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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青芦以圣姑默认的未婚夫身份,堂而皇之地在拜月教里住了下来,这期间他没有对床不是金丝檀木的被子不是云锦的等细节表现不满,而是一直保持静默。
庞弯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长气——拜月教虽说暂时不缺钱,但这贵公子要真开口让她去找那些稀罕物回来,也是颇要费一番心思的。
唯一让她烦恼的便是师哥的下落,左淮安四下搜寻都是大海捞针,南夷仿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
这日晨起梳妆,婢女在身后为她绾发,忽然“哎呀”轻叫一声。
“怎么了,”庞弯转过脸看她。
婢女有些讶然道,“圣姑怎么长了一根白头发,”
庞弯吃了一惊,赶紧转回头:“拔下来给我看看。”她不太相信婢女的话——自己这具身体不过十七不到,怎么可能有白头发。
婢女依言将白发拔了下来,对着她盈盈宽慰一笑:“只白了一半,大概是圣姑这几日为教主操劳过度了。”
庞弯看了看那白发,心里闪过有一瞬间的不畅快。
恰好有婢女来报,说贺公子那里来了两位客人,请庞弯过去。
庞弯便让婢女为自己别上一支玉兰珠钗,披上了棉袍朝外走去。
正是隆冬时节,山间的腊梅开得恰好,一路幽幽馨香蔓延,让人的心也禁不住沉稳下来。
慢悠悠踏进院子里,还未进屋,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少爷打算何时动身?”是锦地罗。
“不着急,让阿浊先给她看看。”贺青芦声音平静。
“少爷此番走得匆忙,主母很是担心。”又听锦地罗道,“主母责怪少爷只带了瓶定魂丹在身边,衣服细软都没来得及收拾,特地命属下给少爷带了行李。”
“当时哪有功夫理会身外之物?贺青芦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出门在外,少些讲究也不是坏事。”
末了又道:“可对主母说了我离开的真正原因?”
“不曾。”锦地罗回答的十分谨慎,“属下只说庞小姐忽然发病,少爷因此仓促而行。”
“嗯。”贺青芦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相干的事切记少说,免得求药一事节外生枝。”
锦地罗顿了顿,又忐忑不安迟疑道:“少爷,不知那九花虬……”
“已经死了,我将它葬在出云山下,你代我去立块碑吧。”贺青芦的声音淡淡的。
锦地罗长叹一声,似乎极为悲伤惋惜。
又是生病又是求药,庞弯听得十分好奇,心想这主仆二人怎么净说些她听不懂的,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公子。”她衣带香风朝贺青芦走去,同时朝锦地罗点头以示招呼。
贺青芦一怔,随即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茶杯,站起来将她拉进怀里,“来了?定魂丹吃了没?”
后一句是他每日耳提面命的老生常谈。
庞弯睹一眼那被他放下的金扣白玉杯,不由得悻悻瘪嘴——好嘛,行李刚一送回来就开始摆阔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少些讲究也不是坏事。”
“吃了没?嗯?”贺青芦见她不答话,便去捏她鼻尖。
庞弯打掉他的手嚷嚷:“吃啦吃啦,一日三次,每次两粒,要说多少次你才肯放心!”
贺青芦却似乎不敢确信,他将她腰间锦囊拆下解开,亲自数了剩下的颗数,这才松一口气。
庞弯见他如此着紧那些药丸,禁不住噗嗤一笑:“骗你的,其实我一颗也没吃,都喂给笼子里的莺哥儿了。”
这句话本是玩笑,哪知锦地罗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贺青芦的脸色也霎时变得仿佛被墨泼过一般。
“阿浊!阿浊!”他箍住庞弯的手大叫,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满头大汗的阿浊跌跌撞撞跑出来,臂弯里还捧着一只萝卜那么粗的胖人参。
“这参快要成精了吧?”庞弯看着吓了一跳。
没人回答她,阿浊握住她手腕开始把脉,锦地罗和贺青芦都虎视眈眈注视着阿浊的表情变化。
直到阿浊放开手朝贺青芦点头,那两人才露出劫后余生的脸色。
“再胡说就缝了你的嘴!”贺青芦瞪着庞弯,眼底泛着一片暗红,显然气恼至极。
庞弯心里嘀咕至于这么夸张嘛,不过嘴上还是乖乖道:“再也不敢啦。”
阿浊行了礼,很快又退回内室里去了,庞弯好奇趴在门边一看,只见各色药材四处堆满,小火炉正在地上滋滋冒着白烟,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们要在这里开药房?”
