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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山的林木依旧是整个苗疆最葱茏的,三年未曾踏足,这遮天蔽日的林木愈发地叫人辨不明上山的路在何处了,圣山难走马,所以龙誉与烛渊将马拴在了山下,由烛渊抱着小傍枫走上了山。
在山脚时小傍枫紧张得直拉烛渊的裤腿,说要抓蛐蛐,不然阿爹会骂她的,龙誉则笑着逗她说就不给她抓蛐蛐,让曳苍凶死她好了,小傍枫立刻扁嘴哭了,眼泪大如豆子,烛渊果断地将小傍枫塞到了龙誉怀里,一脸的黑沉宣示着他的底线。
“小傍枫,你见过你阿爹见到你阿伯时候的模样吗?”龙誉瞪了烛渊一眼,抹掉她眼角的泪珠,笑问。
小傍枫用手背搓了搓眼睛,眨眨眼,摇头。
“那相信誉阿娘,你烛渊阿伯的脸要比那些蛐蛐尸体管用,保证你阿爹连瞪都不敢瞪你。”龙誉笑着捏了捏小傍枫的鼻子。
烛渊眉毛一抖,将他的脸拿来和死蛐蛐比较?能比么?
“真的?”小傍枫吸吸鼻子,眨巴着大眼睛,有点不相信。
“小傍枫不相信誉阿娘?”龙誉挑挑眉。
小傍枫用力摇了摇头,再用力点点头,“信!”
啊哈哈,她最乐意见到的事就是曳苍吃瘪的模样,她可没忘记他一直把她当熊孩子。
就在龙誉逗弄小傍枫时,前方繁茂的顶头枝叶间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烛渊与龙誉一齐停下脚步,小傍枫一愣,而后冲那看不到人影的繁枝茂叶高兴叫道:“阿水叔阿水叔!傍枫傍枫!傍枫回来了!”
片刻的沉默,而后只听枝叶晃动的轻响,一个健劲的身影从树上跃下,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一脸憨实的笑,细细的眼睛因为笑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原来是傍枫小姑娘回来了,快快去告诉曳苍大人。”
也就在那健劲青年稳当当落到地上时,亦看清了那两名与傍枫小姑娘在一起的人,笑容一时僵在嘴边,震惊得睁圆了双眼,震惊得双唇猛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誉将小傍枫放到了地上,小傍枫迈着小胖腿向名叫阿水的青年欢快地跑去,一边跑一边欢快地叫道:“阿水叔阿水叔,傍枫告诉你,这是傍枫的誉阿娘和烛渊阿伯,送傍枫回家找阿爹和阿娘的!”
然,青年没有向往常一样抱起小傍枫高高举过头顶,而是直直地单膝跪下了身!惊得小傍枫一时愣在他面前。
“中级弟子阿水,见过祭司大人!见过教主!”青年将头深深埋下,声音因震惊激动而颤抖,然也因他这虽颤抖却铿锵有力的拜见声使得树上的其余人等皆震惊不已,继而纷纷自树上跃下,在看到一头白发的烛渊时,齐齐跪倒在地,齐刷刷的声音全如阿水青年一般颤抖,“见过祭司大人!见过教主!”
他们跪在地上全将头深深垂下,不仅是因为尊敬,更是因为悔恨与羞愧!
三年前,是他们逼走守护了圣山二十年的祭司大人!是他们逼走了守护苗疆不毁的教主!只因那自创教以来不容许教主与大祭司有情有爱的教规!而当他们的大人真正离开圣山,他们才知道他们有多愚昧可笑!
这就是他们对待整个苗疆的恩人的方式,所以他们悔恨,他们羞愧!所以在每一年百姓蜂拥至王都外将福礼送给王上与巫神大人时,他们虽也想前去一表谢恩之心,可是他们再无颜面对他们的大人,所以他们再不曾踏足王都一步!
他们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没法再见到他们最为尊拜的祭司大人与深受百姓爱戴的教主了,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还有能再见到两位大人,他们也没有想到,两位大人还会回来圣山,回来这个有他们存在的圣山。
在恩人面前,如何能不让他们羞愧得低下头!?
