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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鬼雨都
早晨的万道霞光,照亮了红河滩的角角落落,洁白的碎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倒映出万千璀璨的光芒。红河滩的岩石,分布错落有致,形状千姿百态,倒映出的光芒自然也是五颜六色,缤纷若霞,又有多姿多彩的石榴花相映成趣,自然是绚丽多姿,恍若仙境。昨晚战斗发生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茫的时分,天地间黑沉沉的一片,因此没有谁有心思领略这里的风景,现在雨过天晴,周围安静宁怡,火红的石榴花点缀在怪石嶙峋中,如同是仙境一样的美丽。尽管处身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大老粗,不懂得如何欣赏,然而大自然的美丽,依然深深的震撼了他们。
经过清理的红河滩,已经看不到太多战斗的痕迹,石榴花依然是那样的鲜艳,岩石依然是那样的洁白,沙子依然是那样的细碎,只有那些被遗漏的残缺不全的兵器,还在诉说着昨天的战斗。一滩滩的血迹,也已经被沙滩完全的吸收了,上面只留下暗红色的印记。清淮军将战场打扫得十分干净,连用过的箭镞都全部回收,没办法,穷人嘛,只好勒着裤带过日子了。
表彰会就在这里举行。
四百多名清淮军士兵,整齐排列,站在宽敞的河滩上,交织成一个个雄浑有力的方阵。刘鼎站在队伍面前高高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每一个清淮军的士兵。他们中,有最早和他一起逃出寿州的“老家伙”,也有昨天还披着淮西军的制服,今天却已经变成了清淮军的淮西军俘虏。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目光基本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又敬又怕。在这种动荡的年代,强者赢得的,总是这样爱恨交错的目光。
不可否认,刘鼎喜欢这样的目光,也喜欢这种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感觉。他手中拿的,就是大家翘首以盼的功劳本,清淮军的每个小队,都设置有一本功劳本。对于有战功的战士,功劳本上面都会登记的清清楚楚。这不但是立功者个人的荣耀,也是其他人学习的榜样。功劳本的内容每个月都会公布一次,平常开会的时候也会提到,对于存疑的地方,战士们可以当场反映。对于任何一个战士来说,如果长期都没有一点可以写上功劳本的成绩,自己都会觉得很没有面子了。毕竟,看着自己的同伴披红挂绿的,没有人会不心动。
在清淮军里面,基本上战功就是一切,奖励、升迁都是和夺取的敌人人头数密切挂钩的,杀人最多的,奖励也最多,升迁也最快,就如同之前的沈梦和乌杰,他们两个都是踩着敌人的累累白骨爬上去的,今天,肯定又有人要踩着淮西军的累累白骨升职了。
迎着早晨的阳光,刘鼎翻开功劳本,大声念道:
“吉泽光,杀敌六人,赏赐金钱三千,明光铠一套,提拔为队正!”
“茅宇,杀敌五人,赏赐金钱两千五百,明光铠一套,提拔为队正!”
“纪逸兰,杀敌三人,赏赐金钱一千五百,步兵板甲一套,提拔为什长!”
“蓝智,杀敌三人,赏赐金钱一千五百,步兵板甲一套,提拔为什长!”
“席新易,杀敌三人,赏赐金钱一千五百,步兵板甲一套,提拔为什长!”
“季宁,杀敌三人,赏赐金钱一千五百,步兵板甲一套,提拔为什长!”
