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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誉欲翻身下马查看烛渊的伤势,却被烛渊用力按住了肩头,有些厉声道:“走!不要在这儿耽搁时辰。”
天涯追杀令,藏剑白雎,呵,只怕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给他下的套,他本不必担忧什么,只是万没料到千丝引会在此等紧要关头反噬,原因何在?
难道……是师父的血!?
呵呵,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师父,终于活不下去了么?
千丝引反噬,眠蛊之力挥发不出,敌人就在身后,他还不至于落到要一个女人来护他生死的地步,看来真该听曳苍的话,将几位圣使带在身边。
不过一个小伤而已,只不过是会多耽搁些回到苗疆的时日,命丧中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看着这个小野猫担心紧张他的模样,倒是心中舒坦得很。
“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落脚,届时我这身子,由阿妹想怎么看都可以。”烛渊靠着龙誉的后肩,笑着吐气,忽然发现其实龙誉的脖子很暖,便稍稍坐直身将头向龙誉的颈窝蹭了蹭,颇有无赖的味道。
“鬼稀罕看你那破身子!”龙誉紧张的心情终是被烛渊的无耻打败,但也不敢有丝毫放松,执紧缰绳再次驾马前去,“颠簸死你才合适!”
他说的没错,他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落脚,处理他的伤口,否则就这么一路颠簸到苗疆,他就算不死也会是半死。
“阿妹好无情。”龙誉因风飘飞的发丝拂到烛渊面上,痒痒挠挠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很是让人觉着温馨,使得烛渊的声音也难得地变得柔和,“难道阿妹不怕我死了你会把眼睛哭瞎么?”
“而且,阿妹看我的身子不是一次两次了,似乎每一次都看得津津有味呢。”伤口虽然很疼,但烛渊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好。
“……”龙誉很有将烛渊扔下马的冲动,却还是咬牙忍了,“阿哥,你既然知道疼,而且快疼死了,就闭闭你的贱嘴行不行?”
“照阿妹这话说,似乎我是铁打的不会疼一样,其实呢,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的,还没有达到老妖怪的地步。”烛渊非但没有停嘴,反而说得愈发的多,“还有,阿妹说的不错,我也觉得我这张嘴挺贱,不说到阿妹张牙舞爪就是觉得不满意。”
“可是呢,虽说是贱嘴,似乎还有某个阿妹曾经啃了又啃。”烛渊将额头抵在龙誉的颈窝里,鼻息暖暖,浅笑,“阿妹你说是不是?”
烛渊的话音堪堪落下,龙誉便用力一抖自己的右肩,使得烛渊靠在她肩上的下巴不禁随之扬起,继而是龙誉蓦地回过头,看准他的唇,张嘴就用力咬住。
鼻尖碰着鼻尖,鼻息相缭绕,龙誉用力咬着烛渊的唇,睁着眼挑衅似的瞪着他,烛渊只是微微一怔,继而微微笑了,任由龙誉啃着他的唇,而后有些话语不清地笑道:“阿妹这么喜欢我这张嘴,也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啃,现在,阿妹应该好好看路驾马才是,我瞧见前面有一座桥了。”
龙誉立刻松开烛渊的唇,扭回头,果然前面马上就遇到一座桥,幸好,险些没冲到河水里。
烛渊轻轻舔了舔自己唇上被龙誉咬得出血的压痕,又将头低下,重新在龙誉的肩上靠好,眸子里第一次露出疼痛之色,“阿妹,你再不快些找到个安全的地方,你的好阿哥就真要死了。”
“那我就等着瞎好了。”龙誉讥唇反讽,然已是快马加鞭,过了桥发现岔了三条小径,凭着心中感觉择了一条直冲而前。
烛渊放心地将自己的命交给龙誉,安静地靠在她肩上,微微闭起了眼。
龙誉透过背上的衣衫感受得到烛渊的身体变得愈来愈烫人,扬起马鞭重重甩到了马屁上,咬着牙心疼道:“阿哥,别死了。”
“嗯。”烛渊难得地没有多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不会的。”
他还没有看到那些人应有的下场,纵是天下亡,他也不会死。
龙誉的心绷得疼,努力寻找着所谓的安全之地。
一个时辰后,整个扬州的武林人士,热血沸腾,正义燃烧!
武林各门各派终于能达成共识一齐再踏进苗疆,完成二十年前未能完成的整个中原武林的夙愿——摧毁五毒外教!