小傍枫何时见过这些亲切的阿叔这么严肃的模样,一时吓得又跑回了龙誉身边,抱住了她的大腿,龙誉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害怕。
“起吧。”烛渊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迈开脚步往上山的方向走去,“这里没有圣山的大祭司和教主,众位若是硬要行礼,只需向我们的王上行礼便可,我一介可有可无的人,担不起众位这大礼。”
众人羞愧得奖头埋得更深,烛渊目不斜视地自众人身边走过,径自上山。
“各位弟兄,我们只是来圣山访访友人,万不用行如此大礼,所以,都请起吧。”龙誉牵着小傍枫的手走到众人面前,停下脚步,向众人也弯腰回了一礼,看着众人均没有起身的迹象,不由和气浅笑,“你们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不是?只是得让曳苍知道小傍枫回来了不是?”
最年轻的阿水立刻站起身,向龙誉深深一躬身之后便飞身往山上去了,“我去告诉曳苍大人!”
“圣山的路我还是记得的,所以众位只需继续守着各自岗哨就好,无需为我引路。”龙誉看着欲为她引路的青年,心中忽的一阵感伤,微微摇了摇头,和气地说完话后便弯腰抱起了小傍枫,去追烛渊的脚步去了。
曾经,她和圣山的大伙像弟兄,而不是现在的像真正的君与臣;曾经,她在这条上下山的路上活蹦乱跳不知忧虑,而不像现在必须每一步都稳稳实实地走;曾经,她在这山下肆无忌惮地与他亲吻,如今她也已做不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曾经,她走上这条路,坚信自己一定能当上教主,坚信一定能拥有一份足够强大的力量,可她不知那需要坚强地踩着身边人的尸骨才能坐上的位置才能拥有的力量,如今,她已拥有足以支配整个苗疆的力量,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恨则毁杀……
曾经,她自认自己活得快活潇洒,实则是肤浅愚蠢,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她事事谨慎,事事经过深思熟虑,只怕再重蹈覆辙。
她早已不是那个肆无忌惮天地不怕的龙誉小姑娘了,如今,也唯有在她的阿哥面前,她才敢偶尔做回从前的自己,也只有他,才会纵容她。
“阿哥。”龙誉追上烛渊的脚步,理了理自己的心情,笑着将小傍枫塞到了他怀里,“是你答应带小傍枫回家的,没了死蛐蛐,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傍枫一脸委屈地任龙誉将她塞到烛渊怀里,烛渊不语,只是将小傍枫接住,接着往前走,眸光沉沉,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当烛渊与龙誉就要走到圣教总坛的方圆时,一道激动的声音传进了他们耳里,“大人!?”
伴随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惊讶的曳苍,在看到烛渊怀里抱着的小傍枫时更是惊讶,瞪大了双眼,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由定定地看着小傍枫,吓得小傍枫以为他要骂她,连忙往烛渊怀里缩。
“傍枫!下来!”曳苍一副严父的模样,对小傍枫厉声道,“谁让你回来的!?”
他没看花眼吧?大人到圣山来了?还还还抱着他的小傍枫!?
小傍枫被曳苍骂得猛地一缩脖子,蹭了蹭手脚听话地想要从烛渊怀中下来,烛渊便弯腰将她放到地上,然后凉飕飕地看曳苍一眼,再凉飕飕道:“我让她回来的。”
曳苍被烛渊的话噎住,明显地没有料到烛渊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在曳苍眼里,大人不嫌弃小傍枫就算天大的好事了,怎么可能还抱她还帮她说好话!这让他这个做阿爹的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在娃子面前树立威严……
曳苍只得妥协,瞪了小傍枫一眼,凶道:“只这一次,这一次是有大人保你!下次再不听话,你阿娘也不护你。”
“傍枫知道了,阿爹。”小傍枫依旧委屈的扁嘴,不过誉阿娘说的没错,阿爹这次没有骂她,不过为了寻求她下句话说出来有个保护力量,小傍枫慢慢往龙誉那边挪去,待挪到龙誉腿边时,她才敢壮胆开口,“阿爹凶,傍枫想要阿娘。”
谁知曳苍一个眼刀子飞过来,“你阿娘刚生完你的小阿弟没多久,不准去闹你阿娘。”
小傍枫顿时蔫吧得不能再蔫吧,龙誉看着心疼,弯腰抱起了她,在她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亲切笑道:“别管你阿爹,誉阿娘这就带笑傍枫去找你阿娘,誉阿娘也好久没见过你阿娘了,正好。”
曳苍眼角直抖,正要阻止,谁知这次换烛渊给他飞一记眼刀子,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誉抱着那个小捣蛋鬼去吵闹他的林小蝉。
待龙誉抱着小傍枫走得远了,曳苍才泄气道:“大人,你们这是插手我管教娃子!”
