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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澄扫了一眼李芮的背后,那些刚回完事的妈妈们都还没走远,只怕少不得听了一耳朵。
她这位妯娌,模样瞧着貌似天真,所以总借着天真说一些很不顾及别人心情的话。当然她也有这样的本事,谁叫她是忠武侯家的姑娘呢,天生就可以瞧不起大多数人。
“什么风把你给你吹来了啊?”纪澄笑着站起身。
“我来找二嫂聊天,还要什么风?”李芮嗔道。
纪澄将她引到旁边的枕烟堂坐下。
李芮老话重提地道:“刚才二嫂真是威风呢,连大声说话都不语,轻言细语就压制住了那些老油子,不像我,哎……”
李芮虽然也管着三房的事儿,但是上头有个“太后”,压根儿就没完全放权,她是白顶着个管家的名头,实际上什么事儿都得请示纪兰。那些婆子也是心坏,知道她没有处置她们的权利,就压根儿不听她的指派,阴奉阳违的。
李芮说着说着,眼神就瞥到了纪澄头上的青玉簪上,那是山茶花头的簪子,造型十分别致,花瓣是用薄薄的玉片镶的,渐青渐白,自然得仿佛就是那枝头摇曳的茶花。
李芮可是世家豪族出身,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据她所了解,便是宫里匠作坊的老师傅也绝对磨不出这样薄如纸的玉片来。
李芮心里直撇嘴,也不知这位二少奶奶哪里来的好运,竟然嫁到了大房,想着来九里院时路过的那一林翠竹,蜿蜒伴泉的小径,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居处啊,没有百年底蕴,哪里筑得这样的山头。
也不是李芮瞧不上三房,实在是那府里太没有底蕴,吃穿住用都看不出是国公府分出来的,她想纠正一二,她那婆母就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
其实李芮每日都能和纪澄见着的,大家都要去老太太处请安。打纪澄进门这一个月来,李芮就没见过她穿同样的衣裳和鞋子,头上插的手上戴的也从没重过样儿,果然是商户人家出身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银子似的。
纪澄着实冤枉,于穿戴上她其实并不怎么用心,首饰和衣裳都是柳叶儿和榆钱儿负责搭配,榆钱儿是个喜新厌旧的丫头,见着什么新鲜的就喜欢往她头上戴,每天不从样儿。
其实纪澄本没有这么多首饰,她嫁进来的之后,衣柜和首饰盒被填得满满当当毫无空隙也不是她的功劳。
纪澄甚至都不知道哪些东西是她的,而哪些东西是新添的。还是榆钱儿跟她说的,多出了许多首饰和衣物。
想也可以想见,必然是沈彻的手笔。哦,对了,忘记说了,那件粉色领口开得特别大的襦裙也是沈彻给纪澄准备的哩。
“二嫂头上这簪子好生特别,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式样,也不知是哪家工匠做的,这般巧夺天工。”李芮已经忘记了正说着家下老油子的事,转而关心起纪澄的头饰来。
这女人啊总是爱攀比,比夫君、比儿子、比穿戴,什么都比。李芮从小就和她的堂姐李卉比,现如今已经习惯了,比较已经成了她的生活日常。
纪澄正寻思着怎么回李芮的话,那些老油子那么乖可不是纪澄的功劳。大房算得上是一支独苗,沈彻是将来唯一的主子,又是个霸王性子,那些老奴敢不听纪澄的么?没想到李芮话风突然就变了。
纪澄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大清楚,我把榆钱儿叫来问问。”
按说此刻客人就该说不必麻烦了,为了个小簪子,又何必。结果李芮却默认了。
可惜榆钱儿也是一问三不知,“奴婢只知道是郎君叫人送来的,并不知道是哪家的匠人做的。”
哪家的匠人都做不出来。当初沈彻叫人拿了画纸去找南匠里这一代手艺公认最好的冯老幺,结果冯老幺一看图纸就连连摇头,说那样薄的玉片他磨不出来。
所以这朵茶花玉簪的花瓣,还是沈彻自己操的刀,送去给冯老幺时,他惊为天人,连手工费都没收,就做了这支簪子。
李芮有些失望,却觉得纪澄是故意隐瞒,不过她也能理解,这样的簪子足以让她在所有贵夫人里头拔个尖,自然不愿意看到别人也戴。
纪澄看得出李芮很喜欢,便伸手摘了那簪子下来递给李芮,“弟妹若是不嫌弃,就把这簪子拿去吧,回头我也问问郎君,是在哪家做的。”
李芮心里其实是不舒服的,她何尝需要沦落到让纪澄来送东西,只是她又实在喜欢得紧,便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了。
这时李芮才说了正事儿,原来纪兰的生辰要到了,因着八月又是秋闱,所以纪兰不欲大办,但这却是李芮进门后纪兰的第一个生辰,她做儿媳妇的不能不上心,所以特地来邀约纪澄。
纪澄一口应下,李芮笑道:“还是二嫂的日子过得舒服,公主又是那样省心的婆母,听说二哥在四房馆谋了个差事,如今也懂得收心顾家了,嫂嫂真是好福气呢。”
对比纪澄,李芮的确有些不平衡。自打上次纪澄进门那天,她和沈径龃龉之后,沈径就回了东山书院念书,放休的日子也不回家,她那婆母又最是事儿多,气得她都老了。李芮叹息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比纪澄还小两岁呢,可那肤色真及不上人家,白里透红的,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李芮前脚一走,榆钱儿后脚就开始议论了,“姑娘,四少奶奶的话说得可真酸气儿。我打听过了,她爹爹不争气,她们那一房在忠武侯家里也立不起来,她嫁进来的时候也没啥嫁妆,成日里就知道巴结大少奶奶。转过到,倒是到咱们府里来充大爷。”
纪澄嗔了榆钱儿一眼,“少在背后编排主子,就你碎嘴。”榆钱儿说的事情纪澄虽然不知道,但是她猜都猜得出李芮以前的处境。纪兰倒是想娶李卉当儿媳妇呢,但是人家看不上这样的婆母,而李芮出身忠武侯却嫁入了沈家三房,就可以推想出很多事情了。
纪兰的生辰是在铁线胡同府里摆的家宴,李芮把各房的主子都请了,连老太太都到了,还请了一班唱戏作耍的杂戏班子凑热闹。
只是等大家都到齐了,也不见沈萃回来,这可是她母亲的生辰。差点儿都要吃午饭了,才见着沈萃匆匆进门儿,一进门儿也不说贺寿的吉庆话,“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就开始抹泪。
亏得这是她母亲的寿辰,换了旁人只怕先得给沈萃一耳光不可。
“这是怎么啦?”老太太赶紧地道:“快起啦吧,多好的日子,哭什么啊?”
