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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枕难眠的何止璧容一人,翌日清晨,天才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沈君佑便起了身,到后面园子里读了一卷书,直至腹中感到饥饿,这才回了正院。
进了院子的时候,秋桐和夏堇正踌躇地站在正屋屋檐下,而面前房门显然还是紧闭的。
两人见了沈君佑忙屈膝请了安。
沈君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辰正已经过了一刻。不禁琢磨道:以往璧容都是辰初就起来的,今日怎么迟了这么久?
正准备进屋叫她,就听得屋里隐约传来一声怪异的哀戚声,夏堇和秋桐相视一眼,手刚碰到门上,却见身后冲过来一个身影,嘭的一声一脚踹开了门。
外间榻上躺着的人听见这声响动,微胖的身躯蓦地从床上跌了下来。
沈君佑来不及看她一眼,径自冲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床上女子眼睛紧闭,眉头深锁,浑身似一根拉满的弓弦般绷得紧紧的,惨白的一张俏脸上布满了冷汗,嘴角一张一翕,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容儿,容儿……你做噩梦了,快醒醒!”沈君佑轻轻地晃动她的肩膀,却见床上的人表情越发痛苦起来。
沈君佑不由得大骇,忙叫夏堇去叫大夫。
这时,好似有一双微凉的纤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他。
夏堇和秋桐一进门便默契地走到迎面的榻前,一把揪起歪在地上的人,那李妈妈在熟睡中被沈君佑踹门的声音惊醒,还是一脸余悸未褪的模样。
“好啊,真是好啊!太太派你来伺候奶奶,你倒好,竟敢睡到了这个时候!哼,我们奶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姑奶奶我不拔了你的皮!”夏堇怒瞪着两只凤眼,眸子里仿佛燃着熊熊火焰,好似一个夺魂的夜叉,把那李妈妈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秋桐扯开夏堇的手,沉声道:“用不着和她废话,咱们还是快些去请了太太过来,叫太太亲眼见见这位德高望重的李妈妈都做了些什么事!”
“对,该把府里的人都请过来看看!”
李妈妈歪在地上,脑子里那团线还没理清楚。方才她还梦着过年吃的那顿天广楼的烧鹅来着,只是那鹅腿还没咬进嘴里,便被冲进门的人给错手打翻了。
她抬眼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高升,万里畴空无云。
再联想到方才夏堇和秋桐那一脸怒色……
坏了!这是二奶奶的屋里,她竟然忘了自己昨个被太太派来伺候二奶奶这码子事了!平日里那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过惯了,这才会误了事请,早知道就应该昨夜留个丫鬟叫早才是!
此刻见了夏堇和秋桐转身出去,李妈妈可谓是大梦初醒,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口中连声喊着“等一等”,不巧的是身子才到了门口便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咚的一声狠狠撞在了门框上。
身后紧接着传来一声怒气滚滚的低喝:“来人,将这婆子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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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和大奶奶刚进门,去大夫人那边传话的人便回来了。
青瑶面带难色地看了太夫人一眼,犹豫着道:“回禀老太太、二爷,奴婢刚才从永晖阁回来,余妈妈说…说大夫人头风犯了,这会儿还没有起身……”
大奶奶心里暗自冷哼一声,这的确是太太一贯的作风,但凡出了事情便拿头风说事,以此逃脱,等到事情解决了再跑出来说自己无辜,别人趁着她病中处置府里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事情却有所不同,太太昨个儿才派来的嬷嬷,便因为贪睡而犯了事,太太此时再这般称病岂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
老太太眯着眼睛沉思不语,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半响才缓缓道:“你们婆婆身子向来比我还差,少不得一会咱们也要去看看她。”
大奶奶听了心里一怔,转瞬间却摩拳擦掌般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便去太太的院里“探病”。
大奶奶搀着郎氏进了正屋,沈君佑正一脸心痛地坐在床前,两手摁着床上人胡乱挥舞的手臂,庄氏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快速地呢喃着什么,身体时不时地还会抽搐几下。
大奶奶见状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她还以为是庄氏故意挑那李妈妈的错处,好把她打发回太太那,可眼前这模样,演的也太真了些吧!
“老太太,看这情形,倒像是,是入了梦魇了……我以前听人说过,这入了梦魇的人万不可急着唤醒,否则人醒了,魂魄却是要少了几个的!”大奶奶虽说有试探的意思,可声音里却隐约透着丝惧怕。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姑娘时家里那个容颜出色的孟姨娘,也是如此这般情形,被叫醒了以后竟成了个疯子……
梦魇?
郎氏闻声也是怔了一怔,低头又朝床上看了一眼,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怵了,僵硬地呢喃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拐杖蹬的一声锤在地上,厉声问道:“怎么这半天了大夫还没过来!”
