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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朱文至与皇后李氏收到风声赶来,就看见沈昭容哭得huā容失色,脸上脂粉糊得一蹋糊涂,头发乱了,衣裳裙子也歪了,整个人坐倒在地,周围围了许多人,胡四海站在一边,明鸾则站在另一边,还有离得远些的陈氏、无凤等人,以及进宫晋见的诸位夫人小姐,都齐齐下拜见礼。
明鸾心情正好,便照着练习许久的礼节拜见了,还特地做得比平日更恭敬几分,但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担忧,生怕这皇帝习惯了耳根子软,见沈昭容哭得可怜,便又站在她那边。
沈昭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正哭得惶惶之迹,一见皇帝来了,心里便先是一喜,然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喊着往皇帝扑了过去,只想着要向皇帝好好诉诉苦,告章明鸾一状,想来皇帝即便如今正恼着她,不愿意纳她为妃,也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的。
只是她这冲过去的势头猛,却没防备皇帝身后转出个身材瘦小的太监来,闪电一般挡在他身前,大喊一声:“皇上小心刺客!”她没刹住身体,就撞在那太监身上,张开的双臂正好将对方抱了个满怀,还把人直撞翻在地,惊得周围的众人惊呼连连,那太监又惨叫出声,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呢,皇后便先发话了:“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扶起来!”
等沈昭容被扶起来时,她脸上已经红得象滴血一般了,只要想到自己居然当着皇帝的面抱了个太监,她就无地自容。
而那太监也是哀声连连,面上都青肿了一块,下巴又被沈昭容的头磕头了,咬伤了舌头,出了血,看起来好不凄惨。皇帝见了,倒有些感激他:“小张子,这不是刺客是朕的表妹,她鲁莽了,撞坏了你,伤得要紧么?”
小张子自然是感恩戴德地说:“奴婢无事谢皇上垂询,原是奴婢误会了,不过,皇上还当保重才是,若方才真是刺客,奴婢受点小伤事小,皇上龙体若有差迟,奴婢就该万死了!”
皇帝再次感念小张子的忠心忙让人扶了他下去又叫人传太医来为他诊治回头看一眼沈昭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疑惑表妹怎么一见自己就撞了过来?若不是有个小张子挡着,如今受伤的就是自己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肯纳她入宫为妃,所以她就生了怨愁之心,又笃定自己绝不会问罪沈家,才这般有恃无恐么?
皇帝心生猜疑,却不知道沈昭容心里也是一片苦楚:皇上真是变了自己摔了跤,他却只是问那太监有事无事,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非他真的对沈家没有了感恩之心?
无论皇帝与沈昭容各自有什么小心思,皇后还没忘了正事,她直接问明鸾:“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本宫听宫人回禀,说你与沈氏女在窖里吵起来了?”
明鸾正要回答,沈昭容那边便凄凄惨惨地发出一声哭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她就开始期待皇帝先问自己,想着好歹要占个先机,不能叫章明鸾抢在头里。
但皇后没理会,只是盯着明鸾看,明鸾便将方才的经过都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都不曾删改,说完了,还指着周围众人道:“皇后娘娘若疑心我有哪一句话遗漏了,或是说错了,不妨问他们。”众人则齐声道:“不曾有错漏,经过就是如此。”
这下沈昭容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当着皇帝的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又心生几分妄想,盼着皇帝不会相信,又或者是看在沈家的体面上,替自己把事情抹过去。
但皇帝却只是失望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沈姑娘这是何苦?你家过去做的事,朕都心里有数,有恩,朕就记着,有过,朕就当不知道,平日里处处为你们着想,衣食住行也都精心安排了。因你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又出了孝,还替你挑了一门最体面的亲事,对方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才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性情也好,还一心求娶你为妻。姑娘还有什么不足?成天只是在朕面前胡闹。
若你只对朕胡闹也就罢了,如何还往亲戚家头上泼起脏水来?!章家对朕也有大恩,却从不求报答,回了京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朕心里是又惭愧又感激,你却不知好歹,想坏人家的好名声。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朕也没脸认你这个表妹了!”
