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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府,萧崇德的卧房内。
冯谦不解地看着萧崇德,不明白这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打量了对方一番,希望从他脸上可以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很可惜,此时的萧崇德,除了苦着一张脸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了。
“老爷子,您要我帮您,首先,您得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您听到了什么风声,这风声的来源又是否足够的可靠?”
萧崇德回答道:“我虽然让权很久了,但手头还是有那么几个眼线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陆准的亲兵里头,就有我埋下去的一个钉子。所以我才知道,陆准今晚请了翟化手下那个新任总旗乔循礼吃饭,也知道了,他打算让乔循礼对尹沧动手。”
“唔,这样啊!”冯谦听罢,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萧崇德在孝陵卫各处埋有钉子,冯谦并不惊讶,因为这种事情就连从前的陆准都知道,而且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非要说有些意外的话,那大概是,冯谦没有想到,陆准身边的钉子只有一个那么少?
但理解是一回事,询问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冯谦追问道;“既然您在陆准身边插了钉子,也知道他的目标是尹沧,而不是萧大人,那您紧张什么?如果萧大人今后不再行那样愚蠢的举动,陆准自然也不会动他。我了解他,他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喜欢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萧崇德叹口气道:“他动尹沧,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会动宁叔,然后,便是赞儿了!你知道的,他迟迟不动手,或者说,最后一个才想到动赞儿,就是看着我的面子。但你看我这个样子,就算陆准还肯卖我的面子,我又能撑多久?没有了尹沧,没有了宁叔,又没有了我,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护得住他!所以,我才会来求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位老爷子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儿子。从前只是隐晦的表现,还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唯才是举,但现在,身体不允许了,他也不再希望去掩饰住什么。
冯谦冷笑道:“老爷子,这话您不该对我说,而是应该对萧大人说啊!我想,只要他不招惹陆准,陆准也不会闲的去招惹他吧?你要知道,凡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更何况,另一只巴掌,压根儿也不想拍啊!”
萧崇德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徇私太过露骨,冯谦并不在意萧赞的死活,不答应说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冯谦,当初我逼你离开陆准身边,其实是存了两层的心思。一个时我跟你说的,只要有你在他身边,他就有依赖,就是那个脑子长在镇抚身上的莽夫,永远都学不会动脑子。但另一个原因,就是……”
“您希望扶持萧大人,让萧大人将陆准这员大将利用起来。”冯谦接过他的话头,笑着说道,“可惜啊,大人,您没想到,陆准的能耐展露得太快了!”
是的,当初的萧崇德怎么也想象不到,陆准能那么快的从冯谦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没有杀他,只是关着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反而飞快地成长起来。但人家的成长太快,却并不是萧崇德之所以无可奈何的所有理由。
“还有我的病情……”萧崇德摇头道,“毫不避讳的说,如果我的身体条件还允许,我一定会选择打压他。给赞儿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学着制衡他,学着掌控他,或者直接除掉他。但现在不行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赞儿没机会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教他了,按照他这个态势,他永远都不是陆准的对手。而且,我也知道,我没办法让他收敛起来。因为我知道,我越是告诉他不要着急,不要迈那么大的步子,他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冯谦,我知道,我当初逼你离开他身边,手段为人所不耻,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回到陆准身边,不要让他真的失去理智。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冯谦听罢,不以为然的笑道:“老爷子觉得陆准是失去了理智,才会把刀子伸到您身边的吗?我却不这么觉得。正所谓,为上位者,贵在制衡。这一点陆准现在做得很好!左千户所、前千户所被他稳稳拿在手中,后千户所的蒋千户本来就和他关系不错,又是墙头草,这三个千户所基本上都被他拿在手里了,只剩下一个右千户所。虽然很难拿下,但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却是迟早的事情。大人,我不觉得陆准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迹象。你不惹他,他不会惹你。至于报复?他从前也是一样的不喜欢吃亏,现在一点儿都没变,只是知道该考虑后果了,这是进步,不是吗?”
“你觉得这是进步?”萧崇德苦恼地笑了笑道,“冯谦,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吗?”
冯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萧崇德。
萧崇德无奈,只好把事情的整个经过细致的给冯谦讲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都没有逃过萧崇德的眼睛,即便偶有不全的地方,根据现有的条件,他也完全猜得到。
从宁叔为萧赞出谋划策,萧赞中途变更,闪了宁叔一下,险些害死陆准这边三个人,更是令其中的一个残废了。陆准很恼怒,所以,实施了一系列的报复。
而后陆准连面都没有怎么露,手下也几乎没有动用几个卒子,就不仅一举平掉了对方的帮派,还赶尽杀绝,把包括葛云森、刘敬在内的一干人等做的是干干净净。
“陆准以前不是这样的!”萧崇德叹气道,“从前的陆准,恩怨分明,情仇快意。他的确不顾后果,但也从来不会向无辜的人下手。上一次,陆薇薇的那个事情,我以为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家欺负,所以才失去了理智,如此不计后果的冲杀入百余人之内,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但现在,我已经全都想明白了。他的改变是渐渐的,上一次,就是一个改变的转折点!”
