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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朦胧里,那个在博物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迎着明亮的光线朝她走过来,那个表情,如果她没有会意错的话,应该叫做惊喜。
“怎么了?”唐翔天在她面前站定,阳光似乎到了他的脸上,带着干净明朗的气质。
“没……没有什么。”项晓窗摇着头,反手就把眼睛擦去。
“我真是受宠若惊。”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项晓窗只是礼貌性地反问了一句。
“你看到我这么高兴,我难道不觉得荣幸吗?”唐翔天笑嘻嘻地说着,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餐巾纸。
“谢谢。”项晓窗无情无绪地道了谢,皱着眉完全不想理会。
这一刻,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在角落里舔食自己的伤口。即使再深,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
“你要回国了?”他问。
“嗯。”项晓窗的回答极尽简洁,恨不能立刻登了机,让自己一个人对着蓝天白云。
“我也去中国,目的地是上海。”他兴致勃勃地说,“你在哪里下机?”
面对他的热忱,项晓窗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上海。”
“哇,真是好巧啊!”唐翔天夸张地笑着,“看来我们的确有缘,你是九点的飞机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巧到让人没法置信了。”
项晓窗心里一动,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此刻,她刚想了一想,就觉得头疼如裂,抚住了额,漫声敷衍了一句。
“怎么,不舒服吗?”他关切地蹲下了身子,还没有等项晓窗回答,他的手掌心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
“只是有一点点,没关系的。”项晓窗不露声色地后仰了一点,避开了他的手。目光一闪,就见到他眼睛里淡淡的受伤,立刻僵硬住了身子。
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的唐突,是缘于好意。
叹了口气,项晓窗含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可能在想别的事情。”
“你总是神思不属的。”唐翔天开着玩笑,“看来,今天这趟护花使者,我是当定了的。”
护花使者,在中国可是有着特定含义的。项晓窗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看他仍是明朗地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你看起来脸色并不好,是生病了吗?”
项晓窗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可能昨天没有睡好,一会儿在飞机上补一觉就好了。”
胃部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痛,项晓窗皱着眉,眼睛停留在机场的自动贩卖机上。原来,今天自己又恍惚地错过了早餐。
“你想喝点什么?”
唐翔天殷勤地问,不等她摇头,就去买了两杯热可可,递了一杯给她。
“谢谢。”项晓窗喃喃地道谢,双手捧着杯子,把温暖一点一点地传递到身体血液里面去。可是心,还藏在胸腔的深处,触摸不到。
慢慢地啜进了一杯热可可,手和脚才暖和了起来。项晓窗的右手顶在胃部,减缓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纽约好玩吗?”唐翔天心无诚府地问。
“好玩。”
“不过,我想你一定还没有玩够,所以看着纽约就哭鼻子。”
项晓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如果喜欢纽约,下次再来吧。你可以住到我家里,很方便。”唐翔天温和地发出邀请,“我这次去中国不会呆很久,也许走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会舍不得呢!”
项晓窗知道他想逗自己开心,心里感激,于是对着他展颜一笑。可是满盛在眼眶里的泪,就随着这个笑容,前仆后继地掉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会说话。”唐翔天慌了手脚,拿出一张面纸,想伸手帮她拭去,又不敢唐突。
“是我自己不好,不关你的事。谢谢你。”项晓窗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着他感到亲切,因而那些倔强着不肯掉下的泪,遇到了他就再无顾忌似的。
“如果有什么伤心事,就告诉我吧,好不好?说出来,就不会再流泪了。”他的声音很柔和。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我好像变成了水一样,说两句就掉眼泪。”项晓窗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那当然,要不然曹雪芹怎么会说,女人是水做的呢?”
“你也看《红楼梦》吗?”项晓窗意外地问。
“当然,是中国的四大名著之一呢,我怎么能不看?不看,就不能了解中国的女人。不了解中国的女人,就不能哄她们开心。”
这是什么理由?项晓窗哭笑不得。
“舍不得纽约吧?我就知道,每一个深入了解它的人,都会舍不得离开。纽约啊,就是这样的迷人。”
项晓窗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心里一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拼命地捏住了手指,才勉强地忍住。
“登机了……”唐翔天提醒,顺手拿过了她的背包。
他的发半长,末梢正在颈窝里,有一点微微的天然卷曲。
“我自己来!”项晓窗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好意思让你拿的。”
“没关系,我是绅士,当然要为女士服务了,难道不对吗?”
项晓窗无语,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呵护过。国内的“绅士”们,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意识。而申思田……这个名字,让她的心脏收缩了一下,他几乎已经被她从记忆里驱逐出境。
唯有杜嘉文,也许当过那么一两回。可是,他自己也在享受着别人的“绅士”风度,比如方天伟,事无巨细,一概替他打点完全。
唐翔天的腿很长,几步就走到了前面。项晓窗要小跑了几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安检吧?”他问。项晓窗默默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护照。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是期待着某个奇迹。可是那个盼望中的人影,并没有出现。温柔乡里,也许不是那么容易就苏醒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纽约的候机大厅,才甩回了头,迈开了脚步……
“晓窗!项晓窗!”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项晓窗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而脚步迟疑了一下,又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