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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北越军方的要求,海汉民团的驻扎休整地点也由之前的联军阵地改到了争江北岸,以便加强争江一线的防御实力。虽然补给线因此而延长了几十里,但有十多艘海运船只的辅助,从后方的永安港运送补给过来倒也不算太费事。一来一去五六十海里航程,天气正常的情况下帆船当天就可以跑一个来回,运输量完全能够满足海汉民团的物资消耗。
当然,这个运输水平也仅仅只是能够满足海汉民团自身的消耗而已,但如今的争江防线上除了海汉这两千来号人之外,还有北越军数万,以及一万多南越俘虏。每天光人吃马嚼,就要消耗海量的物资,对北越军后勤补给的压力可谓相当大。北越军方不具备海汉这么强的海运能力,大多数物资只能通过陆路分段运输,效率完全无法与海运相提并论。
北越军现在也很矛盾,一方面他们很想早点送走海汉人,毕竟这帮大爷在这里多驻扎一天,就要多计算一天的作战费用,折算成白银得万两上下。而且各种补给品都必须优先供应给海汉民团,吃的用的比北越军普通军官的待遇更高,所有的军事调动也需要得到联军指挥部认可,养着这帮大爷实在很是麻烦。
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海汉人撤走后南越会立刻发动反攻,届时没了海汉人的炮火掩护,仅靠己方这千把人的火枪部队,是否能撑得住场面可不好说。现在要开口请海汉人离开倒是不难,可下次要再遇到被动局面,想请人家出手恐怕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以郑柏为首的北越将领倒是很想继续往南打,但问题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北越军这么做。除了军队久战之下需要时间来进行休整,还有物资供应、俘虏处理这些麻烦事,另外最重要的是,海汉人似乎暂时也没有继续往南进攻的意愿了。海汉人要是不想动,那这仗打下去的胜算可就不大了。
南越军被截杀在争江北岸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北越军现在也充分意识到了热兵器在截击战中的威力。要是打过去之后攻势不顺,再想要撤回北岸据守,那就必须得有海汉人的炮舰船队从江面上掩护才能确保安全。
郑柏等人所料不错,海汉这边的确是已经开始准备收工回家了。仗打到这个份上,能够达成的战略目标基本都已经达成,实在完不成的目标,比如说歼灭南越的火枪部队,那也不可能急于一时了。黑土港和胜利港现在基本都是靠民兵预备队在维持着治安防御,而且军警部里能打的人这次也出来了大半,两处地方的防御力量堪称史上最弱时期,这么多天没出什么事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执委会在获知南北大战告一段落之后也作出决定,除了在争江前线留驻少量军事顾问之外,民团大部队以及在两地征发的民夫,都应在休整完毕之后尽快撤回驻地。
驻留在争江前线的人员,除了继续监视南越动向,指导北越军在争江北岸修筑各种防御工事之外,还要与北越军高层就战果清点,作战军费计算等等后续事宜进行协商,这些相对比较琐碎的事情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处理不完的。按照军警部的估计,战后双方扯皮的事情还多得很,特别是涉及到军费计算的问题,双方肯定都会放下先前精诚合作的态度,拼命给对方的统计数字挑刺。
这个麻烦事没人乐于承担,特别是军警部这帮管杀不管埋的家伙,根本就不愿出面去处理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冯安楠和穆夏柏跟北越军方接触的时间较多,本来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选,但他们第一时间就表示自己读书时不努力数学从来没及格过,不宜从事统计算帐之类的工作。
这两个家伙一打退堂鼓,驻北越的军警高级人员就只剩下钱天敦这个负责人了。推无可推之下,钱天敦也只好认了,不过他也不忘拖人下水,将海运部的谢春留下来作为助手。谢春本来还有些不甘愿,但听钱天敦说特战连还会留在争江这里做一段时间的水面特训,就立刻改变主意同意留下来了,当然条件是能够让他也参与到训练计划当中——就算进不去军警部的编制,谢春也很想抓住一切机会过一把军人的瘾。何况特战连的存在摆明了就是以后军警部精锐部队的雏形,能跟着这帮人一起混,那也是一种难得的资历。
二月十日,在与北越军队完成阵地交接之后,首批归航的船队载着隶属于大本营编制的数百名作战人员和民夫离开了越南东岸,踏上归途。第二天另一只船队载着隶属黑土港的参战人员也出发了,沿着海岸线北上返回黑土港。至此,穿越集团这次历时二十多天的跨海远征行动终于宣告结束。
海汉人的撤退也让北越军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帮大爷来打了不到一个月的仗,所消耗的物资至少相当于六七倍数目的北越军队了。当兵的待遇好点那也就罢了,毕竟是要上阵拼命的人,可海汉人的民夫都比北越军的士兵吃得好穿得好,这就让很多人心里觉得不太平衡了。甚至有不少北越征发来的民夫私下早就在打听,该如何才能投到海汉人的旗下,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而对于待遇差别的问题,体会最深的莫过于郑廷所带的这支由海汉军事顾问一手训练出来的协从军部队了。在涂山训练营期间,以郑廷为首的北越受训军官有很多机会能与海汉的军事顾问们同吃同住,并且观摩海汉民兵的日常训练。从那时候开始,郑廷等人便意识到双方在军事实力上所存在的巨大差距。
