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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了迎面来的烈风,撕裂了这一片为谢不臣冻结的空间,甚至撕裂了——
天幕!
那一刻,谢不臣的世界是静止的。
可他眼前的见愁,却是这个静止世界之中,唯一鲜活的所在!
人皇剑悬在她眉心,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让她整个面目更显狰狞与狼狈……
可——
咫尺,天堑鸿沟!
人皇剑,竟然再难进分毫!
见愁双手高举的那个动作,带着一种亲近天空的高旷与疏离。
五指微屈,骨节泛白,用力到极致,也优雅到了极致!
“咔嚓——”
破冰!
整个被封冻的空间,竟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巨响,像是生生被见愁这双掌撕裂一般!
恐怖的空间波动,比谢不臣口吐一个“斗”字、封锁整“界”之时,更为扭曲,更为狂暴!
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如同一片漆黑的薄刃,又如同一柄锋锐的长剑,从见愁双手分开之处为起始,瞬间向着谢不臣迸射而去!
那不仅仅是一道疯狂扩散的空间裂缝,更是一道疯狂奔行的闪电!
谢不臣甚至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砰!”
恐怖的裂缝已经直直击向他胸膛!
哗啦!
鲜血四溅!
人皇剑倒飞,同时倒飞出去的,还有谢不臣带血的身影!
那一刻,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倾覆!
原本近在眼前的见愁,迅速变得遥远。
转而充斥了他整个视野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被先前一场大战掀起的狂风骤雨洗礼,天湖之上的苍穹,更为纯粹明澈;
湖面之上,业火红莲,映衬着金光熠熠的千仞巨佛,却为之平添了无数璀璨;
三千余颗头颅,散落在巨佛四周,此刻却齐齐朝着天空抬起!
在见愁撕裂谢不臣那封锁的“界”的同时,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无声地出现在了巨佛的头顶。
或是密集,或是璀璨的星辰,或是炽烈,或是暗淡的星云……
它们平铺在那一片黑暗的虚空里,平铺在这宇宙有序或无序的轨迹里……
如同一滴浓墨,点入清澈湖泊,整个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像是有一道波纹弹过,湛蓝的天幕,瞬间化作漆黑的永夜!
一枚又一枚白昼难见的星子,忽然就出现了。
银河浩瀚,星汉灿烂!
一种来自于宇宙洪荒的浩渺之气,在这一刻,从天而降,彻彻底底地将见愁笼罩,包裹在内!
雪肤染血,身影在风里单薄,却又挺拔。
乌黑如墨的长发飘荡在夜空之中,却有星光点染。
灿烂的星汉,像是被仙人信手撒下一样,铺出一片辽阔的宇宙。
隐界与大世界的隔膜,似乎都被见愁这一撕撕去。
于是……
一座八角高台的虚影,便从那无边璀璨的星汉之中,缓缓浮现而出。
八根通天柱高高地伸向了孤寂的夜空,无垠的宇宙,隐约之间,竟有星光汇聚其上,流转不停。
高台之上,那一条又一条古拙的铸纹,似乎暗含了宇宙星辰运行之理。
尽管整座高台都漂浮在天外,可它竟然一点也不显得突兀,似乎它天生就应该在这里,是千亿星辰之一,是宇宙的一个部分。
在它出现的瞬间,见愁眼前似乎又铺开了那一百一十九阶通天路,她踩着一级一级被鲜血与晚霞映衬得鲜红的台阶,一步一步……
登天而去!
这一瞬间,仰面倒飞出去的谢不臣怔住了;
莲台之下,剩余的四盏青灯之中,还被困住的如花公子、陆香冷、夏侯赦,甚至左流,也都怔住了。
不管身处何地,不管在做何事,在这八角高台出现的一刻,所有人心跳都静止了一刹!
随即,心脏似乎被人一剑破开,有滚烫的鲜血,疯狂涌流,让他们整个人都随之疯狂!
谁能不认得?
谁能不记得?!
那是左三千小会之上,见愁所登上的一人高台,那凌于中域绝顶的所在!
昼夜为之翻覆,星河为之倒垂!
昔日见愁踏天而去,独登一人台的画面,瞬间与此时此刻之所见,重叠了起来,一般无二……
可是……
怎么可能!
中域一人台,左三千小会之绝顶,从来只会在小会之中出现,从来只会在昆吾横虚真人的掌控之中出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甚至……
由见愁引动!
***
“一人台……”
横虚真人一身灰色道袍迎风舞动,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一股苦涩之意,从他喉咙的深处蔓延而出。
他僵硬地看着西南方向,过了很久,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
那是昔日曾开启了一人台的禁断符。
中域左三千,昆吾一人台!
此时此刻,竟然有人在没有禁断符的情况下,引动了一人台?
还能有谁?
