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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甫进来的时候,苏离已经安安静静的等在雅阁内。隆起的肚子让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愈发圆润起来。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原本天生丽质的容貌,反倒更多了几分楚楚之美。
“怎么样?”容景甫合上房门,开口便问,“孩子没事吧?”
苏离自然知道,他这么着急找她,肯定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保命符,所以绝对不能有事。如果没了这个孩子,她不确定容景甫是否还有心在自己身上。
原本对于容景甫,她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她一直以为,容景甫深爱着她。一个能追到云中城,一个能忍耐六年之久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说不爱就放下了呢!
但是自从苏婉死后,她便清醒了不少。
齐王府的后院不是没有女人,这些年容景甫后院的女人多得很,何曾断过。所以在容景甫的心里,想来也没这么爱她,否则就该像容盈一样,保持初心不负。
容盈能为白馥,抗拒一切六年,那才是爱情。
而容景甫,约莫只是不甘罢了!就算最初真的是爱过,那也只是爱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看清楚这些,苏离便开始焦灼不安。齐王府抓不住,恭亲王府又来了个白复,御史中丞府似乎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她的肚子上。
如果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如果是个女儿——只怕她会跟苏婉一样,成为一枚弃子,而后死了也不过一抔黄土,了此残生。
她不想死,更不想跟苏婉那样,死得这样惨烈。
“孩子很好!”苏离抿唇。
等到容景甫坐下,她便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脸色不太好,还没恢复?”容景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靠在软榻上。他的掌心,轻柔的落在她的小腹上,眼底带着微凉寒光。
苏离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他实在确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在不在。不过现在,她计较的不是他的不信任,而是他在自己身上下了多大的筹码。
只要筹码够重,她不怕他到时候会弃自己于不顾。
她什么都抓不住了,如今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确定她的孩子着实还在,容景甫眼底的光才逐渐暖起来。吻上她的面颊,容景甫低低的开口,“自己注意点,别伤着孩子。等到孩子出世,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会不会放弃我?”她问。
容景甫深吸一口气,“你们母子都在我手里,如何放得下手?离儿,别胡思乱想,再等等!”
“等什么?”苏离忙问。
“等着我来接你们母子。”容景甫冷了眉目,似乎意识到话说太多,当即断了话茬,“别问那么多,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他推开她,起身就走。
自从苏婉死后,他即便约见苏离,也都是坐一坐就走,凳子都没坐暖,便已起身离开。似乎他不太愿意看到她,总是行色匆匆,不愿说太多不愿与她相处太久。
“殿下!”苏婉仲怔。
容景甫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得喊声只是顿住脚步回眸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苏婉目不转睛的凝着他,曾经那个为她疯狂的男人,到底去了哪儿呢?为何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了?深吸一口,她问,“能否多陪我一会?”
怀着身孕的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关在恭亲王府的宅院里,不敢出门唯恐行差踏错。她觉得孤单极了,整个人就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府中还有事。”容景甫面无表情,“下次吧!”
音落,没有顿留,转身离开。
他走了,毫无眷恋也谈不上温柔。他所有的温柔,曾经想给苏离的时候,被苏离弃如敝屣。想给苏婉的时候,苏婉却刚烈自尽。
不过相对苏离当年的背叛,他宁愿倾向于苏婉的自尽。
苏离不过是年少时的妄念,时日长久,得到了也就放了下去,再也没有提起的欲望。
而苏婉恰恰相反,在他得到的那一刻,她选择了自尽,可她所有的美好都绽放在他的身下。得到了又失去,才是最挠心挠肺的。得到了一瞬,失去了永恒。
是故到了现在,一个成了墙上的蚊子血,一个成了心头的白玫瑰。
外头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了,底下的马车也已经离开。苏离起身往外走,可是刚到了底下,却看见了街对面站着的白复。
她笑得寒凉,笑得何其意味深长。
苏离看到白复的那一瞬,整颗心陡然揪起。
白复不紧不慢的走到苏离跟前,瞧一眼苏离的马车,淡淡笑着,“我站了太久,有些累得慌,可否顺路带我回恭亲王府?”