“那又如何?”烛渊云淡风轻。
“我可不想养一个骄纵的娃子。”曳苍继续泄气。
“那又如何?”烛渊继续云淡风轻。
曳苍看着他,良久,笑了,不知是无奈还是欣然,“大人,你变了。”
“早就变了。”烛渊并未否认,倒是淡淡笑了,“曳苍,我今次来圣山,只为了找你确认一件事情而已。”
“大人有何事只需让人来找我去王都便可,何必劳大人亲自来圣山。”曳苍本是笑着说着,忽然笑容僵住,“大人,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大人怎么会再踏足圣山!?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大人回来?
曳苍的心突然变得不安。
烛渊将一直仰望苍穹的眼神收回,慢慢转头,面对曳苍,未言一语。
曳苍迎视烛渊的目光,张口还未将问题再次问出口,便已先惊住。
“大人你——”曳苍的下半句话好似卡在了喉咙里,如何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走吧,去药王谷。”烛渊别回头,淡淡道了一句,不再看曳苍。
另一处,小傍枫趴在龙誉肩上高兴地把玩着她耳边的发丝,因着有人护着不被曳苍骂而笑得开心,“誉阿娘,为什么烛渊阿伯的头发是白的不是黑的呢?”
龙誉的脚步陡然一僵,似乎连灵魂在那一瞬间都被冻结住。
而小傍枫却没有发觉得出龙誉的一样,因为高兴而变得童言无忌,“阿爹跟傍枫说过很多次的,要是在誉阿娘家见到一个白头发的人,一定一定不能问他为什么头发是白的,阿爹说的是不是烛渊阿伯?傍枫很乖,傍枫没有问烛渊阿伯,傍枫只问誉阿娘。”
心疼得仿佛有人用刀子在猛刺一般,近乎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吗……?
他的白发,他的左手,都是她这辈子最痛最痛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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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长老小殿,一个小身影欢快地往里跑,一边跑一边高兴地大叫:“阿娘阿娘!傍枫回来了!”
“慢着点,小心摔了。”一道带着宠溺的女子声音响起,然后有身影稳稳接住了小傍枫的身子,小傍枫将脑袋顶在女子怀里乱蹭,小手高兴地往后指,“是誉阿娘和阿伯送傍枫回来的!不是傍枫自己偷偷跑回来的!”
蹲下身抱住小傍枫的女子一怔,继而惊讶地抬头,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的颤抖:“阿……誉?”
这个身上散发着沉稳干练气息的人,是阿誉?
“三年不见了,蝉小妹,你居然又生了。”龙誉看着因再次生产完而显得微微发胖的林蝉蝉,含着盈盈笑意,“看来曳苍对你很好,你和三年前还是一般模样。”
这样就好,这样她便不会后悔帮曳苍把她从中原抢了来。
“阿誉你怎么来圣山了?王都不需要你在吗?”林蝉蝉依旧惊讶未消,这是那个不论伤心快乐都往脸上写的阿誉吗?还是最初与她相识时的那个阿誉吗?
不,她是阿誉,是完全脱去了稚气真正成熟了的阿誉,是能守护整个苗疆的王上。
这是大伯最在乎的人,她如今很好,有了爱的人,也有爱她的人,她该觉得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何会觉得莫名感伤?
“苗疆如今很平和,哪里需要我时时刻刻都在王都,出来一趟,左右臣会理事,无需我担心的。”龙誉已经习惯了如烛渊一般的浅笑,笑看着林蝉蝉,“倒是蝉小妹,我们三年不见,你不请我进屋坐坐?”
