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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宁和汤力跟着保安来到医院的办公楼前,院领导已经等在那里了,顺便还找来了负责林荣德的那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贺宁这是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来,所以看到那两名身材结实魁梧的男护士,还一下子觉得有点不太适应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贺宁那小小的诧异,其中一名护士对贺宁笑了笑,说:“是不是很少见到我们这么壮的男护士啊?我们这儿的情况跟别的普通医院不太一样,我们这儿的病人有的时候发起疯来,光是我们俩都按不住,就别说女孩子了。说了你都不一定信,我刚来这儿上班的时候,才一百二十斤不到的体重,后来吃不消,硬是自己增重健身,把自己给练得壮起来的。”
“真不容易啊……”贺宁点点头,感慨了一句,她这倒不是敷衍或者是随声附和对方,而是真的觉得在这里工作不管是对体力还是心理上的要求都很高。
“二位跟我们过来吧,咱们先沟通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减一减林荣德。”院领导朝一旁的办公室示意了一下,率先走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提前做足沟通工作自然是非常重要的,贺宁和汤力跟着他们到了办公室里落座,对院领导和主治医生说了一下他们要见林荣德的原因。
听了他们说可能引起林荣德精神崩溃的原因,林荣德的主治医生也感到很惊讶,他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医生,看起来经验很丰富,也很稳重老成的样子,之前有对贺宁和汤力做过自我介绍姓张,是这家精神病医院里比较资深的医生了。
“林荣德从入院以来,一直拒绝跟我们沟通,”张医生说,“不管我们怎么试图跟他交流,他都不吭声,而且还很害怕我们这里的一个保洁员。”
“那个保洁员是不是比较瘦,年纪也不算太小了?”贺宁问。
张医生点点头:“对,是非常瘦的一个人,年纪倒是不大,才三十多岁,但是少白头,也不怎么染,所以乍看好像能显老不少。原来我还奇怪为什么每一次林荣德看到那个人都很崩溃,情绪特别不稳定,又哭又叫,缩在墙角里发抖,现在经过你们这么一说,那我就明白了,你们发现的那个死人,也是这样身材吧?”
“所以我们想知道,以林荣德现在的精神状况,我们能不能跟他就这件事做出沟通?”贺宁有些担心的问,毕竟张医生刚刚才说过,林荣德拒绝与医生沟通,看到了只是身形略微有点像尹厚禄的保洁员也会吓得魂不守舍,这样的精神状态很显然是非常不稳定,非常容易受到刺激的,偏偏他们今天来的调查目的就是关于林荣德最最害怕的尹厚禄和尸体调包事件,这对于林荣德本人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一方面贺宁担心刺激到林荣德,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之前精神病医院方面做出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张医生也有一点犹豫:“这么个……我也在权衡,我也不瞒着你们,林荣德住院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有的时候就感觉控制的还不错,本来都准备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康复性治疗,结果他忽然之间就又出现了强烈的情绪反复,有自残的倾向,之前所有的好转就都一夜之间回到原点了。所以说你们今天要找他谈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刺激,但是刺激不一定是坏事,有的时候也有良性刺激的存在。我个人认为林荣德一直没有办法真的走向康复,原因就在于他的心结一直也解不开。假如这一次你们带给他的刺激,能够让他愿意正面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自己内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说不定会有一种触底反弹的效果,情绪有崩溃,这种因为被触碰到了根源所以才会产生的崩溃之后可能反而会容易治疗。只不过这件事还有两个困难,一来是我需要征求患者家属的同意,要不然真的出现什么问题,这个责任太大了,二来就是林荣德一旦情绪崩溃,你们想跟他沟通估计也不大容易。”
汤力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没关系,你联系他家人沟通这件事吧,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和他沟通,这件事我们也会再想办法的。”
张医生听汤力这么说,便起身去找林荣德妻子的联系方式,同她进行沟通。
“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院领导听了半天,最后也跟着感慨了一番,“这个林荣德入院以来,我对他还真是挺有印象的,因为别人经过治疗,虽然也会偶有反复,大体上来讲都是能够很快痊愈的,就只有他,每次都是稍微好转一点点,一下子就有反复了,并且每一次反复几乎都是回到原点的那种,他爱人也到我们这里来哭过好几次,听说家里面条件不太好,林荣德这边一直不见好转,她一个人支撑着家里面,还要兼顾丈夫治病的花销,快要撑不住了,我们也是挺同情的,但是没有办法,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组织了好几次的专家会诊,也请其他医院的专家过来会诊过,但是效果都不太好。原本我们都以为他可能是胆子比较小,在火葬场那种地方工作久了,所以就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导致了精神崩溃,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涉及到了什么尸体调包这么大的事情!那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单纯因为对工作地点感到害怕和紧张,那是一种心理因素,如果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承受不了那种压力和负罪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你们这一次来,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总算是找到林荣德的病根儿在哪儿了。希望这一次你们和我们都能够有所收获吧!”
