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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安带着各县粮价的消息比燕北想象中回来的快很多。这个早年间参与黄巾后随燕北各地贩马运盐的亡命徒带着骑卒仅仅用了五天时间,便将广阳、渔阳、右北平、辽西四郡的粮食、骏马等物价打探一清。
“将军,广阳的粮价最贵,数以十万计的冀州难民涌入幽州,梁米、黍米已达两千钱一石;就算是粟米和谷也要千钱一石,不是良选。渔阳郡的粮食也贵,粟米要九百钱一石,是以灾民趋之若鹜。倒是离咱们最近的辽西郡,各个大氏都在开仓卖粮,粟米不过四百钱,而他们又同时收购战马,最好的白马,价已高至两三万,还只是普通骏马,所以在辽西购粮贩马最为合适!”
燕北磨砂着下巴的胡茬,微皱眉头喃喃道:“辽西郡,收白马?”
公孙瓒和他那几个结拜兄弟,是在帮他招兵买马吧。如果是公孙伯圭在买卖粮食,收购马匹……就燕某与他几次攻伐的私仇,公孙瓒能把粮食卖给他?还是说他敢把白马卖给公孙瓒?
不过……卖马给公孙瓒,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探查到四个郡的粮价?”
“回将军,属下率骑从直奔渔阳,到渔阳才撒开部下让他们前往各郡,这中间也就用了两日,至于更远的涿郡、上谷,途经太远,放出的骑手还未回来,属下怕将军着急,便率先赶了回来。过些日子,涿郡与上谷代郡的消息也会传回来的。”
“不必了。”燕北笑笑,这马安不愧是在他身边跟了好几年,商贾之时倒是做的不错,他说道:“你代我去一趟城外襄平大营,询问别部司马张颌,由他统算出与公孙瓒、孟益作战时战利中有多少匹白马、现今都在何处,全部召回至襄平。”
燕北记得当时几场硬仗,每一场赢了白马都不算少,单单刘关张救孟益那一次,留下的白马便有几十匹。
虽然他不愿将战马卖给公孙瓒,省的他以后骑着从自己这儿买来的坐骑组建骑兵打自己,但如果是公孙瓒以前‘送给’自己的,再卖回他换俩小钱儿买粮食渡过难关……想来也是极好的。
“那些骏马应当有五六百匹,你可以动用人手组成十几个小一些的贩马队,装作辽东的贩马商人,每次六七匹地卖到辽东,再分批购入粮食运回来,路上可以派人去乌桓属国与张公通气,让他派出乌桓骑兵沿途护送。进入辽东地界自有张儁义统帅兵马接应,如果辽西有人问起战马是哪里来的,只说是辽东商贾,燕某人在辽东卖马即可。”
“记住,粮食必须要在两个月里运回来两万石,但也不要多买,如果有结余金钱便送回襄平,但战马是可以多卖的,只要能换到钱就行。”
向马安吩咐完这一切,采买粮食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两个月里都会有断断续续的粮食自辽西运送过来。
按一匹马两三万钱的价格去换四百钱一石的粮食,两个月十几只商队多多少少能换到两三万石粮草,至少能够让辽东的各部兵马收支平衡,或许等到今年大收还能留下一万石粮食结余。
等到十月,各地粮食都收上来,粮价一定会往下落,那个时候才是燕北计划中大量买进粮食的机会。到时候就算把整个襄平库府搬空,全部换回粮食也在所不惜。
战乱年代,什么黄金珠宝,都不如粮食是硬通货!只要有粮,什么东西换不来?
如果他手里现在有千万石粮食,幽州各地的难民眨眼就能让他拉起一支超过五万人的军队!
可千万石粮食?嘿,现在他手里连十万石粮食都拿不出来!
