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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外面好冷。”沈丹遐缩着脖子道。
徐朗含笑跟着沈丹遐走进了东暖阁,炭炉里的炭烧得红红火火,长几上摆着的三盆水仙花已悄然绽放,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徐朗拉着沈丹遐的手,在暖炕上坐下。
“饿不饿?”沈丹遐问道。
徐朗指着放在炕几上的果盆,道:“九儿,剥个桔子给我吃。”
“为什么不是你剥给我吃?”沈丹遐噘着嘴问道。
“你剥的,甜一些。”徐朗浅笑道。
“油嘴滑舌。”沈丹遐娇嗔斜他一眼,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从果盆拿过一个桔子,慢慢地剥去皮,掰开一瓣,塞进他嘴里。
两人腻歪了一会,窗外传来鸟鸣声,沈丹遐讶然道:“这么冷的天,还会有小鸟在外面吗?”
“不是真鸟,是我的人,在通知我,你的婢女要回来了,我该走了。”徐朗起身道。
沈丹遐松开他的手,道:“朗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九儿。”徐朗伸手拦着沈丹遐,“外面冷,不必送了。”
沈丹遐目送他绕过五扇花梨木镶嵌琉璃花卉屏风,扭身上炕,推开窗,往外看,看着徐朗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稍后,侍琴等人就进来了,伺候沈丹遐洗脸漱口,上床歇息。
第二天,侍琴卯时正,进来唤沈丹遐起床,将床幔撩开,看到沈丹遐双眼紧闭,缩在锦被里,睡得正香甜。平时姑娘赖床还行,但今天是大年初一,要去老宅给老太太拜年。
“三姑娘,三姑娘,起来了。”侍琴拍拍锦被唤道。
沈丹遐嘤咛一声,把头都埋进锦被里去了。
“三姑娘乖,起来了,一会要去给老太太拜年。”侍琴催促道。
沈丹遐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懒洋洋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侍琴笑道。
“过年不能睡懒觉,好愁人呀。”沈丹遐抱怨着掀开锦被起床。
侍琴让小婢女将热水和洗漱用品送进来,伺候沈丹遐梳洗。换上胭红色金线绣豆蔻花袄子,衣领和袖口滚着白雪色的貂毛,衬得她那张俏脸粉嫩可爱。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去老宅给沈母请安,魏牡丹已没有一年前的风采,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掩盖因为心情郁闷,而衰败的容貌。看着袁清音的大肚子,魏牡丹眼中的妒恨显而易见。吓得春娥春娇如临大敌,陶氏让招财,沈丹遐让莫忘,亦去保护袁清音,不让魏牡丹有可趁之机。
沈丹蔚找沈丹遐说话,“九妹妹,听闻你和人合伙开的义庄在找做事的人?”
“是啊,你有人介绍?”沈丹遐看着她问道。
“我表哥赵时飞能不能去义庄做事?”沈丹蔚问道。
“他不用攻读诗书经传,参加八月份的秋闱吗?”沈丹遐蹙眉问道。
沈丹蔚垂下眼睑道:“姨母的病用了很多银子,他需要找份事来做。”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首饰拿去当,去接济他了,不得不另外想法子替他解决问题。
“等过了年,让他去找我小哥。”沈丹遐愿意给沈丹蔚的面子。赵时飞要是能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也不枉费沈丹蔚待他的一番情意。
沈丹蔚露出笑脸,眉间舒展,道:“九妹妹,谢谢你。”
“些许小事,六姐姐不用客气。”沈丹遐笑道。
