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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子整个下午都在里屋和郑母唠着话,璧容和秀莲在外面干活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过瞧着芳姐儿晌午来的时候背着的小包袱,璧容料想着他们今天是要留宿了。
倒是刘氏今天难得地没在屋里待着,端着针线笸箩坐到了北间堂屋门口,璧容还想着她是不是在听着墙角。
钱贵全在屋里待了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就坐不住了,嚷嚷着出来找天业玩,钱婆子管不住他,想着全哥儿在这一块也熟的很,总不会丢了,何况还有天业在,索性由他去了。
钱贵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着天业,过来问秀莲。秀莲一向讨厌钱婆子一家,钱贵全若是去找了天业,搞不好福哥儿又要受欺负,没好气地说了句不知道,便没有再搭理他。
碍着秀莲是大嫂,钱贵全不敢当面骂她,偷着撇了她几眼,回头看见璧容在旁边洗衣服,眼睛咕噜噜地盯着璧容那两只撸起袖子的雪白胳膊,颠着步子朝她走去。
“容姐儿洗衣服那,哎,可惜了这么一双小手,这种粗活哪里是你应该做的呢。”
璧容瞧着钱贵全说话时那模样声音,和那些个走街串巷的地痞流氓没的区别,心里不由发呕,正待还话,就听刘氏在一旁说道:“全哥儿这话可是说到嫂子心坎里了,瞅瞅咱们的手,整天干活干的都成什么样子了,除了咱全哥儿,旁的人谁心疼过咱们啊!既如此,院子后头那一堆柴火就劳烦全哥儿了,晚上嫂子给你炒青菜吃!”
璧容一听扑哧一声笑了,也跟着接了句嘴儿,道:“既然二嫂这么说了,阿姐也腆着脸麻烦全哥儿给我打几盆水吧,晚上阿姐给你做豆腐汤喝。”
瞅着钱贵全那一脸尴尬地成了猪肝色的脸,几人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那什么,业哥儿吃饭那会刚说找我有事,俺就不打扰姐姐嫂嫂们了啊,俺上外面找找去!”说完,钱贵全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秀莲开着门,扯着嗓子冲他背后喊了一句:“全哥儿早点回来了,后院的柴火嫂子给你留着啊!”
果不其然,吃了晚饭,郑母便对大伙说钱婆子前日里做梦梦见了郑家老爹,所以跟全哥儿芳姐儿要在家里住上两天。家里凡事都是郑母做主,小辈们自是不敢忤逆郑母的话。
当晚,璧容去了秀莲屋里睡,钱婆子带着芳姐则去了北屋和郑母同睡。郑天洪带着钱贵全和天业收拾了西厢放杂货的屋子,在那屋打了地铺,好在六月里天热,睡炕上倒还不及地上舒服。
夜里,秀莲一边给福哥儿扇着扇子,一边跟璧容叨叨着钱婆子以前不着调的事迹,譬如她见她们村里一户人家给儿子买了个童养媳,不光讨媳妇钱省了不少,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吩咐给小媳妇做,便心里吃味,也闹腾着让王媒婆给钱贵全找一个,结果那些个打算卖闺女的人家都说钱家自己都吃不饱饭,愣是没有一个愿意卖给他们家。
后来唠着唠着,璧容就跟秀莲提起了芳姐儿的事,芳姐儿今年十六,只比璧容小一岁,却一直没有说亲,再加上她总是神神秘秘的模样,璧容对她充满了疑问。
秀莲掐了油灯,见福哥儿已经睡着了,躺下俯在璧容耳边悄声说道:“芳姐儿喜欢咱家二叔。”
璧容一听傻了,心想着这是什么个情况?她自是不知道以前芳姐儿和郑天旺有没有什么过往,刘氏又是否知道,不过看钱婆子今天总是找刘氏的刺儿,料想着就是这个原因吧。
“芳姐儿打小是在咱家长大的,我听你大哥说她打小就跟二叔身后面转,你二嫂没进门那会儿,芳姐儿就跟姑妈提过这事,不过姑妈没答应。”
“那二嫂知道吗?”