横虚真人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终于看向了下方。
扶道山人就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立在佛塔之上。
下方一片,皆是菩提密林。
不知何时,围绕着佛塔,已经站了密密麻麻无数身穿蓝灰色僧衣的武僧。
一名身披□□的胖和尚,慈眉善目站在正下方,所有武僧的前面。
他胸前挂着一串粗大的佛珠,手中还持着一串。
慈眉善目,白白胖胖,耳垂更是挂下来一截,看上去像尊弥勒佛,唇不弯而眉带笑,和善极了。
双手合十,胖和尚向着那佛塔之上两位身份贵重的“不速之客”,打了个稽首。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造访禅宗,贫僧有失远迎了。”
横虚真人看了这和尚许久,才转身看向身边的扶道山人。
破衣烂衫,竹竿鸡腿,看上去像是个落拓的老乞丐……
他正一口一口吃着鸡腿,似乎被整个禅宗武僧包围,都不能阻止他对吃的钟爱。
掌心那一枚禁断符的光芒,已经渐渐暗淡了下去……
口中苦涩之意,也终于化作了实质。
纵使横虚真人乃当世大能修士之中的佼佼者,也无法在禅宗千万武僧阵法之中,迅速脱身出去救人。
更不用说,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扶道——
那个崖山的扶道!
一双通达的眼,缓缓地闭上,又睁开。
横虚真人的声音,显得平静极了,似一声叹息,却很笃定:“你算计我……”
“嘿嘿……”
扶道山人脸不红心不跳,只这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
佛塔里,那一巨大的佛像之上,金光依旧璀璨到无法逼视。
整个北域禅宗上空,都浮动着一层金光,与那人间孤岛上空那一层金光,遥相呼应……
***
佛光普照。
可谢不臣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他怔怔地望着那一人高台,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余人等可能知道得并不清楚,可身为横虚真人座下真传弟子,更博览群书,他知道得,比所有人都多!
由是,他心中的震骇,也就超越了所有人!
一种隐约的联系,从一人台之上发出,像是一道星光一样,垂落在了见愁的身上,连接着她与一人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刻的见愁,竟仿佛与一人台一体!
那一刻,见愁抬起头来,看见了他的苦痛与挣扎,苦涩与……
不甘!
是啊。
若没有曲正风在青峰庵隐界以元婴巅峰的修为算计于他,若他没有在重伤之下强行结丹,若他能在小会开始之前准时返回昆吾……
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吧?
只可惜,没有这些“若”!
入杀红小界,夺帝江骨玉,征战左三千小会,独登一人高台,一路从昆吾明争暗斗至隐界,三番五次的厮杀,甚至强行撕下那一半卷轴!
……
种种种种,全数从见愁脑海之中划过。
她沐浴在星光之下,天际的星辰,隐约之间竟似乎有了一丝奇异的变化。
在这种神秘莫测的气息里,见愁终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消失已久的狰狞鬼斧,刹时凝出,重新出现在她掌中!
“啪!”
五指,瞬间紧握!
一道晦涩的涟漪,忽然便在她五指按住斧柄的一瞬间,朝着四面八方鼓荡而去!
像是一股巨浪冲刷而过,头顶千亿星辰,在这涟漪拂过的瞬间,竟然齐齐由暗淡而明亮!
同时明亮的,还有见愁鬼斧之上,一枚凝聚着星光的道印……
不是劈空斩,也不是红日斩,而是一枚全新的道印。
一枚,不属于鬼斧的道印。
浩瀚虚空之中,星罗棋布。
天外一人高台,也有星光漫溢。
八根通天柱之上,齐齐发出八条光线,如同丝线一样柔软地穿梭,眨眼便出了一人台,竟然朝着高旷的天际,遥遥而去!
千亿星辰,何等恢弘?
那八条光线,何等细弱?
可在它们抵达苍穹的一瞬,竟像是串珠一样,从最中心那一颗星辰里穿梭而过,又向着下一颗星辰而去!
竟是以千亿星辰为珠!
一颗一颗星辰,都被串联了起来,越发明亮!
随着光线穿梭,那无尽炽烈的星光洒落,坠落到了见愁手中鬼斧道印之上,似乎为道印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焕发出动人的光彩。
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从一条细细的光线,变成粗粗的光印,最终变成一条璀璨的光河!
她手里握着的,哪里还是鬼斧?
分明是奔流不息的璀璨星河!
沐浴在星光之中,站在那如棋盘一般的千亿星辰之下,古拙一人台依旧散发着沧桑气息……
见愁注视着谢不臣,只将鬼斧高举,声音渺远得像从九霄天外传来。
“谢道友,你相信天罚吗?”
鬼斧引动着那一条道印形成的星河,陡然之间,吸引了来自天外所有的星光,一刹间,竟照得整个虚空亮如白昼!
见愁的身影被这星光包裹其中,任何人也难以看清。
天罚?
或许有。
可它绝不会降罚于他。
谢不臣没有回答,也根本无法回答。
他睁大了眼睛,竭力地想要看清见愁那被星光包裹的身影,想要看清她每一个动作,想要看清那鬼斧之上最新的道印!
无数的线索,从他脑海之中疯狂闪过……
一路之上争斗不休,可见愁从未使用过这一道印,与他在最后一刻动用“界”之力,何其相似?
几乎在看见那一条璀璨星河的一瞬间,他便可确信:见愁只有这一击之力!
