拔下一片羽毛,念了一通咒语之后,羽毛上长出一只黑色眼睛,他把长着眼睛的羽毛在王顺额头轻轻一按,慢慢融入皮肤不见了。而范瞻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褶皱。
施法完成后,范瞻对伽蓝公主说:”快走吧,他要醒了。这封信还得他去送呢。”
“师傅,我们去哪儿?”
“去牤牛山。哪里有一出好戏看。”
两人一问一答,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