这种差距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武器的性能上,作训方式、管理方式、军人待遇以及对于战斗、战争的看法,双方都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以待遇为例,海汉民兵的军饷大约是北越普通士兵的三倍,与百总一级的军官齐平,而驻防涂山训练营的这些民兵还有额外的驻防津贴、训练津贴等等花样繁多的收入,加在一起差不多就相当于把总一级的军官了。
除了高薪之外,这些海汉民兵在服完三至五年的兵役之后,回到地方上还能得到海汉执委会的分发的耕地。相比之下北越士兵可就没那么好命了,大部分北越士兵从入伍开始便已经被定下了人生轨迹,他们的命运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要嘛战死沙场,要嘛落个伤残被清退出去,真正能混到年老体弱然后才退役的士兵少之又少。而且这些被清退出军队的人员除了拿到微薄的退役金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安置措施,跟海汉完全没得比。
在军功的计算上,海汉民团的方式也比北越军实际得多,只要是参战人员完成了预定的战斗任务,那么就可以按照功劳大小分级记集体军功,而不是北越所采用的数人头这种原始而粗笨的记功方式。而除了记功之外,海汉人据说还有一种“荣誉奖章”,专门颁发给作战勇猛、立下大功的军人,退役之后甚至可以凭借奖章成为地方官员,这在北越军中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就算军功再高,也只是限于军队系统而已。
靠着军队起家的郑氏就是很好的例子,如今虽然清都王郑梉实际把控着北越政权,但就是由于郑氏的军人出身,无法获得文官系统以及安南国内特权阶级的承认,才会一直无法扶正,只能以“摄政”的名义来操纵朝政,而无法理直气壮地坐上宝座。
海汉人的这种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北越的军官们不敢妄下结论,但海汉民团的战斗力,的确在这次的战斗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本来经过初期的几次战斗之后,北越军官们还有些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干得不错,即便换了海汉民兵上来大概也不能做得更好,但最后两天的战斗的确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相比在构筑联军阵地的前期作战中协从军所打出的战绩,扫尾阶段海汉民团的杀敌效率在北越军官眼中看来只能用凶残、无敌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在争江边的一些地段,被海汉民团从船上干掉的南越军尸体甚至铺了好几层,一些被炮弹撕裂的尸块更是惨不忍睹,让前几次战斗杀敌不过数百的北越协从军见识到了热兵器作战的真正威力。
而且这些军官们也很明白,这样的战绩是自身无论如何都没法靠训练达到的——海汉人所使用的枪炮,性能比出售给北越的要好得多,不管是装填效率、精准度还是射程,双方的武器都存在着较大的差距。至于战术层面的差距,那就更大了,北越军官都看过海汉民团的操演,使用的战术与北越受训部队所学完全不同,那火力密度和射击频率也是火绳枪所不能比拟的。再加上这次的实战中海汉民团在防御工事构筑上的能力足以吓傻这些学员,如果要对付联军阵地这样的防御工事,即便是装备了火枪火炮的北越受训部队也不敢说自己能有半分胜算。
如果一定要说北越方面有什么优势,那么大概就是作战部队的数量了。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海汉军官们有多宝贝这些民团兵,每次有士兵负伤或者战死,海汉军官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而这在北越军中是绝对看不到的景象。北越军官们对此倒是看得很明白,知道这肯定是由于海汉民团的规模太小,死伤一大了海汉人就会输不起。当然他们所没有想到的是,海汉人为了这次作战几乎把家里都搬空了,七成以上的作战人员都被派来了前线,参战人员的宝贵程度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二月十四日,返回胜利港的远征船队在两艘崖州水寨战船的引导之下缓缓驶入港湾。而这次的回归没有在像出发时那么悄无声息,执委会在确认了船队回来的时间之后,便通知各单位放假半天,并组织民众到港口迎接凯旋归来的远征军,还安排了一系列后续的劳军内容。
近四千民众涌到了港口,迎接海汉民团的归来。相关部门也早早就准备好人手,在港口营造出一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全体民众喜迎子弟兵凯旋的胜利景象。
在一片叫好声当中,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官颜楚杰率先走下舷梯,向等候在码头上的执委们敬了一个军礼之后,才和众人一一握手。
“辛苦了!”陶东来紧紧握住了颜楚杰的手道:“这次的行动完成得非常漂亮!等下执委会会为全体作战人员进行授奖!”