这次战斗,虽然没有什么缴获,但是刘鼎是从来不会吝啬奖励的,昨晚连夜从霍山县搬来的一麻袋铜钱,就这样哗啦啦的用了出去,立功的战士们当然获得了大量的赏赐,就算是仅仅参战的战士们,也获得了三百枚的铜钱,足够他们在霍山县疯狂一天了。刘鼎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不残害老百姓,无论是嫖是赌,都随他们去。
后勤大总管鱼多均没在,冷面人沈梦难得的充当了奖励大使的角色,他站在一麻袋的金钱面前,冷库的脸和获奖者喜悦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虽然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可是战士们都知道他杀人不眨眼的经历,因此,每个上去领奖的战士,在靠近沈梦身边的时候,都尽量拉远和他的距离,拿了金钱以后,马上跑开,绝对不愿意多停留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
那些刚刚变成清淮军的淮西军俘虏,用艳羡而妒嫉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上去领奖的战士,原本还带着点恐惧的眼睛,这时候已经完全被妒嫉才替代。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名字可以写上这个本本,清淮军的赏赐实在令人眼红,哪怕他们是刚刚加入清淮军的,也被着赏赐刺激的两眼发绿。在淮西军里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赏赐,他们唯一能够发财的机会,就是在战场上不断的抢掠。
然而,那样抢掠到的物品,经常成为同伴暗算的目标,不少的淮西军士兵没有死在战斗中,而是死在战后抢掠的过程中,甚至有成建制的淮西军被另外一拨人集体灭口的,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上级根本就不会处理。兵荒马乱,又从哪里弄到充足的证据?被杀的只好自认倒霉了。哪里像现在的清淮军,奖励惩罚都清清楚楚啊!真是令人羡慕!但是,另外一个矛盾的念头又在他们的脑海中萦绕不散,如果自己的名字写上了这个本本,意味着这辈子是休想脱离清淮军了,一旦被牢牢地打上清淮军的印记,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真是进退两难啊!
“下面,宣布部队编制的一些改变!”
刘鼎居高临下的扫了所有的士兵一眼,所有的声音很快消失,随即大声说道。
因为部队扩大了,从原来的两百多人扩展到四百六十多人,刘鼎决定将原来的四个小队扩展到六个小队,按照标准编制,每个小队应该是五十人,不过刘鼎显然没有执行标准编制。事实上,秦迈和令狐翼的小队都大大超编,人数都超过了九十人,这两个小队是刘鼎最放心的。吉泽光和茅宇都被当场提拔为队正,同时被提拔的还有十一个什长,还有小队之间的部分军官调动。
获得奖励的大部分都是刀盾手,他们在和淮西军的正面战斗中,发挥了骨干的作用。事实上,今天的战斗中,弓箭手发挥的作用很大,淮西军大部分都是死在清淮军的弓箭手之下,不过,弓箭手的战果很难统计,漫天飞舞的箭镞,很难辨别到底是出自谁的手,因此奖励基本都是集体的。弓箭手本身也是一个战斗集体,培养一名神箭手是非常困难的,弓箭手对此也没有异议。
作为弓箭手的代表,乌杰和令狐翼都受到了公开的夸奖,另外还有一个叫做藏勒昭的弓箭手受到了额外的奖励。这个藏勒昭也是大别山的原居民,从小就在山间打猎,箭法十分的出色,但是在纪律方面有些欠缺,尤其是内务方面,表现的最为明显,他的东西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摆放的,别人如果不小心弄乱了,他就要当场和别人打起来,入伍十几天的时间,已经和三个战友打架了,每次都是流血收场。因为这个原因,令狐翼对他的处理非常头疼,撇开纪律的因素不谈,他的确是战场上的幽灵杀手,昨晚的战斗,至少有三十个淮西军死在他的手上。
刘鼎决定将藏勒昭调来自己的身边,暂时充作自己的警卫,同时亲自教导他,这样就可以避开令狐翼的尴尬。藏勒昭对于刘鼎和令狐翼之外的清淮军士兵都不太服气,刘鼎的这个决定,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但是他很快就知道,刘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警卫,之所以给他个警卫的身份,只是让他有机会单独行动而已。对于这一点,藏勒昭虽然有点不满,其实内心还是很满足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单独行动了。
在这次庆功会上,刘鼎同时宣布了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那就是他准备组建一支最精锐的小组队伍,由他亲自训练和指挥,这个队伍的名字就用他的那把匕首来命名,叫做“鬼雨都”。其时各个节度使的牙兵,基本上都是以“都”命名的,例如淮南军的“晓雄都”,宣武军的“银枪都”、“落雁都”等,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刘鼎希望自己也有一支这样的精锐,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一支能够和其他人平起平坐的精锐。
下面的官兵们当然非常兴奋,能够得到刘鼎的亲自指点和训练,那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刘鼎的强悍每个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要说学到刘鼎的全部本事,就算是仅仅学到七成,那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非但如此,一旦加入鬼雨都,还意味着,他们将成为刘鼎最亲密的人,将会有机会跟随一起迎接未来的狂风暴雨。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万众瞩目?