或许真的是年月如刀,把她们年少时的大胆与无知尽数打磨掉,如浪淘沙,洗涤过后剩下的便是平稳,一如她们如今这般,将少女最为青葱的岁月长发盘在头上,将曾经的无忧无虑收起,为人母,为人妻,为人王。
只因为,如今的她们,早已过了那个天真无邪胆大妄为的年纪,不再只是她们自己,她们有了生命中最在乎的人,更多的时候,她们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们所在乎的人,如此她们就必须磨练自己变得沉稳变得坚强,不求能与她们所爱之人并肩而立,只求他不会因自己而受伤苦痛。
“瞧瞧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林蝉蝉旋即笑了,弯弯的眉眼中依旧有岁月未曾洗净的天真,龙誉明白,那是曳苍毫无保留的温柔与爱才守住的东西,它会一直存在,他不会让它从林蝉蝉眼中消失的,只见林蝉蝉捏了捏小傍枫的脸,慈蔼道,“小傍枫,去把誉阿娘领进我们家。”
林蝉蝉说完,学着教徒见到教主时候的模样向龙誉装模作样地摆了一礼,笑道:“蒙曾经的教主,如今的王上看得起陋舍,真是让陋舍蓬荜生辉,王上,请。”
龙誉也被林蝉蝉的举动逗得嘴角上扬得更弯,“蝉小妹真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当两个娃娃的阿娘的人了,居然还有这等乐子与心情。”
“誉阿娘誉阿娘,傍枫带你去傍枫家,傍枫给你傍枫偷偷藏的小果子吃!”小傍枫兴奋伸出小手去拉龙誉的手,将她往小殿里拉。
林蝉蝉宠溺地笑着跟在龙誉身边一齐走了进去,小傍枫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转头一脸期待地看向林蝉蝉,“阿娘阿娘,阿爹说阿娘给傍枫生小阿弟和小阿妹了!傍枫要看小阿弟和小阿妹!”
“小傍枫你再嚷嚷,阿娘就不让你看小阿弟了。”林蝉蝉故意唬了兴奋吵嚷的小傍枫一句,小傍枫立刻蔫吧地安静下来,龙誉即刻柔柔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小傍枫不要伤心,你阿娘吓你的。”
林蝉蝉不由叹了口气,“阿誉你就是这么宠着她,以后该不好管教了。”
“反正我一年也没几个机会能见到小傍枫,偶尔惯惯她,不会坏的。”龙誉爱怜地抚着小傍枫的脑袋,却又像透过可爱的小傍枫看到了什么一般,笑得更温柔了一分。
林蝉蝉看着龙誉的神情,似乎能读懂她眼眸深处的情感,不禁觉得有些心酸,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男娃?”少顷,龙誉莫名吐出一句,林蝉蝉却不觉惊奇,笑着点了点头,“嗯,男娃,曳曳说,有儿有女是最好的。”
说到曳苍,林蝉蝉眸中不自觉地弥上柔情,龙誉牵起小傍枫的手,“让我看看这个新出生小阿弟是长得像爹还是像娘,有没有我们的小傍枫这么可爱逗人疼?”
“小傍枫以后会带小阿弟一起去和誉阿娘玩的!”小傍枫先笑着拍胸脯打保证。
林蝉蝉眼神黯了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良久,才问道:“阿誉这次回圣山,是为了什么事?”
她还不蠢,她定不会真的以为阿誉只是单纯地送小傍枫回家而回到圣山,对阿誉而言,圣山不是个美好的梦,她还曾想,这一世,只怕阿誉是不会再走上圣山一步了,那么能让她再次来到圣山的理由,是什么?
“来找独空,解我心中之惑。”龙誉没有隐瞒,她心中的这个难解的问题,除了阿哥,便只有独空能解,而她不能问阿哥,便只能亲来圣山走一趟。
“独空大祭司?”林蝉蝉将独空的名字低声喃喃了一遍,双手微微抖了抖。
“怎么了?”龙誉察觉到林蝉蝉的异样,停下脚步看向林蝉蝉。
林蝉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龙誉和小傍枫去看她新生的小儿了。
小傍枫吵嚷嚷着要抱小阿弟,林蝉蝉拗不过她,只能把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傍枫短短的手臂里,看着小傍枫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吓得她连忙将双手放在小傍枫手下待着,以防小傍枫那双小手臂把弱小的小娃娃给摔了。
龙誉兴致勃勃地盯着小傍枫怀里的小娃娃看,只见他一张尚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上,双眼眯着,或许是小傍枫抱着不舒服的缘故,小小家伙蹭了蹭身子,伸了伸脖子,接着竟将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睁开了那么一点点,好像看了他可爱的小阿姐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咂咂嘴,继续睡了。
小傍枫兴奋:“阿娘阿娘,小阿弟看我了看我了!”
龙誉也兴奋:“蝉小妹,你亏了,生两个娃都长得都像曳苍不像你!”