“你们也辛苦了,要不是有你们看着家里,我们在外面也不能放心作战。”颜楚杰也很配合地寒暄了几句。
接着被卸到岸上的就是这次作战行动的部分战利品了,这种能够大大提振民心士气的手段,执委会和军警部都是肯定不会错过的。如果仅仅是告诉民众说打赢了,那民众心里可能会存有疑惑,但拿出证物之后,这种疑惑就会一扫而光,从而确信海汉民团真的在海外取得了一场大胜。
战利品除了缴获的南越武器、铠甲、军旗等等,还有被捆成长串的南越俘虏二百余人——运力有限,只能象征性运一点俘虏回来作为展示品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多口木箱被特地打开,向民众们展示里面所装的真金白银,这其中的确有一部分是海汉民团在作战过程中从敌方缴获的财产,但大部分其实是北越政权向海汉支付的军费头期款。
按照双方事前的约定,海汉的军队抵达永安港之后,北越便向海汉方先行支付了白银五万两作为军费。在争江的战斗结束之后,海汉民团离开之前,北越方面又按照协议付了五万两军费。至于后面的尾款还能收回来多少,以何种付款方式或是抵价方式来进行,就只能让钱天敦等人跟对方慢慢扯皮了。
但就是不算后面的尾款,光是收回来这笔钱就已经在抵消此次的耗费之后还有丰厚的盈余了。按照军警部目前的大致核算,此次出征算上路途上的时间共计二十七天,物资耗费加上人员开支,大约在三万二千到三万六千元之间。如果连同战后对伤亡人员和战斗模范的抚恤和奖励也算上,那顶多也就四万五千元左右,扎扎实实赚了个对半,着实是当了一次高薪雇佣兵。之后不管还能收回来多少,对穿越集团而言那都是净利润了。
而且这次作战之后,北越军方认识到了热兵器部队的威力,少不了还会勒紧裤腰带继续向穿越集团采购武器,聘请军事顾问训练新式部队。这次行动的后续所能带来的经济和政治上的收益,目前暂时还难以估量,不过届时肯定足以让执委们笑得合不拢嘴。
这真金白银一亮相,就再没有人怀疑海汉民团这次胜利的真实性了。民众大声鼓噪着叫好,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前次的胜利港大阅兵。自家的民团有这样的战斗力,民众们再也不用担心往年会出现在海南沿海的海盗了。
罗升东也是看得眼热,好不容易等到颜楚杰跟执委们握完了手,他便立刻凑了过去:“颜总,有这等发财好事,为何不拉上小弟一起?就算要看守这胜利港,小弟也可以分出几艘船随颜总去安南助战啊!”
旁边宁崎笑道:“罗升东你胆子倒是不小,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胆敢私自与他国开战!”
罗升东不以为然道:“宁先生,在下只是出海剿匪而已,尽水师官兵之使命罢了!是不是与他国开战,上面那些不晓事的官员哪会知道!”
颜楚杰伸手拍拍他肩膀道:“罗千总,你放心好了,哪次让你白出力过的?你替我们看好了胜利港,自然有你的一份酬劳。”
颜楚杰抬手指向后方道:“看到没?两百多俘虏,还是活口,你拿去报功也好,充了地方上没破的案件也好,干什么都行,回头这些人都交给你处理了。”
罗升东倒是没想到颜楚杰会有这样的安排,一时有些犹豫道:“这个……恐怕不妥吧?”
“嫌少啊?”颜楚杰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要多少你报个数,这次我们在当地俘获了一万多人,陆陆续续肯定还会运来不少战俘,起码足够保送你升到守备了。”
颜楚杰这话把罗升东吓得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俘获一万多人?这民团出去究竟是打了多大的一场仗?再说就算是颜楚杰愿意给人,罗升东也不敢随便收了,自己去年到现在不足一年时间里就连升两级,已经是整个琼州驻军当中的热门人物了,再拿几百首级去换军功,这岂不是要把琼州岛上的同行们全都得罪完?不妥不妥,大大地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