幸好刘鼎还没有宣布在哪里报名,否则所有的人员早就立刻涌过去了。但是接下来,刘鼎宣布了入选鬼雨都的最基本条件: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暂时还没有人深刻理解到这两句话的含义,反倒是对刘鼎继续宣布的筛选条件充满了关注。鬼雨都战士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每个战士都必须满足三个要求,才能展开相互的搏斗,最后由刘鼎亲自筛选。第一关要求就是徒步从走马岗跑到霍山县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半时辰(3小时),这段距离大约是一百里,而且基本上都是上坡。第二关是负重六十斤,反复攀登蓝家大院的后山,时间仅限为一炷香。第三关的难度更大,每个参选者必须背着全副装备,沿着淠水向上前进二十里,具体路程还没有定下,但是中间肯定会有激流,会有瀑布,参赛者绝对不能上岸。
“太难了,太难了。”
不少的清淮军士兵已经在悄悄地打着退堂鼓,感觉刘鼎这不是在挑选鬼雨都战士,而是在折磨人。从走马岗跑回去霍山县这一关,恐怕就要淘汰不少人,这一段全部都是上坡路,当地最能走的山民恐怕也难以完成。第二关肯定也要淘汰不少人,那个悬崖岂是容易攀登的,而且规定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天知道刘鼎会提供什么样的装备。第三关就更厉害了,霍山县境内的淠水河段落差都很大,逆流而上,谈何容易,中间还有好多深湾和漩涡,一不小心卷入旋涡中,可能连小命都没有。
然而,刘鼎的要求还不止于此,在通过了这三关以后,参赛者还要参加两项比赛,一项是武术格斗,一项是弓箭射击,优胜者最终才能获得刘鼎的青睐。其中武术格斗是刘鼎亲自主持,弓箭技术则是令狐翼主持。刘鼎对于鬼雨都战士的要求很高,必须是远近兼顾,样样精通。他们既是近距离搏斗的好手,随时可以致人于死地,同时一旦拿起弓箭,又是令人头疼的神箭手,他们将是最全面最出色的战士,是整个清淮军的灵魂。
作为清淮军最精锐的战士,刘鼎当然不会吝啬他们的待遇,他们将会获得最精良的装备,最科学的伙食搭配,最完整的训练器材,最令人羡慕的薪水……当然,迎接他们的,也将是最高难度的挑战。
“太难了……”
“我要参加……”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反复交织在每个清淮军士兵的脑袋,好多士兵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不断的膨胀,甚至越来越烫。对于每个士兵来说,他们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成为强者,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这一点无庸置疑。如果有机会跟着刘鼎,接受刘鼎的亲自训练,他们极有可能成为强者,这个诱惑绝对是致命的。但是,问题在于,要成为绝顶的强者,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自己是否可以熬到最后?
在宣布了组建鬼雨都的消息以后,刘鼎并没有立刻说明什么时候报名,而是宣布解散。
“全部解散!”