沈昭容听他说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听到后来,已经再次哭成了个泪人儿:“皇上明察!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因听说皇上要纳章明鸾为妃,才起了嫉妒之心,若非对皇上一片真心,也不能这样做啊!”
皇帝听了,却是大吃一惊:“这话却从何说起?朕从未想过要纳章家三表妹为妃,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坏人名声,也坏了亲戚情份!”
沈昭容哪里肯信?哽咽道:“我方才在皇后殿内亲耳听见她对章明鸾说,要成了一家人的……”
皇后李氏一听,就知道方才与明鸾的谈话叫她听去了只字片语,误会了,便不慌不忙地对皇帝道:“本宫想着章三姑娘过几年就要成了皇上的弟媳妇,自然与我们是一家人,便打算与她好生亲近亲近,也不知沈姑娘是怎么听的,居然生出了这等误会。”
她这话一出,不但沈昭容,连在场众夫人小姐们都惊诧不已。这些人里也就只有寥寥数人听说过皇帝还有个亲弟弟,旁人哪里知道?都在想皇帝什么时候有了个兄弟,章明鸾还要嫁给他这兄弟?
沈昭容却是知道朱翰之的,当下悔恨之极。她清楚朱翰之与章家关系亲近,却从未想过以他的年纪,居然会想娶章明鸾为妻,若她早知道这件事,又怎会吃了这场乌龙醋,惹恼了章明鸾这个再世夜叉,把自家辛苦辛苦瞒下的底细都暴露出来呢?
看着皇帝的脸色发沉,她心里也慌了,跪行过去就要抱住他的腿哀求。可是刚刚才出了小张子那么一档子事,在旁侍候的宫人内侍们怎敢大意?一见她有动静就都防备上了,把她挡在离皇帝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她只有哭着对皇帝说:“是我错了,求皇上恕罪!我只是……我只是误会了……可我对皇上是一片真心啊……”
皇帝并未理会,只是转向明鸾面带几分愧疚:“朕还跟怀安侯说,一定会把你照看好,没想到才说就打了嘴。还望表妹别见怪,都是朕的疏忽,让表妹受委屈了。”
皇帝才来时,还叫沈昭容表妹,后来听说了事情经过,就改叫她沈姑娘,如今反而称明鸾为表妹了,这亲疏远近是明明白白的。沈昭容一脸的心碎,明鸾在气顺之余,又添了几分忧心:皇帝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朱翰之的身份给点明了……
皇帝皇后相继安抚了明鸾,又安慰陈氏,言道她贞洁自守,德行无可挑剔,不必在意旁人的胡说八道,云云。陈氏红着眼圈下拜,谢过他们为自己说话,脸上却并无多少喜悦之色。明鸾有些担心,频频看她。
眼看着皇帝皇后只顾着与章家人说话,眼角都不瞥一下自己,沈昭容伤心之余,又怎能甘心?就算章明鸾不会入宫为妃,可嫁了皇帝的亲兄弟,将来也是个王妃了,那岂不是要一辈子踩在自己头上?沈昭容不死心地再次哭叫,打断了帝后与未来亲家及弟媳的友好寒暄:“皇上!皇上明察!我是一片真心哪!从我父亲姑母救下皇上、收留皇上的那一天开妈……”
皇帝全身一震,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头对皇后道:“派个人把她送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传她进宫了。等会儿我会让人传了沈家舅舅来,让他回家好生管教女儿的。”说罢也不再理会沈昭容,冷淡地转身走了。一堆宫人内侍慌忙跟了上去。
沈昭容整个人呆住了,她才开始诉说沈家对皇帝的恩德,怎么他就走了呢?
