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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凌又回头看慕容尘,“虽然还有数人未回,不过看来,今年秋猎的第一名,该要归了九千岁了。九千岁,朕亲口许诺过能答应第一名一个条件,你可有何事,要朕许诺的么?”
这可是金口玉言,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啊!
有了这句话,天下什么样的东西求不来?
一时,场上无数双眼睛看向这位把持朝政传闻中嗜血残忍似魔似妖的大理朝九千岁殿下。
然而。
慕容尘的视线,朝那高台上一扫,没看到花慕青的身影,眼底也不知掠过什么情绪。
便是幽幽一笑,微沙的声音,寡凉浅薄地笑道,“许诺么……本督现在还想不到,不如就先留着。等本督想到了,再请求陛下?”
众人大失所望。
杜少凌却是笑了——果然是慕容尘。
这么一来,就算他要求什么过分的事,将来也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他这个皇帝下不来台。
这人,对大理朝皇室的忠心,还是不容怀疑的。
只不过……就是权势太大了些。
想办法削掉一些才好。
满意地笑着点头,“那好。九千岁可别忘了,不然过太久,朕可不会承认的。”
这话半真半假。
慕容尘笑了笑,背过双手,姿态暗仙绝尘,“多谢陛下,那这虎,便交给陛下,做今晚的篝火之宴的主食了吧!”
不少人听了可是眼前一亮——虎肉,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大补之物!
杜少凌又笑,“你倒是不小气!”
便让人上前,将大虎的尸体抬走,一边还笑道,“虎皮小心留好。”
说完,还看了眼高座上头。
花想容笑颜如花,不少人也都认为——这是在给花想容留着答应过的围脖呢。
却只有木朵发现,杜少凌看的,是花慕青的位置。
她的位置上,现在无人。
木朵又匆忙去看杜少凌,却发现他已经转脸与身旁的太监说话去了。
福全方才并没有随杜少凌去猎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至于让杜少凌遇到那般狼狈的境地。
此时来到杜少凌身边,低声道,“陛下,方才确实有琳琅阁之人,来见过皇贵妃娘娘。似乎往娘娘手里放了什么东西,奴才隔得太远,没瞧个清楚。”
“嗯。”
杜少凌脸上笑着,声音却冰冷阴森,“查一查,那大虎,是怎么出现在猎场的。”
“嗻。”
另一头。
慕容尘径直走出看台,鬼三便赶过来,将刚刚庞泰私下见了花慕青,以及花慕青亲手杀了试图威胁她的王枫之事,详细告诉了慕容尘。
慕容尘走到一处山石边停下,深眸中幽暗情绪不明,只凉声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鬼三低头小声道,“我瞧着小姐心情似乎不虞,便让鬼十悄悄跟着,方才送了消息回来,说小姐在龙溪沟那处,一直坐着。似乎是……”
鬼三顿了下,看了眼慕容尘,才继续道,“哭了。”
慕容尘神情未动,只是原本微微勾起的唇,落了下去。
他扫了眼鬼三。
鬼三低头,鬼二看向慕容尘,低声道,“主公,今日秋猎大会已结束,到篝火晚宴还有一段时辰,公务多事也已基本处理。主公近日繁忙,不若小憩片刻?”
慕容尘收回视线,鬼五拉来那匹名叫‘麒麟’的黑身白额马。
鬼六让开一步。
慕容尘看了几人一眼,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麒麟像是通灵性似的,只由慕容尘轻轻一夹马腹,便撒蹄狂奔了出去,不消片刻,就没了影子。
鬼二望着慕容尘离开的方向,对鬼三道,“通知一声鬼十,主公到了后,就自行离开。”
鬼五跟着点头,“对对,那小子向来没眼力价,别不识相地坏了主公的好事。”
鬼六无语地看他,“你也敢说别人没眼力价?”
“我说错了么?”鬼五看他,一脸无辜。
……
“砰。”
花慕青扔了一颗小石子在面前的小溪水里,水花溅开。
她眼神有点空地看着那溅开的水珠又落回溪水里,水纹荡开,旋即消失无影。
抿了抿唇。
又捡起身边的一片树叶,再次扔下去。
孤零零的叶子,很快也顺着流水悠悠飘走。
无端想起那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心里更是苦闷难抑。
想起自己两世之人,竟然两世都这般可笑地为情所伤。
第一生,叫深爱的男人背叛而死。第二生,更是讽刺地以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宦官,会对自己动了情意,还有心去找他确认。
简直自己都要自己的蠢给恨死了。
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教训!