林蝉蝉:“……”
小傍枫继续兴奋:“誉阿娘誉阿娘,阿娘长得比阿爹好看,为什么傍枫和小阿弟长得像阿爹不像阿娘?”
龙誉想了想,笑:“原来小傍枫也觉得你阿爹长得比你阿娘丑哪?”
林蝉蝉:“……”
“阿娘阿娘,傍枫也要让小蝎子看看傍枫的小阿弟!”小傍枫嘴上仍在兴奋,吃力地抱着小小家伙就要往外跑,这回吓得连龙誉也一起将双手放到她手下待着。
然,林蝉蝉听到小傍枫的话,愣住了。
龙誉也微微一愣,看到林蝉蝉的反应,心中蓦地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眉心微微蹙起,重复着小傍枫的话,“小蝎子?”
什么小蝎子?该不会——
还不待林蝉蝉说话,小傍枫一时间竟是高兴得松开了一只手,林蝉蝉在怔愣中,龙誉连忙将小小家伙捧住,正要斥责小傍枫时,只见小傍枫往屋子外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兴道:“小蝎子小蝎子!你是不是知道傍枫回来了所以跑来和傍枫玩!?傍枫有小阿弟了!小蝎子要不要看看傍枫的小阿弟?”
龙誉怀中抱着小小家伙,看着眼前一幕,震惊得失神,心中不安急速蔓延。
怎么……会这样!?
林蝉蝉慢慢转过身,对着那被小傍枫捧在手心的红蝎子深深躬身,恭敬道:“林蝉蝉见过圣蝎大人。”
“小圣蝎?”龙誉看着小傍枫手心里通体血红的蝎子,眉心紧拧。
小圣蝎红雪和小傍枫,竟是……如此?怎么,可能……
红雪似乎没有料到会遇见龙誉,在小傍枫掌心里愣了愣,而后跃到了地上,朝龙誉迅速爬去,迅速爬上了她的肩头,摇钳晃尾,以示亲昵。
“阿誉,一直没有告诉你。”林蝉蝉忽而笑了,笑得温柔释然,“傍枫是圣蝎大人选中的第二十一任圣蝎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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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誉一路走往蚩尤神殿的脚步有些滞缓,所不能释怀的是刚才所知道的事实。
小傍枫是小圣蝎选中的第二十一任圣蝎使,小傍枫居然是……
小傍枫还那么小那小,她还不到三岁,未来的命运便已被定下了吗?一定要走上与她一样的路,一定要与身边亲近之人展开殊死搏杀吗?
而且,生死不知,生,即是教主,死,便是枯骨一具。
蝉小妹说,她也不舍,但她如今生在苗疆活在苗疆,她最爱的人是苗人,她最爱的人最爱这片土地,他们必须为守护这片土地而活,他们的儿女,亦是如此,小傍枫能被圣蝎选中,她是该开心的,而不是该伤心不舍,她和曳苍会与小傍枫一起守护圣山,守护苗疆,一直一直。
曾经,她也如所有人一样,觉得能成为圣使是至上的荣耀,可当她亲手斩杀了三位圣使时,她才知道,这份荣耀,是拿命来换的,是要顶着一辈子的伤心来承受的,人们看到的只是表象的勇敢与实力,却永不会看到实力背后的害怕与颤抖。
可,这是圣山数百年来的法则,纵是她不忍日后承受像她一般的悲伤或者成为垒砌圣山光环的万千枯骨中的一具,莫说她现在已不是圣山之人无法改变什么,就算她如今仍生圣山教主,她也不可能改变小傍枫的命运。
世界本就残酷,从不会因谁人意志而改变,生在这世界,或臣服在命运的脚下,或拼死反抗命运,她连她最爱的人都救不了,她还拿什么去救别人。
换从从前,她从不会过多的思考命运如何,也不会过多的思考是是非非,如今,她竟学会了多愁善感,她承认,她变了,变了很多很多,为了苗疆,更为了她爱的人。
思着想着,龙誉来到了久违的蚩尤神殿前,三年前曾一度废弃的蚩尤神殿如今又是干净且沉静,一如从前那样静静地坐卧在总坛的最深处。
龙誉看着面前古老的神殿,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或欢喜或悲伤,或幸福或痛心,一幅幅一幕幕,无不牵动着她的心。
最终,微微闭起了眼,缓和心中的情绪,再睁眼时,从容地踏上了高高的石阶。
独空似早就知道龙誉会出现一般,跪坐在前殿中央的蒲团上,看到龙誉时弯腰深深躬身,恭敬道:“独空见过王上。”
依旧是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独空,只是眼角染了细纹,两鬓也已微微染霜,再抬头时,独空手指着隔着一张长案的蒲团对龙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王上,请坐。”