初二的这一日,沈丹遐随父母去仁义伯府,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拜年。因去年到东角楼巷淘东西,险些惹来一朵烂桃花,沈柏寓和陶深今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他们不出门,沈丹遐自然也不会闹着出门。
沈丹遐带着陶航兄弟堆雪人玩,先捏个雪球,然后放在地上滚,滚出一个大大的雪球,陶航兄弟俩嘻嘻哈哈的滚了个小点的雪球。沈丹遐滚的大雪球当身子,陶航兄弟俩滚的小雪球当脑袋,将两个雪球叠放在一起。
“去找两块圆炭来当眼睛。”沈丹遐支使两个侄儿。
陶航兄弟屁颠尼颠的去找炭。
炭块当眼睛,柑子当鼻子,扯了两瓣红梅花当嘴巴。
“姑姑,雪人没有耳朵。”陶舯喊道。
“也没有眉毛。”陶航挑刺道。
“哎呀,你们俩真麻烦,这只是小问题。”沈丹遐折了几段树枝当了眉毛和耳朵。
等姑侄仨玩尽兴了,衣袖和鞋子都湿了,如是回房被强灌了一碗姜汤,辣得姑侄仨直吐舌头。
初三初四满街走,去探亲访友,沈丹蔚带着贴身婢女,偷溜出家门,去找赵时飞。她欢欢喜喜的告诉赵时飞,让他过完年去找沈柏寓,到义庄做事。赵时飞听罢,脸色大变,气极败坏地道:“谁要你多事?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你堂妹开的义庄去做事?我赵时飞如今是时运不济,但还不至于穷困潦倒去乞哀告怜。”
沈丹蔚忙道:“飞哥,不是的,我不是让你搬去义庄接受救助,是我堂妹的义庄要请人,是请你做事啊。”她完全没想到,赵时飞是这个反应。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去义庄的。”赵时飞不肯听她言,转身进屋,将门栓上。
“飞哥,飞哥,你出来,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沈丹蔚用力地敲门道。
“你走,你走,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赵时飞尖着嗓子喊道。
“飞哥,我没有怜悯你,我只想让你……自食其力啊!”沈丹蔚头抵在门上,最后五个字几不可闻。
沈丹蔚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见赵时飞不肯出来,只得面带忧色的离开。失魂落魄地横穿马车,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在道路上快速行驶。车夫看到路中有人,立刻勒马,然而雪天路滑,车儿没办法立停,滑行了一小段路,马儿前蹄高高仰起,重重落下,地上的积雪被马蹄践踏得四处飞溅。
沈丹蔚和她的丫鬟受惊过度摔坐在地,马蹄仅离她们一掌之远。车夫见状,亦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向车内禀报道:“五少爷,撞着人了。”
“哗啦”车门打开了,里面坐着一个华衣公子。那公子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沈丹蔚面前,拱手行礼,“姑娘,你可还好?”
“我,我没事。”沈丹蔚低着头想要站起来,可是脚踝处巨痛袭来,“哎哟”一声,她又坐在了地上。
“姑娘,你的脚受伤了,请让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馆。”华衣公子眼带关怀地看着她道。
沈丹蔚听声音清朗悦耳,忍不住抬头看去,见那位公子年约二十岁左右,长相清俊,眉宇透着一股英气,目光闪了闪,道:“些许小伤罢了,公子无须挂怀。”
那公子坚持道:“姑娘,我乃是定边侯府的李少沣,我不是坏人,我的马车冲撞你,害你摔倒受伤,你就让我送你去看大夫可好?”
“真得不用了。”沈丹蔚借着丫鬟的帮助,强忍着痛站了起来,“金桔,我们走。”
名唤金桔的丫鬟应了声是,扶着沈丹蔚就走了。男女有别,李少沣不好阻拦,看着主仆二人缓缓而行,想了想,去马车上,拿了桐油伞,“姑娘,请等等。”几步就追上了沈丹蔚。
沈丹蔚蹙眉看着他,“公子,还有什么事?”
