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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月末的时候, 前朝的事中于算是忙完,阁老们全部换人, 尚书和侍郎也有所变动。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这一年的春闱也即将开始。
荣锦棠要用的人都是这两年观察过的,楚延是农家子出身, 靠自己一路爬到这个位置, 而楚云彤又跟巧言关系很好,是以荣锦棠用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楚云彤这个四品丽嫔托了她父亲的福, 倒是顾红缨也跟着升到了昭仪,就不知是为何了。
只她们都跟付巧言玩得来,升了位在宫里头也更舒服些 ,付巧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等荣锦棠终于忙完回来, 付巧言还道:“升了位红缨很是高兴, 居然特地跑过来感谢我。”
荣锦棠换好常服, 坐在榻上终于松了口气, 他喝口热茶见她满面红光,就知道这一回她没怎么纠结, 高高兴兴接了圣旨。
“谢你做什么?她也是因为她父亲的缘由。”
楚延做了首席阁老, 前朝后宫都很是风光一回,付巧言倒是没听说顾家有什么变动。
荣锦棠叹了口气,拉着她到身边坐:“边关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付巧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荣锦棠也知道她关心自己,捏了捏她的手:“没事, 这次朝廷里早有准备, 不会叫乌鞑嚣张太久。”
他说的准备, 怕是五连火铳快要能配给士兵了。
付巧言稍稍安了心,道:“无论如何,陛下也不要太过心急,自己身体要紧。”
“朕知道,就算朕没心思管这个,不是还有你吗?”荣锦棠笑道。
付巧言心里一甜,也冲他笑起来。
这几日她确实一直管着他的饮食起居,劳累过度其实一点都没好处,他自己心里清楚,也不想叫她太操心,就乖乖都招办了,这次忙一回精气神倒一点都没弱下去。
付巧言道:“主要还是陛下自己经心,要不然娘娘又该着急了。”
荣锦棠笑笑,突然想起些事:“二月里小六要赐婚、三月两位太妃要出京、宫里要安排发春衣,娘娘那可都交给你办了?”
今年宫里头事情好多,等荣静柔赐婚和两位太妃出宫后,大约才能松快些许时日。
荣静柔往下就只剩七公主了,小丫头还不到十岁,实在不是该着急的时候。
不过七皇子也还没大婚,今年他也要出宫开府。
有他哥哥把手边关重镇,恐怕七皇子只能在上京做个闲散王爷了。
付巧言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做着绣品:“公主赐婚的事礼部和钦天监都已经给了章程,二月二十八是好日子,两位娘娘也想定在那一天。”
“太妃出宫的事去岁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到了日子便成,这个陛下不用太过烦忧。”
付巧言性格摆在这里,要她管六宫事,就一定能管的很好。
荣锦棠问的每一件事她都心里有数,对答如流:“春衣已经核对过各宫单子了,下发到尚宫局,月末二月底就能发下去。”
她声音清润,带着浓浓的暖意,荣锦棠闭着眼睛靠在贵妃榻上,竟觉得很是享受。
“嗯,果然事情到你手里,朕就不用再操心了。”
他睁开眼,笑着望她。
巧言认真的样子,实在是比以往还要美丽三分。
“那是,幼学头名也不是谁都能考到的。”一说起这个,付巧言就要忍不住得意一下。
荣锦棠跟着笑出声来:“朕是知道你很厉害,只是别累坏了自己,宫里事多杂,等三月放出一批宫人,就该叫你这再添些人。”
她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嫔娘娘,身边只三个大宫女很是不像话,管外事的上监要多一名,还要再多一名中监,这样才合乎规矩。
荣锦棠想了想:“你这后院还能改个小厨房,要不再叫给你配个御厨?省得想吃什么还要到御膳房去点名。”
他不耐烦宫里的事,对她倒是很上心。
付巧言抿嘴笑笑,手里剪断线头:“哪里用那么麻烦,现在御膳房很是知道我的口味,每天供来的菜品都很好。”
荣锦棠正想再劝劝她这事,不料就被她从榻上赶下来:“最近事忙,这里衣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完,也不知陛下这几日瘦了没有。”
这衣服她似乎年前就开始做了,荣锦棠原本以为她做着玩呢,没想到还十分认真。他赶紧听话伸出手,叫她把衣服往身上比划:“晚上睡觉穿的里衣,大了小了有什么要紧的?你做的朕都喜欢穿。”
付巧言嗔怪地扫他一眼,小声道:“过两日就是万寿节,我也没什么好送给陛下,就想亲手作身衣服给你。只这段时候事忙,赶了几天也就只这上衣拿得出手了。”
今年边关不太平,前朝也事多,荣锦棠就不太想大办万寿节,所以这次也就只宫里摆小宴,没叫大开宴席。
忙这些日子,荣锦棠都快忘了自己生辰,倒是她一直记着,赶着想给他做件礼物出来。
荣锦棠这会儿觉得心口热意沸腾,暖流顺着他血管流过四肢百骸,他把付巧言拉到身前,给她了一个久违的拥抱。
难怪凤求凰里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三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他叹道:“还是你最好,心里头总想着朕。”
付巧言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声回他:“因为陛下也总想着我呀。”
荣锦棠一把把她抱起来,叫她搂住自己的脖子。
他现在已经高出她许多了,纵使付巧言个子本就不矮,也追不上他成长的速度。
“陛下,当心些。”付巧言搂着他的脖子,笑道。
“又不是没抱过,怕什么,两个你朕都抱得动。”这可是体现男子气概的时候,哪怕是天子也会忍不住得意。
付巧言轻轻拍了他一下:“陛下还想抱谁呢?”