龙誉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独空面前,出于对巫师的尊敬,龙誉左手放在心口处,先是对他微微躬身以示敬意,随后才跪坐在蒲团上。
“王上重新回到圣山来找独空,可是为了找独空卜卦?”独空面色沉淡,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苗疆的王上,也不是曾经与他相识的人,淡漠得好似没有过多的情感一般。
“是。”龙誉并未拐弯抹角。
“那么王上请吧。”独空说着,将一根青绿的蓍草双手呈递给龙誉。
龙誉亦是双手接过,神色庄肃地将手中蓍草节节掐断,被掐断的蓍草掉落在长案上,龙誉便将双手放在双膝上,耐心地等待着独空的答案。
“王上想问的是什么事情?”独空看着长案上的蓍草,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龙誉。
“南诏,是否值得苗疆相助。”龙誉迎视独空的眼眸,将自己来到圣山的目的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
即便他已表态南诏不值得他们去相助,可她却想试一试,倘若阁罗凤的承诺真的算数,她也想借南诏之手将唐军从苗疆尽数赶出!届时大唐的矛头指向的便是南诏而非苗疆,她又何乐而不为。
而驱使她再一次踏足圣山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怎么看怎么玄虚的承诺,而是因为她在阁罗凤身上,看到的那一股的确可凌傲六诏的霸气与大爱。
因为,她能从他的眼神以及态度中感觉得到,他甘受羞辱来到苗疆,受他人蔑视与嘲笑,是因为破碎的家国与苦难的百姓,或许正因为她如今坐在这苗王之位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故而她能感受得到他身上与那些只为权利而匍匐的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全然不一样。
她想信自己一回,也真心想为苗疆寻求一个的确能相互帮持的盟友,不求永世,但求他们都还存在的年月间,能免百姓于苦难,能免百姓于欺压凌辱。
她觉得,那个名叫阁罗凤的南诏大王子,或许值得她相信。
“王上的问题,请恕独空无法回答。”独空淡然道,“王上当知道巫师虽拥有遇见未来之力,却不可泄露天机,更不可逆转命运,否则万劫不复。”
“王上是最明白不过的,不是吗?”
龙誉放在膝上的双手蓦地收紧,是的,她是最明白不过的,至今仍深深悔恨着。
“那么,恕我叨扰大祭司了。”龙誉再一次向独空深深躬身,站起了身。
“虽不可向王上多说些什么,但独空可向王上点一句。”独空将散落在长案上的蓍草慢慢拨拢到一起,未抬头,“跟着心走就好,顾忌太多只会绊住自己。”
“多谢大祭司提点。”龙誉亦是淡淡一笑,转身,然她只是转身并未急着离去,而后缓缓道,“你是恨我们的吧。”
其实,这三年来,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一是他的阿哥,二便是独空,毕竟他本已经远远离开了,是他们将他逼到了只能存在于圣山的境地,他恨他们,是应该的。
“我已不恨任何人,这是我欠苗疆的,我必须偿还给苗疆,如今也没什么不好。”独空说得平静,没有了笑意的脸显得愈加平凡不奇,“我如今只恨我自己,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龙誉一愣,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如何言说。
“阿曼走了,我也放她离开了。”独空说着,往后退了两步,继而将龙誉深深弯下腰,将额头磕到了冰凉的地上,沉声道,“独空在此请求王上,若有朝一日见到阿曼,请不要杀她。”
龙誉回转过身,看着向她匍匐磕头的独空,心中莫名而起的难过难以名状,只听她亦沉声道:“你既爱她,为何又要放她离开?”
既然爱她,为何不守护到底?
“因为她恨我,在我身边她只有痛苦,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疯狂。”独空的声音忽然变得苦涩,“所以,我选择放她离开。”
他答应过她,不管她是生是死,他都不会去寻她,既然他的存在让她苦痛,那他便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或许如此能让她慢慢好起来也不一定。
“她既已离开,又为何要求我?”那个已经半疯狂半痴癫的公主,没了独空的照顾,还能活多少时日?