过了一会儿,张医生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是比较振奋。
“我和林荣德的妻子已经联系过了,我没有说林荣德可能涉及到参与调换死者遗体的事情,怕她听说了之后会为了保护自己丈夫,不允许咱们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就跟她说,林荣德入院一来,一直拒绝跟我们沟通,封闭自己,并且他反反复复的根源应该就在于一直也没有能够解开的心结,所以如果她肯接受的话,我们医院方面希望能够给他一点良性刺激,帮助他正视自己心里面一直都刻意回避的心结,争取切中要害,避免再出现反反复复的情况。林荣德的妻子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她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能治好林荣德,那就怎么样都可以,她都没有意见。”张医生把沟通过后的结果告诉给他们。
贺宁和汤力向张医生道了谢,没想到这个张医生人还挺机灵的,在他们并没有刻意强调的情况下,考虑的相当周全,也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
既然林荣德妻子已经同意了,张医生就决定带着贺宁和汤力亲自去见一见林荣德本人,他带着贺宁汤力,还有那两名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男护士,五个人穿过连接两栋楼的走廊,来到了病房楼,这边可就与安安静静的办公楼那边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了,每个楼层都有不同的区域划分,针对不同类型和不同程度的精神病患者,当他们为了抄近路,从中间一层楼的走廊里面穿过的时候,贺宁听见满耳都是各种唱歌和朗诵诗词的声音,并且绝大多数都让人觉得十分动听。
“这些人如果不是精神病患者的话,说不定能够成为很好的歌手吧。”贺宁由衷的感慨了一句,她觉得方才听到的歌声,甚至比有一些偶像派歌手唱功都要更好,俨然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平,只是这么精湛的演唱,竟然是来自于几个正在发作期的精神病患者,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惋惜。
张医生无奈的笑了笑,说:“所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艺术家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有些时候过于克制和理性,可能也会限制住自己的天赋。他们要是没有到这里来接受治疗的必要,很多人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流露出这样的天分。”
穿过了那条充满了文艺气息的走廊,张医生带着他们又上了两层楼,这一层可就安静多了,每一间病房都紧紧的关着门,门上面有一扇小窗,一旁虽然有一扇和走廊想通的窗子,却也是装着栅栏,乍看起来和监狱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一层都是状况比较特殊的病人,有伤人或者自残自杀倾向的,所以必须要住单间,隔离起来,避免他们互相伤害,”张医生对贺宁和汤力解释说,“房间里面的墙壁都是软包过的,防止他们撞墙,也没有任何的电源、线绳和尖锐物品,唉,这些人,你想不到的任何奇奇怪怪的自杀自残方法,他们都想得到!”
几个人走到一间病房的门前,张医生停了下来,示意贺宁和汤力稍等片刻,两名护士先过去打开了门,确认了一下林荣德的情况,然后才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汤力把贺宁拉到自己身后,以免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毕竟这里是精神病医院,面对的林荣德也是精神病发作期的患者,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这间病房的空间不算特别局促,对于只住了林荣德一个人来说,空间足够宽敞了,屋子里的墙壁果然和张医生说的一样,都是经过了软包处理的,的确不可能撞上人,屋子里面也是光秃秃的,出了一张同样经过处理,并且很矮的床之外,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林荣德就在这样的一个病房里面,一个人瑟缩在墙角,听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他便缩得更紧了,浑身发抖,好像很怕似的。
“一直是这个样子么?”汤力小声问张医生。
张医生点了点头:“大部分时候是这样的,少部分就是发作比较严重的时候,会一个劲儿的用头撞墙,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儿说自己被火烧的浑身疼。”
听了这话,贺宁几乎更加笃定了他们的推测,林荣德绝对与尹厚禄的尸体被人调包的事情有关系,所谓的冷,估计是与尹厚禄有关,而被火烧一样的浑身疼,估计就是与那名到现在都身份不明的死者有关了。
“林荣德,有人来看你了,你看看你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不是你的朋友啊?”张医生用问出温和的语气,声音轻柔的对角落里的林荣德说,就好像生怕声音大一点,或者语气强烈一点就会刺激到了林荣德似的。
林荣德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的抬起头来,朝张医生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非常害怕似的垂下了眼皮,把脸埋在自己的膝头,两条手臂环抱的更紧了一些。
贺宁这才看清楚了林荣德的相貌,之前在林荣德家里面她也看到了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张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因为照片上林荣德的女儿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照片上面的林荣德看起来肤色有些深,这可能和他之前一直是在工地上面干活儿的经历有关,总体来说,算是一个挺结实健康的年轻男人,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照片里面两三年前的林荣德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枯瘦,就好像浑身上下的水分都被人给抽干了似的,眼窝深陷,显得眉弓骨特别的高,颧骨也凸显出来,这使得林荣德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包着皮的骷髅,他的头发也已经白了一大半,那一身病号服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一套衣服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并且他现在的这副样子,乍看起来倒是真的挺像死去的尹厚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