大概是最近她心里头安稳,这样的玩笑话也敢同他讲了。
她能安心下来,荣锦棠也是高兴,这大概意味着巧言真的开始信任他,不再如过去那般小心谨慎。
他轻轻把她放到床上,搂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以后咱们有了皇儿,朕就叫她们都离宫,好不好?”
付巧言一开始是真的没怎么听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陛下?!”
荣锦棠冲她笑笑,把她搂在怀里。
明明是个很高挑的姑娘,不知道为何在他怀里总显得那么娇小。
“宫里头原来也有这宫规,只要是没侍寝过的,都可以拿着放离书出宫,嫁娶任凭自由。”
付巧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觉得疼了才松开手:“陛下,您……”
荣锦棠拍拍她后背,表情带着点轻松写意,声音里也有些笑意,他显然是早就深思熟虑过的。
“我这个人其实爱清净,宫里头人多就觉得烦。”
他这般说。
“上次我跟你说给不了你什么承诺,现在我还是给不了,”荣锦棠顿了顿,他道,“前些时候母亲找我谈了谈,我是挺有感触的。”
“既然我给不了她们想要的,不如就放她们走,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是你可不能走,你要一直陪着我。”
荣锦棠笑着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有她清丽无双的脸庞。
他每次跟她自称我的时候,说的都是最深的心里话,那一字一句吐出来,满满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对她用情至深。
付巧言一头埋进他怀里,一双手死死抓着他后背的衣裳,好半天都没吭声。
荣锦棠顺着她的长发,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小发旋:“是不是高兴坏了?”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感情,一下子喷涌到付巧言嘴边,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忍不住,很想全部都讲出来。
原来她不想承认的、一直想压抑的对他的深情,早就扎根在心里,就等一个破土发芽的机会。
付巧言小声道:“陛下,来年您弱冠时,我给您做个新腰带吧?”
荣锦棠千算万算,甚至想好了等她哭鼻子时拿什么话来哄她,就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一句。
“做个什么样的?”荣锦棠好奇问。
付巧言轻声笑笑,闷在他怀里说:“做个越人泛舟览尽山水,江边王子望而不休。”
荣锦棠抱着她的手一紧,不知道为何紧张地讲不出话来。
付巧言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她这一次没有掉一滴泪,怎么看怎么恬静。
她轻声唱诵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她诵的事《越人歌》的前半段,后半段她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暗含其中。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大抵当年大雪纷飞那一眼,便成就了心悦君兮的初见,这么多年,她苦尽甘来,或许就是为了向他表露这样心事。
四季飞逝,命运轮转,她与他终究走到一起,就像那木与枝,将永不分离。
荣锦棠深深望着她,少女眼神清澈,仿佛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印在他心里。
他忽然有些恍惚,问她:“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之前你说不是在景玉宫,又是在哪呢?”
荣锦棠只觉得有些事他似乎遗忘在记忆深处,可冥冥之中,他又似乎有些回忆起来。
付巧言那双眼睛,时隔多年从未改变。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自己想起来。
“那一日,是否也是大雪纷飞?”他呢喃问道。
付巧言扶着他胳膊的手一紧,不由往窗外望去。
不知何时,竟飘落了雪花。
这大概是今岁冬日最后的一场雪,却来得这样巧。
“我确实曾见过你。”他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