皇后看着她这模样,却微微笑了笑,看了胡四海一眼。胡四海领会地点点头,给旁边的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便有四个有力气的出来押住了沈昭容,把她拖走了。待沈昭容醒过神来,叫喊着要他们放开自己,又喊皇上,却只来得及叫一句,就有太监往她嘴里塞了个不知什么东西,让她再也叫不出声来了。如此狼狈不堪地被拖出宫去,沿路宫人皆看了个清楚,她衣衫凌乱,头发散落,好不容易重金购来的钗环首饰,也都掉了满地……
明鸾坐车回到家时,还没忘记沈昭容当时的惨样,想一想,又觉得她这是自找的,只冷笑一声,就不再过问了。
倒是无凤心情复杂,想到自家母亲对娘家侄女一向疼爱,比自己这个亲闺女还要看重几分,若她知道了今日的事,不知会有什么想法呢?不过这也怨不得皇上皇后与三妹妹,毕竟是沈昭容自找的,她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呢,就要坏章家女眷的名声,便是母亲因此怪罪皇上皇后与三妹妹,这事儿也是沈昭容不占理。
陈氏从出皇宫开始就一直沉默着,脸色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明鸾问了她好几次,她只说没事,到了章寂面前,也只轻描淡写把进宫的事提一提,就推说还有事要忙,走开了。
明鸾本想要追上去,却被章寂叫住,只得暂时丢开手。章寂道:“常家派人送了信过来,你们二舅公家的二表叔一房人昨儿傍晚到京城了,因要赶着安顿下来,事情忙乱,也就没来得及给我们送信,今儿大朝我在宫里见到你们二表叔,还当自己眼huā了呢。”
无凤忙道:“我们在宫里也遇上二表婶和两位表姐妹了,当时也是吃惊得很。原本不是说两位舅公都要回来么?怎么没见其他长辈?”
章寂道:“原本你们两位舅公都要回京来的,只是西北还不大稳,你们大舅公就仍旧留在那里镇守,等过些日子,朝廷派了可靠的人去接手,方才动身回来。你们二舅公原本带了家小回来,路上却正巧遇上了一伙建文余孽落草,他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便带了人留在那里围剿,只让你们二表叔带着家小先赶路回京。你们二舅婆也回来了,只是年纪大,连日赶路,身子骨有些不妥当,正在家里歇着呢。”
明鸾转头看他:“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过去看望一下?他们可认得好的太医?要是没有,就把我们家平日熟悉的那两位都荐过去吧?”
章寂露出欣慰的笑容:“三丫头想得周到,方才我已经嘱咐老张去了。一会儿凤丫头回府换身衣裳,便过去请个安吧。至于三丫头就算了,你二舅婆连年病重,三灾八难的,忌讳就多,你身上有孝,没得叫她心里犯嘀咕。”
明鸾心里只记得二舅公,对这二舅婆却是一元所知,也乐得少跑一趟腿,便干脆地应了,又道:“今日在宫里遇见二表婶和两位表姐,倒是很和气,有几个不懂事的千金小姐笑话我是个流放过又做惯粗活的人,礼仪不熟练,动作也不如她们斯文,二表婶与两位表妹还替我说好话了呢!”
章寂点头笑道:“你二表婶从前就与你母亲交好,他们夫妻都是正直之人,自然不会看着你叫人为难。
无凤便说:“话虽如此,但三妹妹的礼仪确实不熟,做个样子倒也罢了,一放松下来,说话、喝茶,就要露了破绽,我在旁看着都替你捏把汗。好妹妹,趁如今家里事情还不算多,好歹把过去落下的功课给补一补吧?”
明鸾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它:“天色不早了,大姐姐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晚了,你再去舅公家里就不方便了。”无凤嗔她一眼,也不多为难,便向祖父告辞。
待无凤走了,明鸾正要跟祖父详细说说今天沈昭容做的好事,却看见老张面带惊慌地跑了进来,急道:“侯爷,不好了!临国公府来人报信,说是我们姑太太从宫里回来后,不知与国公爷为什么绊起了嘴,一时气急,吐血晕了过去!请了太医来,都说情形不好呢!”
“你说什么?!”章寂猛地站起身来,忽觉眼前一黑,便要向后倒去。明鸾忙扶住他,连声安抚:“祖父别急,咱们且别听他家传信的人说的话,还是先去他家问清楚情况了再说!”心中即忍不住诧异。
临国公为什么要跟妻子吵架?难道沈昭容都被皇帝厌弃到这份上了,他还把她当成香饽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