别的人都不动,纪澄只好迈前一步将沈萃扶起来。沈萃这人缘也不知怎么的,连沈芫都得罪了。
沈萃先还甩甩纪澄的手,纪澄本待要撒手不理了,沈萃却也比以前聪明,不敢再矫情,顺势站了起来。
纪澄听见沈萃哭天抹泪,才知道是齐正那位表妹有了身孕,沈萃叫嚣着要打掉那孩子,齐家自然不同意,今儿早晨沈萃在齐家大闹了一场,这会儿带了一车家什回家,俨然是要长住的意思了。
“那孩子要是不拿掉,我就不回去,我就跟他和离。”沈萃嚷道。
大家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像是见怪不怪了。纪澄这三年不在,所以不知道,沈萃这样闹可不是第一次了,齐正纳他表妹那次,沈萃就闹过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倒不是沈府不给她撑腰,反而是她被齐正哄两句就自己乖乖地回去了,说是不能便宜了那小狐狸精。
如此一来,谁还敢帮她?到最后自己还落得里外不是人。
“你这孩子,那可是一条命,既然怀上了,哪有打掉的道理,伤阴鸷。”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基调定下来了。她是明白人,齐正的母亲要死不活的,好容易有了个孙子的影儿,怎么可能放手。
纪兰伸出指头在沈萃额头上狠狠地戳了戳,“你干什么吃的,避子汤呢?”
沈萃抽抽噎噎地道:“停了。”
“你同意的?”纪兰又问。
沈萃不说话了,哭着道:“齐正他骗我。”说是避子汤伤身,所以给小妾都停了药,哄着她玩了一宿的花样,只说哪怕去小妾房里也不会行事的,这话才说了不到两、三个月,那表妹就怀上了。
“老祖宗,你说这件事怎么办啊?”纪兰求助地看着老太太,她就是平日里横一点儿,真遇到难决的事儿了,还得请教老太太。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道:“既然是阿萃自己同意的,那这样闹也没什么理了。你若是愿意,等那妾氏生完孩子抱到自己膝下养就是了,不愿意地话,那就自己养好身子赶紧怀上。”
可惜沈萃那性子,既无法容忍一个小妾生的儿子,尤其是那狐媚表妹的儿子,可又没有本事怀上,药吃了不少,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被沈萃这么一闹,大伙儿再没有兴致凑乐。只是晚上的家宴是早就安排好的,国公爷那边也是请了的,沈径也要从东山书院回来,所以晚宴照旧要开。
沈彻今日也破天荒地吃晚饭之前就回了九里院。纪澄刚换好衣裳,柳叶儿正在给她整理衣裙,又端了玉佩、荷包等物来让她选。
沈彻走过去从黑漆描金绘海棠的托盘里选了个瓜形荷包,走到纪澄身前伸手给她戴上。
经过今日早晨的事情,纪澄很是不习惯和沈彻靠得这么近,她侧了侧身道:“晚宴马上开始了,叫柳叶儿先伺候你换衣裳吧。”
沈彻替纪澄戴好荷包,稍微退了一步,端详了一下给她继续调整,免得戴歪了,嘴里却对柳叶儿道:“你先下去吧。叫霓裳沏壶酽茶来。”
纪澄闻言才留意到沈彻的眼下有一丝青痕,“你这是多久没睡了啊?”
沈彻又替纪澄选了个双鱼玉佩戴上,“三天吧,就今天早晨在你床上歪了一会儿。”本来是想小憩片刻的,结果侧躺在床上看着纪澄的睡颜,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到底还是没休息成。
“西北的事情很烦心么?”纪澄在沈彻自己开始解衣带换衣裳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伸出了手接替了他的活儿。
沈彻抬起双手配合着纪澄的动作,“终有一场大战才能让中原得以休憩几年。”
纪澄替沈彻脱了外袍就收了手,沈彻不满地道:“裤子不脱啦?”
本来正在说正经事,纪澄心里还为沈彻的忧国忧民对他又微微改观了一点点,这人就开始不正经了。
只是纪澄也不能让沈彻戏弄她得逞,否则这人最会变本加厉,她看见不远处桌上摆着的针线笸箩里有柄剪刀,顺手就拿了起来。
沈彻轻笑出声。
纪澄恼羞道:“笑什么笑?自己没手脱不来裤子么,喏,拿去剪。”纪澄伸手将剪刀递过去,结果就在途中,她的眼睛就捕捉到了沈彻渐渐隆起的裤头。
沈彻笑出声来,似乎一点儿也不羞耻,倒是把纪澄给羞得立即转过了身。等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沈彻已经进了净室,抛出一句话来,“给我拿一套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