刘鼎最后一句话终于蹦了出来。
下面的官兵顿时欢呼雀跃,尤其是第一次轮值休息的沈梦小队,手中捧着大把大把铜钱的士兵,纷纷就地坐在沙滩上,商量着如何将这笔钱用出去。他们的队正和什长都已经传达了“上面”的指示,允许他们放纵,鼓励他们将赏赐全部花出去,然后在下一次的战斗中再拿回来:有钱不花,过时作废。平心而论,再也没有比“上面”更体贴的上司了。
手上有了钱,当然要去找个娘们炫耀炫耀,然后再狠狠地发泄身上多余的精力,这几乎已经成为每个士兵的惯例。可惜的是霍山县的勾栏院还没有开张,那些美丽的姑娘们还没有准备好,因为军令的存在,又不敢去找民女泄火,实在是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啊!甚至有人已经在背后抱怨衙门的效率太低,也抱怨霍山县的姑娘们不懂得赚钱,没办法,姑娘们既然找不到了,只好大家聚起来赌一把了。
当然,好像沈梦身边的几个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从刘鼎刚才的讲话中领悟到“最高指示精神”,悄悄地在衡量着自己的实力,看是否有足够的把握进入鬼雨都。如果实力不够,又如何弥补。刘鼎没有宣布组建鬼雨都的时间,显然是要给大家一定的时间来训练,早期的鸟儿有虫吃,如果现在还不抓紧时机,说不定就错过了。
“藏勒昭!”
突然间,他们几个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到了那个性格怪癖的藏勒昭,这小子正背着步兵的板甲,还拿着一把陌刀,正在踢腿弯腰的做准备运动呢。这个准备运动还是刘鼎教导的,清淮军大部分的士兵都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是看藏勒昭这样子,跟了刘鼎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做起来倒是有板有眼的了。
有人当即问道:“老藏,干啥呢?被老大撵出来了?你不是老大的警卫么?”
藏勒昭**的说道:“他不需要我警卫。”
那人急忙问道:“那你在干啥?”
藏勒昭抬起身来,干巴巴的说道:“一个半时辰之内回到霍山。”
话音未落,他已经扛着陌刀出发了。他本来就是弓箭手,背上背着一把蛇脊长弓,还有至少三十六枚雁翎箭,还有一把防身用的缅铁弯刀,这时候双手再紧握一把陌刀,那真的是远近兼吃了。一会儿的时间,藏勒昭的身影就消失在红河滩南边了,沈梦身边的几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回去准备了。他们现在是休假,活动不需要上级的批准,这几个人一会儿也全副武装的出来了,跟在藏勒昭的后面跑了下去。
别的清淮军士兵看到了,都觉得非常的诧异,怎么休假的那些家伙,不但没有休假,反而好像是进入战斗状态似的,难道霍山县有什么敌人在等待他们?可是又没有接到战斗的命令啊!有些人脑子反应比较灵活的,马上想到了他们的目的,都是那个该死的鬼雨都啊!难道这个鬼雨都真的这么吃香吗?要是能够接受刘鼎的亲自教导,实在是太美妙了……
秦迈原来的几个手下,这时候也都有点坐不住了,他们秘密商量着,可不能让沈梦身边的人都抢了先啊,咱们也要抓紧时间开展训练啊!乌杰的手下渐渐也看出门道来了,其余有意思参赛的清淮军,也都渐渐心思活跃起来,但是今天不是他们放假的日子,一切行动必须获得上级批准,于是悄悄来找自己的队正,发现一个都不在,再一问,原来全部都在开会呢!
负责会场警戒的是乌杰手下的几个人,看到外面人头涌涌,却又静悄悄的,带头的什长于是悄悄地走了出来,看着一群人骂道:“都在干吗?干吗呢?鬼鬼祟祟的,干吗?”
有人低声笑着说道:“老陈,我们不是有事找队长吗?你看这会议什么时候能散?”
老陈回头看看里面,压低声音说道:“走,走,走,快走,秦队长正在投诉有人战场上贪生怕死,畏缩不前呢,指挥大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你们来找死啊!快走开,快走开!”
那些人都惊呆了,半信半疑的说道:“贪生怕死?畏缩不前?咋回事?”