天涯追杀令,这一次,天涯海角,一定将五毒妖人在这世上抹除干净!
藏剑山庄,竹林深处。
仍旧是石桌,石椅,棋盘,以及坐在石桌旁的盲眼灰衣人。
白雎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慢慢走近灰衣人,而后将药碗放到了石桌上,恭敬道:“爹,到了您喝药的时辰了。”
风摇竹枝呼啦啦作响,白雎浅淡的声音混在其中,仿佛被呼啸的狂风淹没的呼喊,有些几不可闻。
灰衣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摸索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一将它们归回到各自的棋盒中,颗颗归拢得准确无误。
“雎儿,可有兴致坐下与为父对弈一局?”灰衣人说着,捧起了面前石桌上的白子棋盒,往自己对面一递,“雎儿自小喜爱白色,便用白子如何?”
白雎平静地接过灰衣人递出的棋盒,移到了他对面,撩衣坐下,一如既往的恭敬答道:“既是爹的命令,孩儿又岂敢不从,不过这还是孩儿第一次能得爹的厚爱与爹对弈。”
灰衣人迷蒙混沌的眸子没有任何情感,从面前棋盒中执起一枚黑棋,落到了自己面前棋盘右下角第三格,白雎也执起一枚白子,却是落到了棋盘的正正中央,一边落子一边道:“孩儿子落棋盘正中。”
灰衣人终于抬起无光的眼眸看向白雎的方向,只是一会儿,又垂下了眼睑,执起落子,平淡道:“雎儿,知道为父为何一直是自己对弈吗?”
“孩儿不知,爹的心思,孩儿不敢随意揣摩。”白雎也是继续落子,专注地看着棋盘,并未抬头看过灰衣人一眼,却不忘解释自己子落棋盘何处。
“因为,与为父对弈之人,皆是为父的敌人。”
白雎正从棋盒执棋的手蓦地顿住,终于抬眸望向对面的灰衣人,而后轻轻落子,淡淡道:“那爹的意思是说,如今你我父子,是敌人,是仇人吗?”
“难道不是吗?”灰衣人反问,冷冷一笑,“雎儿,为父从小教导你做一个无情之人,可你终究做了一个动情的棋子。”
“爹您一直都是掌控整张棋局的人,将这天下视作棋盘,将你周身所有人都视作棋子,包括我娘,包括我和小妹。”白雎淡淡一笑,又执起了一枚白子,落下,“可是爹您不知道,其实棋子真正想做的,不是一颗冷血无情的棋子,而是一颗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棋子。”
“不过,爹您不是将我教导得正如您心中所想的那样吗?”对弈未有停止,灰衣人冷眼听着白雎的话,白雎每落下一子又继续一句,“孩儿如今正是冷血无情,不然如何能与爹成为敌人仇人?”
“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灰衣人冷笑,身体里自双腿蔓延而上的僵硬感传到五指,使得他再也无力执住棋子,那被轻夹在指间的黑棋便啪的一声跌落回了棋盒中,手随之无力垂下,打翻了棋盒,满盒黑棋骨碌碌滚了一地。
“爹从未将孩儿当做儿子养。”白雎对于灰衣人突然打落棋盒毫不惊讶,继续自己的独自下棋,淡淡的语气里多了一抹怨恨,“爹从来只将孩儿当做一枚棋子,一枚可以完成您所有意愿的棋子,甚或说是工具。”
“可如果爹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或许我会认命做您一辈子的棋子,而不是变成如今要与您成为敌人的地步。”白雎再执起一枚白棋,却没有再落到棋盘上,而是重新放回了棋盒里,抬眸盯着灰衣人的双眼,眸中恨意缭绕,“爹,这是您逼我的。”
灰衣人沉默,无法从他无光的眼眸看出此刻他心中所想。
“不过爹放心,孩儿始终是藏剑山庄的少主,就算再怎么,孩儿也还是个中原人,您这辈子想做而没有做到的,孩儿会替你去完成,就当做还您生养孩儿的恩情。”白雎说着,将盛着汤药的瓷碗移到自己面前,而后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面不改色地轻轻划开了自己左下臂,将从伤口滴出的血滴到瓷碗中,“孩儿已以藏剑山庄百年名誉发出天涯追杀令,爹您也不用担心孩儿就这么突然出面代您处理这武林之事,孩儿会将您中了苗疆巫蛊一事处理得天衣无缝,正好能当给天涯追杀令的发出做最好的解释,你就放心地在这竹林里好好养病就行了。”
白雎不紧不慢地陈述完,慢慢站起身,端起药碗走到灰衣人身旁,将碗沿抵到灰衣人唇上,仍旧恭敬道:“爹,喝药了。”