贺青芦阴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若再不肯跟我走,只怕整座出云山都要变成医馆。”
庞弯听他又说起这桩事,只好转头赔笑:“现下教中不稳,实在不是离开的时候,且容我等等也不迟。”
连日来贺青芦常跟她念叨,要带她去本家见父母,顺便再把亲事办了。
对于和贺公子定亲一事,打心眼儿里说她是不排斥的,只是也没有那么完全的心甘情愿。
和这位孤宫少主结婚,就意味着可能要脱离拜月教,她心里放不下南夷和教主,当然,她更不甘心让顾溪居遂了心愿称霸天下。
“一个月。”贺青芦静静望着她谄媚的笑脸,“我再等你一个月,这是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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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烟波庄。
“……消息已确认无误,左南夷出走至今未归,左淮安忙于寻找他的下落,拜月教如今是右使石决明坐镇,已是强弩之末。”
青衣女子跪在座下埋首禀报。
“哦?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左淮安着急要让南夷和自己女儿成亲,又为何在寻找南夷之事上如此执着?”
顾溪居坐在高堂上,面庞隐进烛火的忽明忽暗里。
“镇压南夷体内的阴煞是否需要代价?为何左淮安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
青衣女子抬起头来:“拜月教的洗髓经向来不外传,不过看那日喜堂上左淮安并未主动与盟主动手,甚至还多番忍让的表现来看,很可能他的功力已大不如往昔。”
顾溪居微微一笑。
“容儿,你说说,拜月圣姑身上是不是出了问题,已经不可能继任教主之位,所以左淮安才拼了命也要将南夷找出来?”他端起手边茶杯。
青衣女子身子一僵。
“容儿,你再心软,也应该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顾溪居朝茶杯里吹了一口气,香气四溢。
青衣女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匍匐着拜倒在他脚下,全身都在发抖。
“据说圣姑自归教后便内力全失,腊月初八决战那日,她以十年性命为代价,让邱长老灌输了三十年功力进体内,这才得以出战。”她脸色苍白,“属下当时还没有得到盟主送来的定魂丹,一直在沉睡,所以未能及时通知盟主。”
顾溪居停下来喝茶的动作,眉头蹙了起来。
十年性命?
虽然他很期待她的报复,但这并不表示,他乐意看见她自损寿命。
——还有什么比你的对手死的太早更无趣的事情呢?
更何况,这个对手还是自己一手培养大的,她的所有一切乃至命运,本应该被他牢牢操控不假手他人才是。
容姑见他久不答话,又战战兢兢补充道:“据说圣姑的功力只能维持七日,此后便会重新打回原形,估计这也是左淮安急着要她和南夷成亲的原因。”
顾溪居嗯了一声,轻声问道:“黄先生呢?”
容姑深深叹气:“已被左淮安处决,头颅今早被人放在山庄门外。”
顾溪居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黄先生是他最早埋进拜月的一枚探子,正是他探出南夷和庞弯的身世之谜,本以为他聋哑仆役的身份极为不引人注目,没想到这么快左淮安就查出了奸细的身份。
不过,当初他既然选择公开往事,便也做好了牺牲这最后一名探子的准备。
“厚葬吧。”他挥了挥袖子,不再多说什么。
容姑很快退下了,顾溪居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不时望一眼窗外的明月。
和拜月教的这一仗,他从十二年前就开始布棋,如今终于成功收网得偿所愿。
他有九成把握,左淮安已再无当年功力,而被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后代一个与他反目成仇,一个再也无法有盖世神功,根本不足为惧。
让对手饱尝绝望的痛苦,远比直接杀死他更为有意义。
他惬意嗅了一口茶的香气。
明月里隐约露出一张俏丽的鹅蛋脸,粉腮杏目,梨涡甜甜,仿佛永远不知世间愁苦。
“你终于要变得和我一样了。”他朝那张脸遥遥举起杯子,“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最近很享受塑造变态的快感,肿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