老陈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只是连忙挥手叫他们走开,那群人只好纳闷的离开了,好多人都在内心里悄悄地问自己,难道,昨晚的战斗,真的有人贪生怕死,而且被老大抓到了?嗬嗬,那就有热闹看了,老大非掐死这小子不可!
然而,后果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庆功会以后,教训总结会准时召开。
刘鼎、秦迈、沈梦、乌杰、吉泽光、茅宇都有参加,令狐翼和鱼多均因事缺席。
会议的第一条内容,就是总结教训。
“我们只有不断的总结经验教训,才能不断进步。教训,尤其是血的教训,比经验更加的重要。战斗,其实就是双方都在寻找对方错误的过程,只有错误犯的越少,胜利的可能性就越大。错误越多,就越可能被敌人抓住。哪怕是一个非常微小的错误,一旦被敌人抓住,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刘鼎开门见山的说道,随即鼓励大家畅所欲言。
沈梦头一个说道:“我们的武器很差,尤其是箭镞,杀伤力不强,淮西军有不少人中了三四枚箭,还可以和我们拼命的,有些紫焰都士兵,浑身上下插得跟个冰糖葫芦似的,可是和我们打起来,依然是雄风万丈。”
乌杰对此表示同意,其余的军官也没有异议。
箭镞的杀伤力的确太弱,这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刘鼎对此也深有同感。经过仔细的研究,大家的结论一致都在箭头上,认为生铁箭头的穿透力很差。为了证明这一点,沈梦在二十米外的地方挂上一副明光铠,然后乌杰弯弓搭箭,连续射了三箭,居然没有一枚箭头可以穿透明光铠的,更离谱的是,中间居然有两枚箭头当场开裂。看到这个情景,在场的人确实都有点心有余悸,如果淮西军不是刚好脱掉盔甲下水,那么昨晚的战斗,后果不堪设想。
乌杰重新换上一枚精钢打造的箭头,嗖的一箭过去,箭头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明光铠,在明光铠上留下了一个手指大的洞。这完全说明,清淮军的箭头必须改善,如果连箭杆也可以改善的话,那就更加完美了。将所有的箭镞都收了回来以后,乌杰遗憾的说道:“除非是有更好的钢材,否则,单是依靠缴获,很难满足我们的需要。”
刘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早就想去找秦汉商量一些事情了,只是始终没有空,现在看来,就算再没空,他也要到秦汉的铁匠铺去一趟了。因为从小就不喜欢打铁,刘鼎对于铁匠铺有种天生的反感,每每有意识的避开他,但是现在形势所逼,再反感也要有所动作了。
沈梦又说道:“我们还缺少盔甲和盾牌。我们统计了一下,牺牲的八十多个同袍,有三分之二是死在淮西军的弓箭下,事实上,当时淮西军在岸边警戒的斥候,最多不超过十五人,但是他们的箭法很好,因此我们非常吃亏。如果我们开战之前有部分数量的盔甲,淮西军的弓箭手对我们的伤害不会那么大。”
秦迈说道:“谁都知道要有盾牌和盔甲,但是,这两样东西就算是宣武军,大概也不是人人配备得起的。当初顾大帅在的时候,清淮军最精锐的就是虎牙营,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战士配备了盔甲,大部分还是最简陋的步兵板甲。这东西,说真的,太耗钱了,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这是刘鼎率领的清淮军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所有节度使军队的通病,遍观南北东西,没有哪个节度使军队是全部配备了盔甲的。盔甲和盾牌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没有哪个节度使愿意在这方面投入重金,同时,制作盔甲需要相当的专业技术,除了朝廷甲坊署的技术人员,民间基本没有人懂。当初黄巢起义军气势汹汹的杀入长安,将长安杀了个干干净净,甲坊署的技术人员也基本被杀光,现在偶尔发现一两个,也都被各个节度使紧紧地捏在手中了。
事实上,在淮西军里面,盔甲和盾牌也是很少的,这些装备之能够通过抢掠得来。消灭了五百多人的淮西军队伍,只缴获了十副明光铠和不足三十副的步兵甲,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如果继续追溯的话,这一切,都涉及到钢铁资源的问题了,各个节度使控制的冶炼厂数量不等,钢铁产量也不等,这决定了他们军队的基本配备水平。
对于这个问题谁也没有比较好的解决办法,最终不了了之。
秦迈跟着提到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就是战斗队形乱,战场纪律严重走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迈没有参加昨天的战斗,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因此对整个战场有比较完整的了解,根据他的描述,当刘鼎和沈梦带领清淮军向淮西军发起攻击时,队形出现了严重的紊乱,导致好些清淮军士兵尚未接触敌人,就已经丧失锐气,间接导致了伤亡的增加。
“有人乱跑!瞎**跑!”