“雎儿,看来为父真的是将你调教得极好,好到你竟敢犯下这弑父之罪。”灰衣人冷冷笑出了声,鄙夷,嘲讽,不甘,怨恨。
“就算我永世不得超生,今生今世,我也要护她安全无虞,至少,我不能让她活在我带给她的危险之中。”白雎凄然一笑,无情地揪住了灰衣人的头发,用力往后扯,使得灰衣人不得不往后昂起头,而后迅速捏住他的脸,将他紧闭的牙关狠狠捏开,将手中碗里混着血的药汁往他嘴里灌。
灰衣人被迫将恶心的药汁尽数咽下,咽下之后低低冷冷笑出了声,“我的好雎儿,你为了一个苗疆的野种,不惜动用如此绝决的方式,不惜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不惜背上弑父的罪名,也要将我置之死地。”
“若非如此,我要拿什么方式来保护这世间真正把我当人看的人?”白雎依旧笑得凄然,有血从他两边嘴角淌出,与他瞬间惨白的双唇形成鲜明对比,“爹您是从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人,可这天下间,你却独独相信一人,那便是小妹,您认为就算天下之人都会背叛您,独独小妹不会背叛您。”
“其实我不知道爹您这种可笑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白雎一边用衣袖替灰衣人将他嘴角以及脖子上的药汁擦拭干净,一边道,“而恰恰与您的想法想法,这全天之下,最恨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妹。”
灰衣人似是震惊,白雎继续不疾不徐道:“我知道爹您想知道我心中是何时开始有如此绝决的想法,而这又与小妹有何关系,是吗?”
白雎替灰衣人擦干净药汁后,才抬手用手背搓掉自己嘴角的血渍,苍凉道:“两年前,您将我召回中原之时,我知道终有一天您会将她从这世上抹除,在我离开苗疆时,我便自己吞服了毒药,只为防着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一天的到来。”
“可爹您总是残忍的,我最想得到什么,您偏偏要毁掉什么,我喜欢什么在意什么,您偏偏要抹除什么,可所有的所有我都可以抛却,唯独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就是爹您,我也不允许。”
“爹您喜欢喝血菊,尤其喜欢喝我泡的血菊,爹现在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吗?”白雎轻轻抚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粗糙的指腹磨着伤口,疼到心里,“因为每一次,我都在您的血菊里加入了我的血。”
“爹您万万不会想到,在您给我下毒的同时,我也在给您下毒。”
“我知道爹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我,入口之物必细细检查,可这是融入我血液的苗疆慢性毒药,就算是扁鹊还阳也查不到任何异样。”
“本来我想我不会用到这么绝决的方式,可是您却并不打算放过我,那我便只能背负这弑父的罪名下地狱。”
“小妹的密信,爹您总会亲自开启,而爹您知道为何小妹的每一次来信都是书写在布帛上的吗?因为布帛能浸毒,从小妹给您的第一封信开始,就已经是浸毒的,否则爹您以为您的眼睛是为何而盲,您当真以为是毒娘子的毒让您盲的吗?”
“爹,对您恨之入骨的人,不是我,而是小妹。”
“而我血液里的毒,不过是将小妹埋藏在您体内的毒尽数触发了而已。”
“爹,我斗不过您,所以我只能用最绝决的方式,毁了我自己的同时,也毁了您。”
“这样,我才能守住自己想要守住的。”
“爹,您一辈子都在下棋,已经够了。”
忽而,秋风大作,冷意森森,竹林摇摆得如同骇浪翻涌,吹得放在石桌上的空瓷碗都摔落在地,啪的一声碎做数片。
“爹,起风了,我扶您回屋歇着吧。”白雎边说边搀扶起浑身僵硬的灰衣人。
当他身体的僵硬感蔓延至脖子时,就是他魂归之时。
“哈哈哈哈——”灰衣人骤然仰天大笑,声色俱厉,森森瘆人,“白雎,我以你弑父之罪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雎面目平静,将灰衣人搀扶进了竹林最深处的屋房。
生生世世不得所爱吗?这就是他弑父所付出的代价吗?