冯谦有些不解的看向萧崇德,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萧崇德接着说道:“从前,他再怎么不计后果,也都知道该控制的。有你在身边,他从来不会闯下你收拾不了的篓子。而现在,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越过了这条线!他开始不计后果了!只要他想达到的,付出多少代价,伤亡多少无辜的人都要达到!”
听到这儿,冯谦突然将眉毛一拧,显然很不满意萧崇德的说法。
萧崇德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接着解释道,“你不信,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孟老大虽然绑了陆薇薇,但他碰了吗?一个指头都没碰!他从前可不会因为这个杀人的!救人,办法很多,他用了伤亡最大的一种。而这一次,或许是觉得上次对自己太残忍了些,所以他选择了幕后操作。冯谦,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否则他早晚陷进去!大明不是他陆准的大明,他侥幸的了一时,侥幸的了一辈子吗?连旗手卫千户的外甥他都说弄死就弄死了,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这太危险了!”
冯谦随着萧崇德的一番话,陷入了思考。
他可以完全不顾萧赞的死活,但他做不到不顾及陆准。
萧崇德说得对,陆准的表现似乎是很不正常了。但冯谦却又有些怀疑,如果说以前的自己能够让陆准言听计从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是否依旧具有那样的能力?
陆准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对他的信任,也远没有以前那么重。他可是背叛过一次的人,该怎么重新获得信任?
冯谦的犹豫,被萧崇德看在眼中,就成了难得的机会。只要能够说服冯谦,就能保住萧赞,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我知道,你也不想他变成那样,我知道,你也很想回到他身边。但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吗?”
冯谦听罢笑道:“老爷子,您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算到了,还要我说什么?我刚刚说的是首先,现在就说说其次!其次就是……我即便想要帮您,可我也得有那个能耐帮得了您呐!您想想,如果是您,被人背叛了之后,能够允许这个人不付出什么大的代价,是不是就已经算是重情重义了呢?可现在呢?陆准没有杀我,没有打我,只不过是把我软禁起来了而已。可以说,我是绝情至极,他是仁至义尽。您说,我现在怎么能让他再相信我?我就是想要劝他,也做不到啊!”
萧崇德听罢点头道,“我说过,这些都怪我!但现在,我后悔了,只要你点点头,你就一定能帮得了我!我会告诉陆准实情是什么,他会感激你,而不是怪你!”
“您太自信了!”冯谦叹口气,站起了身来,对萧崇德说道,“您以为他会相信您吗?您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觉得是我们两个联合起来,一块儿骗了他!”
冯谦说罢便转身离开,萧崇德在他身后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冯谦这是答应了,但他如何才能回到陆准身边,那就是自己接下来需要考虑的事情。
要快!一定要快!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
陆宅,陆准的卧房内。
夜色已深,本该早已入睡的陆准却被吵了起来。
屋中没有灯光,陆准倚在躺椅上,小幅度的轻轻晃动。值守的邵开河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吩咐。
半晌,陆准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冯谦出去了?去哪儿了?知道吗?”
邵开河回答道:“维诚回禀说,是跟宁叔出去了,八成是去了萧府。”
“萧府?”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陆准皱了皱眉头问道,“谁让他出去的?是杜维诚准的?”
陆准的口气不善,显然要迁怒于杜维诚。
邵开河急忙替他辩解道:“三爷,维诚跟了您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夜色深了,他是怕搅了您休息,才没有马上禀报的。”
“不知道禀报,倒知道放人?”陆准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不善了。
邵开河自找没趣,不敢再替他人辩解。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祈祷着冯谦赶快回来。心中也不觉得在不停抱怨自己,明明可以明天禀报的事情,若不是他刚才自以为是,陆准根本就不会被搅和起来,现在也就不需要顶着压力如此被动。
但后悔也是晚了,陆准已经知道了情况,又怎么可能指望他轻易放过?
不知等了多久,邵开河觉得自己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的时候,门外才传来了声音。
邵开河快步走过去,跟前来禀报的杜维诚低语了几句,回来便对陆准禀报道:“三爷,冯先生回来了,要不要现在请他过来?”
“请他过来干什么?”陆准朝他瞥了一眼,反问一句。
邵开河被噎住,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都放了,见都见了,这时候再说不行,还有什么用?”陆准不耐烦地说道,“去,给我打听下,他今晚去了哪儿,见了谁,都说了些什么话?”
“这……”邵开河犹豫。
陆准顿时皱眉,撑起半个身子看向他,“怎么?你做不到?做不到就直说,我安排别人就是了。”
如此不信任的语气,让邵开河一阵心慌。他连忙答应道:“不,不,卑职可以,卑职这就安排下去!”
“嗯。”陆准点点头,躺了回去,手中慢慢的转着手把件,淡淡吩咐道,“下去办事吧,明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就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这纯属为难!
冯谦九成九的可能是去了萧府,萧府里头就算有陆准的眼线,也不是邵开河安排的,更不会听他的调用,他上哪儿知道具体内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