秦迈气呼呼的说道。
根据他的描述,无论是在刘鼎还是沈梦的队伍,都有人在接近敌人时,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故意迂回,这带有明显的避战的意思。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避战,可能是当事人想让自己的同伴先上,然后自己在后面捡便宜。但是在高速的奔跑中,军官们根本无法发布命令,后面的战士都是根据前面的战士动作而做出反应的,前面如果有人迂回跑歪了,后面的战士也有可能跟着跑歪,这样就会给敌人充分准备的机会,从而让清淮军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
军官们意见最大的就是这个,最为愤恨的也是这个。两军交战勇者胜,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有一方故意绕开,那无疑是在刺激对方的士气,提升对方的战斗力。如果在战场上发现这样的人,军官们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军法,但是遗憾的是,刘鼎和沈梦当时都忙于战斗,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由此引申开来,军官的位置到底在哪里,也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军官不但要身先士卒,而且还要能掌握全局,刘鼎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还没有完全熟悉,因此没有发表结论。其余的几个军官研究了一会儿,也没有更好的结论,这似乎是很难兼顾的事情,军官如果不身先士卒,后面的士兵就很难提起勇气前进,但是军官一头撞到敌人圈圈里面去了,对后面的情况自然无法掌握。
另外,秦迈还发现更严重的问题,就是有清淮军士兵畏缩不前,甚至是故意自残的,他亲眼看到有个清淮军的士兵,一刀插入自己的大腿,然后躺在地上装死,甚至还有人根本没有负伤,也往尸体堆里面一趴,用别人的鲜血涂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一直等到战斗结束,才重新站起来。因为距离比较远,而且又是背面,秦迈无法准确的描述出到底是谁。
“真的?”沈梦半信半疑的说道,两条很清淡的眉毛几乎连结在一起。旁边的人都知道,这是杀人王准备动手的标志了,如果秦迈能够描述出那几个人的相貌,沈梦肯定会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们抓出来,然后交给刘鼎剁掉他们的脑袋。
“真的?”乌杰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反正他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形,在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情况,还有人自伤、装死,说明队伍里面的问题的确很大,如果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恐怕自伤自残又或者是装死的人数会更多。
吉泽光和茅宇两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昨天的战斗在没有开战前,他们的确有点紧张,但是打起来以后,他们发现淮西军几乎是被剥光了身体,勇气马上就上来了,据他们所知,在自己身边,肯定没有这样的人。当然,作为新人,他们适当的保持了沉默。
刘鼎面无表情的摸了摸鼻子,示意秦迈继续说下去。他相信秦迈的描述没有错误,的确是有人在战场上贪生怕死,不过,他没有像秦迈那样激动和愤懑,这种事情,他已经遇见了不少。战场纪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锻炼出来的,勇敢骠悍也不是天生的,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但是无论多么严格的训练,无论多么严格的纪律,在战场上都会有逃兵的存在。当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他就亲眼看见过有人自残,从而脱离火线,当时他觉得非常愤怒,恨不得一枪干掉他,然而,当一发炮弹将他重重的掀起来以后,他仿佛想明白了,人,总是怕死的,尤其是在没有品尝过死亡的滋味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