“我估么她知道,要不她也不会每回见了姑妈娘儿三就没好气。”
郑天旺身形高大,眉目之间满是男子的粗犷之气,难以想象长得如此娇小芳姐儿会自小跟在他身后,混在男孩子们堆里疯玩,再想想刘氏,高挑的身材,凌厉的面相唇舌,倒是和郑天旺般配得紧。
璧容在这般闲来无趣的思索中,闻着土炕那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越发想念着郑天旺给给她打的那张小木床,慢慢沉入了梦乡。
转天一早,郑天洪仍旧早巴巴的起来了,在厨房里拾了两个凉卷子,垫垫肚子,就拿着农具要去地里,秀莲在后面连喊了好几声,他才无奈地回来坐下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
昨日地里的小茬秋种已经忙活完了,郑天洪便和郑母说这几日让郑天旺不用早起,且在家歇两天。孰料,今日一早,郑天旺就起来非要和大哥一块下地。
秀莲还纳闷,二叔往常除了做木匠活,什么也不喜欢,尤其是种地,都是到了收种粮食时逼不得已才跟着干的,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璧容却瞧着,他像是为了躲着某人吧。
待郑母钱婆子起来吃早饭时,秀莲还念叨着昨天钱贵全说要替嫂子砍柴火的事,吓得钱贵全早饭也顾不得吃,含糊了两句就溜之大吉。
璧容和秀莲相视一笑,心道:这小赖子只要不在家里折腾就好。
几人万万没想到,这钱贵全打小就被钱婆子惯得不成样子,不光会欺负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都敢做。
晌午吃饭时,天业带着福哥儿回来了,却没见到钱贵全,天业说全哥儿一早告诉自己他跟人上河边捉□□去,不用等他吃饭。
钱婆子问那人是谁,天业却也不知道,郑母便说且等他一会儿。
这时,大门却猛地被人踹开。
众人跑出堂屋一看,只见钱贵全被人狠推在地上,额头上被碎石头子磨破了皮,泛着血丝,一副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
身后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则是大胖娘李氏和一个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只见那男人伸出脚往钱贵全身上狠踢了两脚,钱贵全登时在地上嗷嗷地打着滚,连声告饶。
“这是咋回事啊,全哥儿哟,我的心肝儿啊!你个杀千刀的作甚打我儿子,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钱婆子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郑母赶紧拦住了她,心想小姑子虽然厉害,可要是这么个跟大男人动起手来,那果断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郑母当下偷偷叫了天业从后院翻墙出去找郑天洪兄弟俩回来。这边又走出来劝道:“何家大兄弟,你先别忙着打他,总得先跟俺们说说,这孩子犯了啥错不是。”
钱婆子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跟郑母嚷嚷道:“我儿子那么小能犯啥错,平白挨了打不说,你这亲舅母不帮着出气,咋还帮着外人说话!”
“妹子,咱们得先弄清楚是啥事不是……”
“能有啥事,就是俺们全哥儿被人家欺负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看你这刁婆子这幅德行,你儿子能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真他娘的一点都不新鲜。”中年男人厉声喝道。
钱婆子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嘴上却仍旧骂道:“你说谁不要脸呢,你这个臭土匪!小心老娘去官府告你!”