真是可笑又可悲呵……
白雎从竹林走出之时,依旧是墨衣在外焦急地等待,见到白雎苍白的面容时,紧张担忧地问道:“少主,您毒发了!?”
白雎默不作声,迈步继续往前,墨衣急得挡到了他的面前,“少主,您没从庄主那儿拿到解药!?”
“墨衣。”白雎驻足,平静地看着墨衣,淡淡一笑道,“终究是一条要死的命,拿不拿解药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活些日子而已。”
白雎说完,继续往前。
“少主!”墨衣再一次将他拦住,愤懑不平道,“少主您这么为了那个苗疆的女子值得吗!?您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她眼里却没有您!”
“连你也看出她眼里没有我吗?”白雎凄然一笑,“其实我也在问自己,这么做值得吗,可我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她平安,或许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少主您为她做的这一切!她不知道您为了她不仅背负了天都不容的罪!不知道您为了她付出了多少!不知道您为了她活不过明年夏天!”墨衣第一次在白雎面前咆哮,只为了他的不值得!
“墨衣,不要说了。”白雎痛苦地闭起了眼,“让我静一静吧。”
让他幻想一下她还会回到他身边,其实她心里装的是他。
“是,少主。”墨衣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再开口。
“天涯追杀令……”白雎艰涩启齿,“记着,不能伤害她,一丝一毫都不行。”
墨衣双拳紧握,紧咬牙关,“是,少主。”
他又何尝不想他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可是世事无常,他始终挣脱不了可笑的命运。
他还要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扬州城内外。
官兵,杀手,明处,暗处,骇浪不止。
深秋的日头已经开始落得早,戌时的天已是完完全全暗了下来,厚重的城墙上已经燃起照明火把,城门外的官道已无一个行人,唯独见一辆牛车从官道远处向城门的方向驶来,伴着赶车人一下接一下甩到黑牛身上啪啪的鞭子声响起,似是很紧张急切。
“停下来!”在牛车驶到城门前时,两名执戟城守将手中长戟往道路正中央一交叉,挡住了牛车,厉声问道,“什么人!?”
只见赶牛车的是一个身形瘦小身穿灰布衣的精瘦青年,身上灰衣糟蹋不堪,皱巴巴地还粘着稻穗子,头上裹着一条汗巾,见着有城守在前方拦住路,连忙跳下牛车,将头上的汗巾扯下,一副紧张却又战战兢兢的模样,躬着身,将汗巾抓在手里,诚惶诚恐道:“两位官爷,小民是吴家村的,今儿刚刚收完地里没收割完的稻子回家,家兄便倒在了家中,村里没大夫,所以小民才急急用牛车将家兄拉来城里看看大夫。”
“兄长?”其中一名稍高的城守眼神凌厉,似乎不信,收了长戟慢慢走到牛车旁,举起一旁的小士兵递来的火把,就着火光清楚地看到牛车上果然躺着一个年纪约摸二十五六的男人,与精瘦青年身上同样的灰布衣,只是稍微干净些,脸颊消瘦得厉害,嘴唇干裂迸血,双目紧紧闭着,额上有冷汗频频沁出,虽未到不惑之年,本该乌黑的头发竟是花白,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薄毯子,此刻男人的身子正在薄毯下瑟瑟发抖,城守伸手将男人身上的薄毯掀开,定睛看了片刻,眼里的警惕淡下,然而凌厉仍在,“什么病?”
“回官爷,小民也不知家兄究竟犯了何病,只知道家兄从小身子就是这样,干不了重活,时常昏倒在地身体发颤,只是捱着捱着过了二十多年,近两年似是好些了,没想到今儿家兄竟是咯血了!”精瘦青年说得伤心紧张又悲痛焦急,一入情就紧紧抓住了城守的手臂,“小民从小就和家兄相依为命!小民不能没有家兄啊!”
城守被精瘦青年这么一拉立刻完全阴下了脸,用力将精瘦青年用力一甩,嫌恶道:“得了得了!进去吧!别死在城门给整座城带来晦气!”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精瘦男子立刻点头哈腰感谢,一副感激不尽地模样,说完就要坐上车板继续驱车进城,谁料去路还是被城守挡住,吓得精瘦男子又是惶恐,颤声问道,“官爷,不,不是让小民进城了吗?”