“阿曼或许变成了曾经的我,满心只有仇恨,她虽已半疯,却绝不会让自己死。”独空的心拧得疼,苦涩得很,“她恨巫神大人,或许她会想尽各种办法……报仇。”
“所以我请求王上,若真有那么一天,求您放过她。”即便被人所不齿,独空依旧保持着躬身磕头的姿势,“因为这天底下,只有王上才能劝住巫神大人。”
她恨他,那他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守护她。
“她心中没有你,你这么为她,值得吗?”面对这样的独空,龙誉心中更多的是叹息。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独空这般,能如此摒弃男人的尊严与自由,如此默默地守护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
“早已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与不愿,想与不想而已。”独空苦涩一笑。
“好,我答应你。”
“多谢……王上。”
独空再抬头时,殿内早已没了龙誉的身影,只有长案上犹自散乱的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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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谷。
烛渊坐在廊檐之下,背靠着靠椅,右手拿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陶碗,碗中是淡红色的茶汁,烛渊正浅抿着碗中茶汁,一脸的享受惬意与他身旁一脸凝重的曳苍相比,极为反差。
“许久未在药王谷喝茶,这熟悉的味道倒挺令人怀念。”烛渊仿佛没有看到曳苍脸上的凝重一般,兀自浅笑。
曳苍拧眉,沉默不语。
只听烛渊又无忧浅笑,“曳苍,有什么就直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在我面前择言了?”
“大人,我不是择言,我只是笑不起来而已。”曳苍说着,双拳紧握,眼神极为愤恨不甘以及痛苦,“我无能!”
“曳苍啊曳苍,何必这么评价自己,你定知道这并不是你有能无能就能改变的事实,这是迟早的事情,你知道,我也知道。”烛渊慢慢喝着甜茶,最后将茶碗捧在手中,手背搁在腿上,淡淡道,“说吧,还能撑多少时日,如今我也只是想知道这个答案而已。”
曳苍双拳紧握得手背青筋暴突,仿佛口中的话一旦说出便会令他蒙受奇耻大辱一般,牙关紧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曳苍,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说吧,无妨。”
“最多四年。”仿佛用尽所有的勇气,曳苍才艰难地吐出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命呢?”烛渊又问。
然,这一次回答他的,是曳苍彻底的沉默。
“呵呵,够了够了。”烛渊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轻轻笑了,“足够我看到我的阿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了。”
在龙誉离开右长老小殿后,林蝉蝉哄了闹腾了半宿的小傍枫睡下,而后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以她那连曳苍都难追的轻功,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迅速离开了小殿,择鲜少有人经过的林子飞身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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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山林,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冢静静立着。
龙誉将拿在手中的酒坛放到一旁,弯腰将坟冢上的荒草全部拔净后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后,便毫无形象地在坟前空地盘腿坐了下来,而后拿过酒坛,拔开封盖,先径自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一边喝一边往坟冢上洒上几口,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龙誉才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放下,然后将随身携带的短匕扎到坟冢正前方半尺的地方,熟练地挖刨着泥土。
不过一会儿,只见被龙誉挖开的泥地下露出一个坛盖,龙誉将坛盖打开,将手伸进了坛盖中,而后从坛中取出了一支小半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看着瓶身上那蜿蜒的青花图案,龙誉失神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对着空寂寂的林子大喊了一声:“小哥哥——”
“飒飒——”然,回答她的只有风吹树摇的飒飒声响。
龙誉看着幽深的林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将白瓷瓶如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后,才蹲下身将坛盖盖上,接着再用泥土掩上坛口,在她起身要离开时,她再一次看了面前的坟冢一眼,低声道:“你说,我阿娘是真的恨你吗?”
不去期待答案,龙誉转身走了。
待龙誉走远,坟冢后的远处树丛才猛地晃了晃,伴随着响起女子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这个阿誉,今天居然在这坐这么久,险些就害我没忍住气。”竟是林蝉蝉的声音!
而她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穿苗衣的俊逸男子,然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叹气声一般,只失神地看着龙誉离开的方向,眼神温柔迷离。
“真的不去见见她吗?”林蝉蝉看向失神的男子,轻叹了口气。
良久,男子才微微摇了摇头,“不了,相见,不如不见。”
“可是你想见她。”林蝉蝉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她在叫你,白公子。”
------题外话------
码字龟速的大叔码得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