她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巴掌。
可心里头对自己的恼火,却终究抵不过,那防备重重,终究露出的一丝柔软,被狠狠戳上一刀的痛。
最软弱的地方,让无形的利刃,戳得血肉模糊,痛得灵魂都在发抖。
就算前一世,被杜少凌逼死在凤鸾台,从那高高的地方落下,浑身崩裂流血而亡时,也没有现在这般痛。
她猛地咬住下唇,死死地抓住身边的草。
草叶断裂,清新的青草香,丝丝飘来。
突然,这清香中,又夹杂了一抹幽幽奇异冷香,在这一抹怡然的气息中,陡然平添了一股子魅惑诱人的意味。
花慕青尚未反应过来时,便有一人在她身后说道,“何苦糟蹋那些无辜的小草儿。”
她的手上一僵。
没有回头,起身就要走。
却又听慕容尘在身后说道,“你到底在气恼什么?”
花慕青猛地站住脚步,很是不想回头去看,却终究忍不住,转过身去。
便见那人,此时一身黑色鱼尾服,黑发紫金冠竖起,一张俊邪无双的脸,白璧无瑕。
一手拉着缰绳,高大骏马在他身后,悠然自得地吃着草。
他双眸墨玉,正无情无色地看向自己。
花慕青只看了一瞬,便觉得这副情景这个人,怕是真的要印在骨髓血脉里头了。
咬了咬唇,转开视线,冷声道,“我气恼什么,又管殿下何事。殿下若是记得,慕青该是说过,自此以后,不劳殿下费心。”
慕容尘本是幽邃的鬼眸里添了几分寒意,他松开马缰,由着那匹马自在吃草。
径直走到花慕青身边,低头看她,“你这话到底何意?从初遇至今,本督为你费心得还少么?”
花慕青却没理解他话里头暗暗隐藏的解释意思,只是讥笑道,“是啊!慕青无能,叫殿下多番费心了,是慕青的错。”
慕容尘极难得地眉头一皱,“你何错之有?”
花慕青也不看他,自顾回道,“慕青当然错了,错不该以为殿下对慕青费心是另有他心。错不该,明知殿下于慕青是利用干系,还屡次冒犯唐突。错不该,误以为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物,让殿下这般维护。错不该,不晓得自己是无相之体,还屡次沾沾自喜自以为是。错不该……”
最错不该的,是以为你对我动了心,所以我才露了软。
却被你的无情,将这一层软弱无防备,伤了个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她一连数个错不该,最终却说不下去,闭上眼,睫毛轻颤。
只不过闭了短暂数息,很快又睁开,冷笑着避开慕容尘一些,“所以,慕青知错。请殿下放心,慕青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说完,再次转身要走。
胳膊却被慕容尘一把抓住。
她挣了下,没挣开,便索性背对着他,也不动。
溪水在一侧缓缓流淌,轻微的水声,流失了很多看不见的情动与心动,带来的,只有秋日日渐的寒凉与寡冷。
头顶,有南飞的大雁,清脆鸣叫着飞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
慕容尘忽然问道,“你气恼我不曾告诉你,你是无相之体的事?”
花慕青瞳孔一紧,抿了抿唇,没说话。
慕容尘从后面看不到她的神情,却明显感觉到了她那一瞬的轻微颤抖。
深眸微动,片刻后,松开花慕青,见她果然不离去,略迟疑了一瞬,说道,“这件事,我确实本没打算告诉你。”
花慕青轻轻蹙眉,想回头,却咬住唇,忍了下来。
慕容尘又道,“我修习的内力名唤天阴之功,乃极寒内力,没进一层,便会在体内积蓄阴寒之毒,是以此,功力越高,寒毒越甚。”
花慕青有些不敢相信——从来跟个妖魔绝尘的九千岁,竟然真的会跟她解释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转过脸,看向慕容尘。
那双眼睛,因为方才的哭泣,还有些水润润的,此时又多了几分疑惑和不解,像初入凡间的小鹿,懵懂又小心的。
慕容尘也不知怎地,心头就一软。
语气也不自觉地平缓了几分,慢声道,“而我这天阴之功,功力速成,内力也极其霸道。相对地,反噬也极其强劲。除非修炼到最高一层,突破大圆满境界,否则,身体就会一直受这寒毒侵蚀,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落个凄惨而死的下场。”
花慕青一听,就皱了眉,下意识问道,“所以你的脸色一直不好,就因为这功毒的原因?”
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了,抿住嘴。
却自己都没发现,方才语气里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