“我是说了让你带着你兄长入城,可没说让你再驾着牛车进城。”城守一副鄙夷之态,“牛车留下,你们便可入城了。”
“牛车留下!?”精瘦男子大惊,“可没了牛车,小民,小民拿什么来载家兄……!?”
“背着去!”另一名城守厌恶地瞪了精瘦男子一眼,不耐烦道,“我等弟兄看得起你这头牛是你的福气,不要再跟我等讨价还价。”
“可是,小民家的田地还要全靠这头牛……”精瘦男子咬着牙小声道,将手中汗巾揪得紧紧的。
“那今夜这城门你不用进了。”城守用鼻子冷哼一声。
精瘦男子咬咬牙,忍痛割爱地艰难道:“小民知道了,这头牛,就留下犒劳几位官爷了。”
说罢,精瘦男子慢慢挪到了车板旁,小心地将车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扶起,而后弓背蹲下身,将男人背到了背上。
就在男人全部的重量压到精瘦男子身上时,他的脚步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而后将背上男人往上颠了颠,咬着牙艰难地往城内挪步。
男人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精瘦男子肩上,散乱的花白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以致于无人看到头发黑影后男人微微扬起的嘴角。
进了城门,出了城守的视线,精瘦男子沉重缓慢的脚步立刻变得飞快,很快闪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将背上男人给放了下来,一边放一边小心地左右观望,压低音量道:“阿哥,脱衣衫吧。”
“还有那两名城守,等着过几日手废了。”俨然龙誉阴沉的声音。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们折返回了扬州城,而且只有回扬州城才能有买的到疗伤的好药材,也幸而她耳上还有一对银耳坠值钱,找到一个平实的村子换了一辆牛车和两套破衫子,也没想到这个白面小男人居然还会易容,且还把易容用的三两物件带在了身上,只不过这易出来的容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龙誉利索地脱下了罩在外边的灰布衣,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锦缎衫子,心中叹然,这一路回苗疆,她还要干多少拦路打劫的事情?
待龙誉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发现烛渊仍是一动未动,不由拧眉,“阿哥你倒是动啊!”
“浑身疼,不想动。”烛渊盯着龙誉,懒懒道,“要不阿妹继续背着我?没想到阿妹这么有气力,我倒觉得蛮舒服的。”
龙誉沉默,二话不说便径自替烛渊扒下了他身上的灰布衣,露出里边一件中原公子所喜爱穿的广袖长袍,而后再将他脸上那张病怏怏的人皮面具扯下来,嫌弃道:“阿哥,你下回不能整些比较像人的面具?”
“嘶——阿妹手下留情,我本人这张原质老脸还是要留着的,别把我毁容了日后见不了人。”烛渊被龙誉用力的撕扯动作吸了一口凉气,很有心情地说着风凉话,“还有,阿妹不可鄙视我的审美眼光,不像人,那也是一种境界。”
“……”龙誉觉得这个白面小男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拿起方才揪在手里的汗巾将烛渊花白的长发擦了擦,顿时又是墨发漆黑,龙誉不知如何摆弄男人长发,更不知如何摆弄出中原公子的发型,便将烛渊的长发一齐撩到了右肩上,用一根墨色束发带于发尾处捆扎在一起,忍着欲欲迸发的情绪,“阿哥,你肚腹上的伤,大概是不疼了?”
“伤不在阿妹身上,阿妹自然可以说风凉话。”烛渊含着浅笑任由龙誉替他打理好身上的装束,很有兴趣的开玩笑,“阿妹再继续背背我这个快要死的兄长如何?”
龙誉看着烛渊肚腹上的伤口已经浸染在衣衫上的血印,冷眼沉默,一时不知再拿何话来堵这个似乎何事都毫不在意的白面小男人的嘴,不禁踮起脚,张嘴用力咬住了烛渊的左脸颊,良久才松开。
“阿哥,我可不像你还有这么的好心情,我不想看到你受伤。”龙誉松开嘴后将头递到了烛渊心口,声音沉闷得紧。
“那阿妹就照顾我吧。”烛渊笑着将下巴抵到了龙誉的头顶。
“嗯!”龙誉用力点头,“阿哥再忍忍就好。”
两道身影跃出了僻静的小巷,往夜里扬州城人声最鼎沸处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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