李少沣将伞递给她,道:“姑娘不愿让我送姑娘去看大夫,我不敢勉强,只是这天阴沉沉的,一会就要下雪了,这把伞姑娘拿去用吧。”
沈丹蔚见他目光直诚,伸手把伞接过去,垂首笑道:“谢谢公子。”
李少沣把伞送了出去,这才放心的上马车离开。沈丹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真是一位善良敦厚的君子。
初六,皇帝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广陵知府和吴越布政使,朝中收受他们贿赂的官员,亦受到他们牵连。又有一批官员贬职、罢官,同样的有一批官员任职、升官。沈穆轲才升任三品官没多久,这次升官没他的份,到是沈婉婉的丈夫俞祒升了一级,做了工部正三品左侍郎。
初十立春,可是天气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而变得暖和,冬雪连春雪,一场雪比一场雪下得大,城里渐渐多了许多受雪灾出来乞讨的百姓。锦都官衙在四个城门口,搭建帐篷安置灾民,并发放御寒的衣物,还施粥放粮,免得这些灾民被冻死饿死;各王、公、侯、伯府也跟着施粥放粮;沈丹遐和严素馨开的义庄,收留了许多老人和孩子。
这种恶劣天气,老人和孩子是最难熬的。沈母、陶母、徐老太太等人相继病倒,宫里的四皇子亦生了病。赵后不知道是关心则乱,还是受人撺掇,下懿旨让相国寺为四皇子举办为期七天的祈福大会,并且让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妻室以及四品官以上的嫡出子女们,进寺参加祈福大会。
相国寺虽然占地面积宽广,但居士院和居士楼有限,不可能也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人,平王、安平王、成郡王、江夏郡王、河间郡王和湖海郡王以及四大国公府的人全住进相国寺的居士院,其他侯府、伯府和文武百官则在相山附近找地方居住,每日上山参加祈福大会。
祈福大会从正月十七开始,二十二日结束,十六日这天,城里各府的马车、骡车川流不息的往相山去。沈家长房的这一辈的姑娘皆已出嫁,她们将随夫家的人去相国寺;二房沈穆轼非官身,没资格去;三房,袁清音的肚子已近九个月了,陶氏和袁家都不敢让她跟着去相国寺,已告了假,并留下沈柏密在家里陪她。
沈家去的女眷只有三个,林氏、陶氏和沈丹遐,陶氏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好撇开林氏,如是勉为其难地邀林氏同住。
林氏正愁找不到地方暂住,陶氏的邀请,她自然不会推脱,约定十六日午后出发,在城门口碰头,一起去相山附近陶氏名下的别庄。林氏不知是有意,还是说漏了嘴,将这事告诉了沈妧妧。沈妧妧派人支会陶氏,她、徐奎、徐胜徐朝和徐纹也要住进去,让陶氏收拾好院子。
陶氏生气地将手里的茶杯给砸了,骂道:“什么玩意儿?”
沈丹遐倒了杯茶,奉送到她面前,谄笑地哄她道:“娘,息怒,息怒,小事一桩,别气坏了身子,就让人告诉她,咱们那儿庙小,容不下她那尊大神。”
陶氏接过茶杯,抿了口茶水,“要是不答应她,不知道这位四姑太太会怎么闹腾?算了,她要来住,那就收拾间院子给她住。”
午后,沈柏寓骑马,陶氏和沈丹遐坐马车,往城门去。在城门和林氏以及徐家母女会合,出城往相山方向去。一个多时辰后,到了别庄,庄头早已依照吩咐,收拾出四个院子。沈穆载兄弟,沈柏寓和徐家父子三人一起住在外院,女眷们分住在后面三个院子,院子的位置呈现品字状,陶氏是主人家,住在品字尖上,林氏是大嫂,住东边院子,沈妧妧母女住西边的院子。
这样的安排恰当,符合礼数,可一向自视过高的徐纹却觉得受到了怠慢,气呼呼地道:“且不说我母亲是沈家出嫁的姑太太,就凭我父亲正二品官职,也该住上院,居然安排我们住下院,太过份,是不懂规矩,还是瞧不起人啊?”
这话偏巧让出来闲逛的沈丹遐听到了,冷声道:“说主人家的坏话,已成了徐姑娘的爱好了吗?”
徐纹转身瞪着她,“沈丹遐,你要不要脸?偷听人家说话。”
“我没听到人说话,只听到狗在大路边乱叫。”沈丹遐嘲讽了她一句,抬腿往前走;别庄周围的景色还不错,趁着天色尚早,四处看看。
“沈丹遐,你别走,我给我站住。”徐纹大声喊道。
沈丹遐听而不闻,弯腰摘下路边的一朵不畏严寒开放的野花,扯着花瓣玩。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沈丹遐抬眸看去,一匹高大的白马驮着披着银色披风的俊美男子,朝这边跑了过来。
横刀立马方显男儿英姿,就是普通容貌的男子,骑在马上,都会平添几分引人注目的神采,何况来人容貌俊美,骏马披风为他增添了英气,瞧着就威风凛凛,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