……
夜了,燕北赤膊跪坐在襄平宅邸的书房,就着三支铜灯映出昏黄的光读着王义从高句丽托人送来的书信。
王义说他已经在高句丽的丸都城购置了宅院,并凭着一些汉地的手工制品与金钱开道,成为其国内王子拔奇的门客。不过王义的信中也提到了高句丽局势复杂,如今被称作故国川王的第九任高句丽王有七个孩子,王子拔起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还远无法达到能够凭借自己影响其国内局势的程度。
况且,高句丽外部环境奇特,高句丽与百济同出扶余,而后相互攻伐不断,相互吞并了周边小国,形成相互钳制的姿态。而如今高句丽西北有鲜卑各部、西南的大汉辽东郡,国内形势本就不安。而故国川王又年事已高,几个王子相互争位……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对辽东做出太大帮助。
燕北眼下也并不指望这个边陲的弹丸小国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帮助,甚至他曾想过召王义回到自己身边帮忙。当时指使王义出国境入高句丽也只是一步退棋,以期若幽州不接纳自己,则引高句丽攻乐浪,再出兵一路攻下乐浪郡与高句丽,出兵自辽东属国断开与幽州的联系,辟土立国。
不过眼下看来,高句丽的意义似乎远远不如与鲜卑、乌桓、乐浪郡三地的联系。王义这颗闲子,在那里呆着也没有太大的重要意义。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无论他是否归附幽州,燕北都想把高句丽、乐浪郡的土地收入自己囊中。哪怕他不能利用,也绝不能让别人利用。
因为现在这种东南西北皆是假想敌偏偏不能一股脑出兵扫平的感觉让燕北觉得非常不舒服。
西面他与公孙瓒有仇,与州府的关系又不是那么稳定;东面有高句丽,北边有鲜卑和玄菟郡,西面还有一个拥有二十五万户庞大人口的乐浪郡……这种情况下甚至如果让他自己易地而处,若他是公孙瓒,绝不会对自己这么一个占领辽东郡又得到休养生息机会的仇人掉以轻心。
如果他是公孙瓒,处理自己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趁着停战的机会,派出亲信经略高句丽与乌桓属国及鲜卑这三个外族,过一年半载有所把握直接勾结郡中官吏捏造出一个罪名,逼得自己再次叛汉,到时候四面皆敌,只要正面能打上一场两败俱伤的硬仗拖住精锐一月,另外三个方向眨眼就能把辽东郡扫平。
到时候自己除了逃亡海上恐怕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燕北没有让王义回来,却也叮嘱他不要急着有什么动作,只需要每月遣人将高句丽朝野动向写成书信送过来就好,他会专门派人在襄平至国境一线官道上的驿置打好招呼,放十几名骑手专门等着他的书信。缺什么便由襄平送去,一封书信发过来就好。
同时,燕北也让王义在那边培养几个亲信,最好渗透到他们的朝廷和军队中去,一年左右把这件事做好,王义该回来就赶紧回来……他身边这搅和得焦头烂额,太需要有亲信在身边了。
如今各项事宜都分派下去,那些以前在他身边帮衬的人们都成了辽东郡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搞的燕北身边都没几个可用之人了。
如今知道燕北正在着手解决辽东断粮的问题,沮授的心也轻松许多,整天带着甄尧、牵招、田豫在襄平附近游走,除了敦促百姓继续开垦土地之外还要督促他们种田养桑、勤事渔猎,甚至命郡中乡亭里正统计各地孤老与幼童,琢磨着筹备郡学、县学的事。
而燕北需要操心的地方并不多,只是琢磨着从哪儿给辽东或者说给他自己弄回来一批优秀的匠人。
他很缺匠人。
如果他与沮授商议的屯田之策想要在辽东顺利实行,有一个困难横在前头是无论如何也要跨过去的。他们没有农具……打仗用的刀枪剑戟他武库里大几千件堆积成山,甚至有的兵器再不护理就要生锈了。可是农具?他一件都没有。
不,也没那么绝对。铁邬刚刚做好了两把铁镰和一架等着套在马背上的铧犁。
可这有什么用?他需要铁锄、镐、叉,铧犁什么都缺,可他在铁邬只有三个铁匠和一个木匠,带着二十几个可怜巴巴的小学徒,就算个个都光着膀子齐上阵,一天也只能弄出两把镰刀来,要想做出一个大件儿的铧犁,如果不从轅车上改,从锯木到做犁刀就得三天才能完成。
燕北可是希望在一两个月后,至少八千名田卒能够投入辽东的开荒大计上去,到年末要开垦出一两千顷的土地来,只有这样冬天一场大雪下来,明年开春的土地才能往里种东西。
可就这么点农具生产力,到时候即便田卒分配好了,让他们拿什么去开垦荒地,用手还是长矛?
他需要匠人,辽东需要匠人。铁邬堆积如山的破损兵器等待着变成农具与将来崭新的兵甲;汶县在以后出现的水寨的走轲斗舰,现在也还长在辽东南参天的老林子里等着船匠把它们砍倒呢。
在这个夜里,燕北像个财迷一样板着脸一路遛达到襄平的库府,撇着嘴用豺狼一样的目光驱赶走把守库门的下吏,用手抚摸过每一串大钱与在火把下闪烁着金光的饼子,下定了决心。
次日,襄平城各门张贴告示,有书佐在旁宣读,郡府征募出师的铁匠与木匠,提供住处不管食物,年俸一万八千百钱,限额员一百;征募学徒,提供住处不管食物,年俸六千七百钱,限额员五百。
燕北顶着一双黑眼圈立在城头看着下面人头涌动,日掷五百金令他的心头都在滴血。这种比战场厮杀还令他心疼的感觉,只有在想到公孙瓒送他的那些白马就快能变成真金大钱时才能有稍稍的平息……铁邬的生产力,他就是用钱砸,也要砸出一条通往开垦三千顷荒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