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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门口,身着玄甲的骑兵们整齐列队,环绕着一辆华贵马车。
萧白独自坐在车厢内,膝上横着一副长卷,这是一位心怀前朝的遗老所作,画的名字叫做千里泽国图,很是骇人,而画的内容比起名字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除了有大浪滔天和千里泽国之外,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甚至是易子而食。
人间种种惨剧,尽在此画之中。
当年萧煜占据江北,陆谦坐拥江南,两人隔江对峙。定鼎之战后,萧煜一统天下,但江南却一直都是朝廷统治较为薄弱之地,远比不上江北那般固若金汤,甚至不乏有心念陆谦及前朝之人。
尤其是在萧玄登基之后,大力推行一条摊丁入亩新政,这让坐拥佃户田地无数的江南士族大受打击,这些士族虽然不敢公然反对新政,但在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中断过。
那名前朝遗老能将此画送到他手中,八成是江南士族动的手脚,其目的说白了就是想要羞辱他们父子二人,再往深一步去说,也未必不是沽名卖直的伎俩,他若是勃然大怒地将那名遗老斩掉,即是坏了自己的名声,显得没有容人之量,也是成全了那老贼的名声。
自己不过是刚刚踏入壮年年纪,又何必与这等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朽一般见识?
萧白将这副长卷收起放好,心神转回到如今的庙堂形势上来。
转入深秋之后,江北的灾情已经逐渐稳定,萧白也到了该返回帝都的时候,这次江南的差事他办得还算是圆满,回去之后必要的封赏是少不了的,不过如今他贵为诸王第一,除了太子尊位之外已是封无可封,这次的功劳多半还是落到赏赐上面。
至于如何赏赐,萧白并不担心,若无意外,自己应该是距离东宫又近了一步。
一个由郡王一步一步走到太子位置的储君,远比被直接册封为太子的储君更为根基深厚,萧白明白这是父皇的良苦用心,也明白父皇的一连串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朝首辅蓝玉是地仙境界的大高手,按照年龄来算最少也能再活一个甲子,但是自古以来就没有百岁的帝王,萧玄活不了那么久,而继承帝位的新君则不需要一个三朝老臣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不得不说父皇走了一步好棋,让韩瑄重回庙堂之后,使得原本的君相之争变成蓝韩之争。虽然蓝玉庙堂根基深厚,又有首辅之名,把持内阁,但韩瑄也有父皇和张大伴的司礼监在背后支持,所以两人勉强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在此之外,虽然诸王勋贵以及最顶尖的数位武官还是作壁上观,但二品以下的武官们却是有了排班站队的迹象。
如果只是文官相争,闹出再大的动静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可若是有武官势力也参与其中,那就大不一样了,稍有不慎就会弄出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乱子。
只是萧白相信父皇对朝堂的掌控能力,毕竟是登基御宇二十余年,皇位稳固如泰山,这也许就是承平年间的最后一次朝堂大变。
“殿下,是否现在动身启程?”禹匡在车厢外问道。
萧白回神,道:“启程吧。”
马车在一众骑兵的环绕护卫下缓缓驶动。
——
送走了萧白之后,谢园的主人谢苏卿很快就迎来了另外一位身份贵重的客人。
叶家家主叶道奇。
在公孙家和张家相继覆灭之后,与剑宗牵连颇深的上官家也一蹶不振,于是族评便将当世诸世家重新排名。还是老规矩,皇室王族不入其中,故而萧氏、完颜氏、林氏皆不入世家之列,灭族者不入其中,故而傅氏、张氏、公孙氏不入世家之列,故评魏国慕容氏是为天下第一世家,魏国叶氏次之,江左谢氏再次之。
叶道奇作为叶氏家主,虽说上头还有一位老太君压着,比不得谢苏卿这般逍遥自在,但也不是寻常人等可以小觑的,尤其是慕容家男丁无以为继的情形下,叶氏隐隐有了成为当世第一等清贵世家的巍然气象。
待到叶家老太君仙去,叶道奇便是当世第一世家家主,即清且贵不可言。
如果说叶道奇是清贵世家的代表人物,那么谢苏卿就是富贵世家的执牛耳者,两人倒也是有趣,一个拼命地想要超然于世外,大有不沾半分因果的意思,一个则是拼命地往红尘俗世中钻营,恨不得见人就要结一份善缘。
就是这样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大人物,身上却肩负着一个同样的使命,那就是代替自己身后的“主子”出面做一些事,或是说一些话。
能做此二人的“主子”,放眼整个天下也不过一手之数,站在叶道奇身后的自然是出身叶家的掌教真人,而站在谢苏卿身后的则是皇帝陛下。
朝廷和道门貌合神离,却又未曾完全决裂,有些话,掌教真人不好去说,由叶道奇来说,有些事,皇帝陛下不好去做,由谢苏卿去做。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位世家家主在很早之前就有过不浅的交集,这两年来更是来往频繁,若是抛开公事,单以私交而言,两人完全能称得上是私交甚笃。
两人见面后没有在谢园停留,直接前往位于江左的谢家祖宅。
入得谢府正堂分而落座,只是略微寒暄客套,谢苏卿便屏退了左右,轻声问道:“叶兄此番亲自前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叶道奇习惯性地轻抚长须,略微沉吟后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谢兄,叶某此番前来是奉了伯父的谕旨,要见一个人。”
叶道奇的伯父,自然就是那位叶家老太君的兄长,如今的天下第一人,执掌道门的掌教真人秋叶。
“不知何人竟是能入得掌教真人的法眼?”谢苏卿的一双丹凤眼眸微微眯起,语气略显凝重。
叶道奇稍稍犹豫后说道:“以辈分而论,那人与你我同辈,以年岁而论,那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年轻人,如今就在江都城中。”
谢苏卿轻声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兄说的这人却还是我的相识,也算是叶兄来巧了,一个刚从西北来到江南不久的年轻人接掌了剑宗大权,速度之快让人咋舌,不知叶兄要见的人可就是他?”
叶道奇点头道:“谢兄所言不错。”
谢苏卿沉声道:“徐北游是公孙仲谋的弟子不假,是张雪瑶认定的剑宗传人也不假,可谢某还是不明白,一个未成气候的徐北游如何引得掌教真人亲自过问?”
叶道奇苦笑道:“如果仅是如此,那么最多也是惊动镇魔殿殿主,伯父他老人家的意思不是问徐北游这个人,而是问他手中的那把仙剑。”
“诛仙!?”谢苏卿一惊,没想到还牵扯到这个棘手问题。
诛仙本就是道门之物,只是因为当年剑道之争,剑宗开派祖师叛出道门,同时也将这柄仙剑带离道门,这才成为剑宗的宗门重器。
剑宗初立时,有那位在世神仙的祖师坐镇,自然是无人敢惹,而道门则是因为元气大伤的缘故,即没办法剿灭剑宗,也无力追讨诛仙。
待到道门缓过这口气之后,剑宗早已是枝繁叶茂,成为九流之首,而大名鼎鼎的诛仙也成了剑宗的招牌。
如此一来,诛仙到底应该归属于谁,就成了两家怎么也算不清的糊涂账。
剑宗倾覆之后,道门之所以口口声声剑宗余孽地追杀不休,未必是怕剑宗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说到底还是为了这把流落在外的仙剑。
也只有这等至宝才能引得秋叶这等大人物亲自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