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农场里一切差不多都上了轨道。
工人们到底容易感化。
他们一方面恨尤主任,一方面又敬佩他。
及至大家的生活有了条理,他们不由得减少了恨恶,而增加了敬佩。
他们晓得他们应当这样工作,这样生活。
渐渐地,他们由工作和学习上得到些愉快,一种与牌酒场中不同的、健康的愉快。
尤主任答应下,三个月后,一律可以加薪,假若大家老按着现在这样去努力。
他也声明:大家能努力,他就可以多做些研究工作,这种工作是有益于民族国家的。
大家听到民族国家的字样,不期然而然都受了感动。
他们也愿意多学习一点技术,尤主任答应下给他们每星期开两次晚班,由他主讲园艺的问题。
他也开始给大家筹备一间游艺室,使大家得到些正当的娱乐。
大家的心中,像院中的花草似的,渐渐发出一点有生气的香味。
不过,向上的路是极难走的。
理智上的崇高的决定,往往被一点点浮浅的低卑的感情所破坏。
情感是极容易发酒疯的东西。
有一天,尤大兴把秦妙斋锁在了大门外边。
九点半锁门,尤主任绝不宽限。
妙斋把场内的鸡鹅牛羊全吵醒了,门还是没有开。
他从藤架的木柱上,像猴子似的爬了进来,碰破了腿,一瘸一点的,他摸到了大厅,也上了锁。
他一直喊到半夜,才把明霞喊动了心,把他放进来。
由尤主任的解说,大家已经晓得妙斋没有住在这里的权利,而严守纪律又是合理的生活的基础。
大家知道这个,可是在感情上,他们觉得妙斋是老友,而尤主任是新来的,管着他们的人。
他们一想到妙斋,就想起前些日子的自由舒适,他们不由得动了气,觉得尤主任不近人情。
他们一一地来慰问妙斋,妙斋便乘机煽动,把尤大兴形容得不像人。
“打算自自在在地活着,非把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打出去不可!”
他咬着牙对他们讲,“不过,我不便多讲,怕你们没有胆子!
你们等着瞧吧,等我的腿好了,我独自管教他一顿,教你们看看!”
他们的怒气被激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神去找尤大兴的破绽,好借口打他。
尤主任在大家的神色上,看出来情势不对,可是他的心里自知无病,绝对不怕他们。
他甚至于想到,大家满可以毫无理由地打击他,驱逐他,可是他绝不退缩、妥协。
科学的方法与法律的生活,是建设新中国的必经的途径。
假若他为这两件事而被打,好吧,他愿做了殉道者。
一天,老刘值夜。
尤主任在就寝以前,去到院中查看,他看见老刘私自藏起两个鸡蛋。
他不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地敷衍。
他过去询问。
老刘笑了:“这两个是给尤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