或许会让他粉身碎骨,也或许……
有一线的生机!
他依旧在朝着那平湖的远方坠落,见愁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渺小,可那一片璀璨的星河,却如同奔流的大河,从天际倾覆。
一枚玉质的印符,在谢不臣即将坠落的瞬间,便这样轻悄悄地捏在了指间……
只要,将之碾碎……
还在疯狂下坠之中的谢不臣,就这么微微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下一刻,那璀璨的星河,便在他眼中轰然扩大!
见愁高高举起的右手,持着那在星光里模糊了形状的鬼斧,缓缓下落。
她仿佛看出了谢不臣内心之中的想法,只一笑:“我也不信天罚。所以——天不罚,我罚之!”
“轰隆!”
她话音落下,整个黑暗的苍穹之上,被连成珠串的星辰,已经连成了一个奇异的印符。
在见愁鬼斧落下的刹那,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宇宙深处传来,击穿了这一枚印符,坠落鬼斧之上!
星河,顿如决堤洪水!
如星辰陨落,一道星光从九天之上,从撕开之天,洞穿而下!
恍如——
天罚!
五指紧绷,血肉模糊,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可这一刻的见愁,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甚至,也感觉不到那一截缠绕在她指间的红绳。
红绳末梢的小小银锁,在她挥动鬼斧的瞬间,轻轻摇晃,有暗淡的银色光泽闪过……
那一瞬间,谢不臣忽然怔住了……
掐住指间那一枚印符的手指,也忽然僵硬起来……
他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恍惚之间,像是有一根针,刺痛了他的眼。
那一抹银光,何等微不足道?
几乎只一眨眼间,便没淹没入了那袭天卷地的无尽璀璨星河!
谢不臣眼底,那一抹银光,也彻底隐没了踪迹……
随之而来的,便是充斥满整个视野的,无尽星河!
所有的知觉,在这一刹那,消失了个干净。
就连那无尽星河,也暗了,黑了……
“轰隆!”
磅礴的星力化作星河,从天际倾泻而下,斜斜击穿了那千仞巨佛的头顶。
整颗硕大的佛祖头颅,竟然朝着下方轰然坠去!
三千余人头,尽数尖叫。
下一刻,所有的尖叫,都被垂落的星河淹没,化作一片喧嚣……
星力如河,冲刷而下。
大佛彻底倾倒,无数人头为星流击碎。
整个世界,一片灿烂的星光,将一切都容纳进最原始的宇宙,将一切,化作最初的混沌……
唯有一人台,依旧漂浮在天外。
八道星光凝成的细线,从千亿星辰之上抽离,只齐齐朝着那早已脱力的见愁一搭,一股虚无的气息,顿时将她整个人笼罩,倏忽间,消失了踪迹。
只有那一柄凝结着星力的鬼斧,划破这即将明亮的万丈虚空,投入了空间裂缝,朝着未知的远方漂流而去……
***
无尽极域恶土,滚滚黄泉流淌过河滩上一层一层白骨,奔向这地府轮回地的更深处。
无数从人间孤岛来的生魂,排着队,或是木然,或是哭号,或是大笑……
百态不一。
来到地府已经不知有多少时日了。
张汤身着一身玄黑色的小吏服制,负手缓缓从这一群生魂之中走过,眉心一道苍青色竖痕,面上一片冷淡之色,只给人一种不近人情之感。
“老张老张!”
身后,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喊。
张汤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但见一尖嘴猴腮的小鬼吏站在鬼门关前面,眼窝深深凹陷,两只眼睛鲜红,脑袋比寻常鬼小了整整一半。
他手中挥舞着一本写满了鬼画符的簿子,正高声叫着自己。
小头鬼身旁,还有一名绿眼睛的大头鬼,正一脚朝着那过门的生魂踢去。
“娘的这王八犊子,做个人,你起名起这么复杂干什么?爷爷我都不认识你字儿了!”
“……”
不用说,又是这两个不学无术的鬼吏不认识字了。
张汤沉沉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终于还是转身,折转朝鬼门关走去。
没料想,就在他还有三步,便要抵达鬼门关之时。
一道璀璨的星光,忽然从极域恶土那一片阴暗的天空之中划过,几乎将整个地府照亮!
无数生魂恶鬼,全数骇然抬头,吓得魂魄聚散。
那是一种让人心颤的威势……
张汤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一道光到底是什么来头,便见一柄鬼气森森的斧头,被那星流挟裹,竟从虚空之中脱飞而来!
“砰!”
一声巨响!
夸张得巨大的斧头,竟然擦着张汤的头顶,划过了一道惊险的弧线,无巧不巧,正正好劈在鬼门关上!
那一个“关“字,几乎瞬间破碎,化为齑粉!
这一刻,不管是鬼差还是鬼吏,或者是这些过路的生魂,全数为之震颤!
目光,齐齐汇聚。
天际那一道灿烂的星流,拉出了一条长线。
斧柄在轻微地震颤,那一道星流已渐渐消失在远处。
唯有斧身之上,那狰狞的万鬼图纹,陡然之间,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