身后的一个穿粉色春衫的小丫鬟立刻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婢子已经派人去催了。”
华妈妈犹豫了两下,走到郎氏跟前附耳道:“老太太,昨个儿您不是留了惠静师太在府里吗,奴婢看这梦魇之症,大夫未必看的了,不如请师太过来看看?”
郎氏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那惠静师太昨日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当真见多识广,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于是忙唤了一旁的丫鬟去叫了惠静师太过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灰色缁衣,手缠佛珠的中年女尼大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冲着众人俯身道了句:“阿弥陀佛。”
郎氏忙也双手合十回了句“阿弥陀佛”,众人赶紧腾开地方,好叫那惠静师太过来查看。
只见那惠静师太在床前转了一圈,伸出右手算了算,又抓过璧容的手把了下脉,然后转过身来问道:“这位施主屋里可有属虎之人。”
大家皆是面面相觑,半响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奴婢属虎。”
人群呼啦一下闪开一道空隙,方才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李妈妈。
惠静师太笑着松了口气:“老夫人有所不知,蛇虎如刀锉,这位施主本是属蛇的,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却是属虎的,自然就犯了忌讳,施主怀了身孕,本就是魂魄最不稳定的时候,故而才会招来梦魇。”
“老太太,我家奶奶确实是属蛇的!”夏堇冷不禁地喊了一声。
这惠静师太方才并没有问二奶奶的属相,此刻却能一语道出,一时间大家看向那师太的眼神皆充满了崇敬。
郎氏对惠静师太的话极为信任,方才又听她一语道破玄机,更是把全部希望都寄予在她的事身上,忙问道:“这,这要如何是好啊,师太可要法子替我孙媳破解?”
“老夫人不必惊慌,且让贫尼为施主诵上几遍经文驱除梦魇。”
说罢,惠静师太便盘腿跪坐于地,双掌合十扬声念起经来。
约么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璧容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朦胧间看见了床边站了一圈人,甚是惊讶。
沈君佑见了立刻冲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璧容的手。
郎氏也由大奶奶搀着走了过去,身后的华妈妈赶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前。
“我的好孩子,可是醒了,你可把祖母吓坏了哟!”
璧容一脸糊涂,狐疑地看了沈君佑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大伙都过来了?”
“方才你可是做了噩梦?”沈君佑问道。
璧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当真是属相上冲撞了。”沈君佑朝郎氏点了点头,然后眯着眼睛看了那李妈妈一眼。
“今个儿一早丫鬟们见你迟迟未醒,心里嘀咕……”大奶奶见沈君佑不再说话,便吧嗒吧嗒地把璧容招了梦魇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不忘拍拍胸脯,“多亏了惠静师太在府里,为你诵了经。”
璧容听完扶着沈君佑的胳膊慢慢坐起来,一脸愧色道:“隔着这么远还劳的老太太跑过来看我,真是孙媳的罪过。”
郎氏摆摆手道:“我腿脚好得很,这几步路算得了什么,你若要感激我,就好好保重身子,日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
沈君佑突然道:“今日之事,多亏了祖母,孙儿无以为报,只是孙儿此刻余悸未消,不知日后是否还会此种情形发生。”
郎氏听了也跟着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惠静师太道:“还请师太与我们细细分说一二。”
“众位施主不用担心,贫尼今日已诵经驱走了魔魇,日后只需让属虎之人避讳一些就是了。另外,贫尼回去自会率众尼替二奶奶再念上四十九日经书,保准小少爷日后平安出生。”
“既如此,真要多谢师太了。”璧容忙唤过秋桐去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交予惠静师太,诚挚道:“烦请师太替我印些经书为我腹中之子求个善缘,待日后我平安生产,定会亲自到佛祖面前拜谢。”
惠静师太忙笑着还礼道:“施主肯广结善缘,贫尼在此谢过了。”
“太太赐了身边的嬷嬷原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才师太说蛇虎犯冲,如此,只能白费了太太一番心意。”
沈君佑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俱都转向了屋子中间的李妈妈身上。
郎氏手里的拐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沉声喝道:“你这个恶奴,伺候主子竟敢私自睡着,害的主子枉遭梦魇之苦,今日若不严惩,必会心存侥幸,他日恐再生事端!来人啊,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这还不得活活要了自己的命!李妈妈张着嘴,来不及求饶一声便吓得歪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今日之事原就是意外,谁也不知这蛇虎便会犯了冲突,再说李妈妈毕竟是太太赏来伺候我的,真打了她难免惹得太太心寒,还望老太太为我肚里的孩子积个善缘,饶她一命,孙媳定会念着老太太的恩德。”
自己原是替她出气,可听庄氏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怕那位把怨气记在她身上,想让自己出头把事情揽下来!可若是不打,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郎氏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扬声道:“既然二奶奶替你求情,就减去一半,赏你二十板子,剩下的留着让你主子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