“哟,钱婆子,我劝你最好别去,否则你家小子被你这亲娘害死了都不知道。不过说起来你儿子能耐可不小呢,这才多大呢,就敢上人家何寡妇那屋里去,人家可是正经在家守寡的,不像村尾那户人家,再说了人家老何家叔伯兄弟可还都在呢,你家小子胆子也忒大了!”李氏挑着眉毛,一脸幸灾乐祸地扫向郑家众人,想着此前他们一家子合伙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时的嚣张劲,这下惹上了何家,定时要有好戏看了。
“哪里来的长舌妇,一身熏人的骚狐狸味,你说俺家全哥儿干了这事,你可亲眼看见了,搞不好还是何家寡妇见俺们全哥儿俊俏勾引他呢!”钱婆子扯着嗓子对李氏喊道,那凶狠地眼神像是要把李氏生吞活剥。
“哟哟,钱婆子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腰!俺可是亲眼看见他进去的,还蹲在门口听了半天呢!”李氏得意洋洋地看着钱婆子,她就等着郑家和何家打起来看热闹呢。
“你们……你们欺负俺们娘俩算什么狗屁本事,有本事等我两个侄子回来收拾你们。”这下钱婆子哑口无言,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指着李氏和何家老大恶狠狠道。
“好,老子等着,老子还怕了不成,到时看看你家天洪天旺回来怎么给俺个说法。”
璧容仔细琢磨着李氏刚刚说的话,李氏说她亲眼看见钱贵全进了何寡妇家的门,而她家并不和何家挨着,这便不会是出门碰巧看到。再有这李氏和何寡妇平时也不要好,更加不会是上她家串门遇上的这事。如此看来,她这个亲眼看见的目击者却是太过于巧合了吧。
但这不过是她的凭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李氏若是咬死说自己是赶巧,谁也奈何不得她,但有一点,李氏刚刚却是亲口说的。
“赵家嫂子,你既和何家嫂子如此要好,怎么亲眼见了全哥儿这混小子进去也不拦着点,这得亏是没发生什么事,若真有点什么,何家嫂子可就活不成了。”璧容虽然话是冲着李氏说的,但眼睛看着的却是何家一伙人,她希望何家会是聪明人,能听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你个小野丫头,瞎说什么呢,我,我一个女人,哪里打的过钱小子,我……”李氏越说越磕绊,见何家一伙人阴沉地看向自己,不由一怕。想到上次大胖被欺负,也是这个死丫头嚷嚷着找里正唬的大伙都站到他们那边,今天,她老账新帐要一块算。
李氏想着,就伸出手揪住了璧容的头发,使劲往后拽,嘴里骂着:“我叫你这个死丫头乱说,叫你乱说!”
“啊!”璧容只感到头皮一阵撕扯的疼痛,只能随着外力拉扯的方向不断向后仰着头,心下对自己的不自量力懊悔不已,这李氏的刁蛮在西坪村赫赫有名,岂能是吃素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和她没的锵锵什么!
秀莲和郑母赶紧过去扯着李氏的手,这么两边再一用力,璧容只觉得脸上发麻,眼泪直流,好似头皮被生生撤掉了一般。
赶巧这会儿郑天洪和郑天旺从地里赶了回来,连带着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宋金武。宋金武本来想着今日凑道郑家能见容姐儿一面,却不成想正瞧见她受欺负,又见罪魁祸首是李氏,这下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李氏是个女人,上去就抽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李氏一愣,松开了手,璧容趁空赶紧把头发从她凶残的手中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到了秀莲身后,再也不敢上前逞能。
“哎哟,俺闺女,心疼死娘了……”郑母一把揽过璧容,一边心疼着闺女,一边不忘骂着李氏,本来这就是何家和钱家小子的事,跟李氏半点不沾边,她偏要趁机过来欺负人,怎能咽下这口气,如今见了宋金武打她,大快人心,心里对宋金武也有了好感。
李氏刚要坐地上撒泼,门外她男人赵荣生拎着大胖正来寻她,李氏见她男人来了,更是心中无惧,哭喊着说自己被宋金武扇了个嘴巴。
赵荣生一听也是气急,任谁家媳妇被人打了都不能默不作声,这牵扯着男人的面子问题。可当他看见郑天旺别有深意的眼神时,伸出去的手却又收了回来,低声骂了李氏一句:“你不在家好好看孩子,没事瞎出来作什么乱子,赶紧给老子回家做饭去,臭娘儿们!”
李氏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男人,也不管是不是当着别人的面,就开始骂道:“赵荣生,你个窝囊废,你自己媳妇让人打了,你都能咽下这口气,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我……嗷!!”
只听得李氏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就被赵荣生扯着头发连拉带拽地弄走了。何家一伙人见了这么一场闹剧,约么是心下懂了璧容刚刚的话外之音,也不愿再多做纠缠了,但钱贵全的不轨之心却是事实,想到此何家老大又狠踢了两脚,然后跟郑家兄弟俩说了一通好好管教他的话,这才带着一家子兄弟气冲冲地离开了。
待众人都走后,钱婆子赶紧扶起地上的儿子,又是心肝儿,又是命根子的叫了一通儿,璧容见了钱婆子刚才那一番泼辣的劲儿,再瞧她如今这另一番模样,只想到了一句古话,慈母多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