羽睫颤了颤,苏离抿唇。
谁也不知道白复和苏离在车内说了什么,白复半道上下了车。她若是与苏离一道回府,势必惹人怀疑。所以苏离还是坐车,白复依旧步行。
苏离回去的时候,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进门的那一瞬,她定定的望着秋玲,突然呢喃,“我输了。”
秋玲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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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宫门下钥,是故明恒早早的出了宫门。今儿个夜里,容哲修在皇后寝宫歇息,所以他留不留下来都无所谓,干脆与容哲修告假回家。
近来这段时日,苏婉离开了红坊,所以整个红坊就靠着如意执掌。如意一边要打理生意,一边又要教新掌簿管理红坊的明账暗账,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明恒想着,还是回去给她置办一桌好菜好饭,免得她又忙得忘了时辰不记得吃饭。塞了一个小童少许银子,然后让小童进去报信,他才急急忙忙的往明月轩赶去。
走着走着,明恒突然顿住脚步,下意识的低眉望着自己的脚下。
不对!
纵身轻跃,直接翻上楼顶,几个落点便消失无踪。
白复快速跑出,是她太痴心妄想,明恒的武功很高,她一介女子怎么可能跟上他的脚步。只是可惜了,也不知方才的小童去了何处,只记得进了巷子。可她一心要跟着明恒,浑然没在意。
这下倒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明恒很显然是要朝着那个方向去的,那么——白复把心一横,便循着这个方向而去。
其实红坊距离明月轩不是太远,不过出于小心谨慎,如意出门的时候会故意让马车绕着京城多走几圈。这样是为了以防万一,是为了安全起见。
如意正在与新任的掌簿交接苏婉留下来的账目,听得有人来说:相公夜归,速回。
当下起身,“我先回去!”无暇多说,如意拎着裙摆转身就走,一脸的欣喜。
明恒随容哲修入宫数日,难得今夜回来,她自然要赶紧回去。嫁给明恒的日子也不短,可惜这肚子一直没什么反应。师父开的药,也一直在吃,就怕自己的身子太寒,不适合生养。可她想跟明恒生个孩子,一如师父与殿下,有个修儿一般。
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是件幸福的事。
奈何她自己不争气,怎么都怀不上。
马车绕了京城几圈,回去的时候天早就黑了。明月轩的门口,两盏大红灯笼将四下照得透亮。
如意下了车,瞧一眼敞开的大门,问了问守门的家奴,“咱家爷回来没有?”
守门的家奴连连点头,“回来了!”然后目光一滞,似乎看到了她身后有什么东西。
她欣喜,回头间却突然瞧见叶子挡在自己身后,当下愣了愣,“你怎么下来了?”
“赶紧进去!”叶子面无表情,直接把如意往门内推,始终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她,而后冷冷的朝着守门家奴道一句,“关门!”
那语气低冷无温。
如意很少见到叶子这般神色,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如意问。
“有人找过来了,以后明月轩的大门,不要轻易打开。吩咐下去,别让人在周边鬼鬼祟祟轻易靠近。”叶子冷了眉目。
如意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转念一想,看叶子这表情,约莫是不会告诉她什么。
“好!”如意应了一声,快步往前走。明恒在家里等着,她也不屑去理睬外头发生了什么。横竖有叶子在,大抵也出不了大事。
叶子深吸一口气,纵身上墙,蛰于屋顶。居高临下,能清晰的看到底下的一举一动。
那个白衣素雅的女子,正在明月轩门外徘徊,似乎在找什么。她盯着明月轩的门口看了很久,而后又半信半疑的继续往前走。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又回到了明月轩门口,瞧一眼明月轩大门,而后转身离去。
叶子始终盯着她,盯着那张脸。
那是一张熟悉的容脸,早在她刚踏入女子卫队的时候,就见过一面。
须知,曾经这张脸的主人,意气风发,策马疆场。她们甘心为她效命,甘心与她生死相随。沙场点兵时,人人皆以她为傲。
再看眼前的女子,纵然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半分傲气。还鬼鬼祟祟的在四周晃荡!
因为见过这张脸,所以她刻意挡去了如意,免去了如意的无妄之灾。
她是奉命保护如意的,所以——任何有可能让如意置于危险的事情,她都要极力避免。但是这件事,必须尽快通知黑狐统领。
都找上门来了,自然不可大意。
白复开始往回走,她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即便天黑,也非要找到他不可。
那个明月轩,她总觉得经过门口的时候有种不一样的感觉。须知女人直觉的灵敏度,是很奇怪的,也会变成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不过,她没有最直接的证据。
她——还在找,且不会放弃。
而如意,浑然未觉真正的危险就在门外。
进门那一瞬,便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明恒每每回来,总要亲自下厨,为她做顿好吃的,做她最喜欢吃的那几样小菜。当然,每次从宫里回来,他总会带着几样新菜式。
宫里那么多菜式,他总能学到一两道,回家让她试菜。
“好吃吗?”他盯着她,沉默良久才开口。
如意抿唇一笑,“好吃!”
“喜欢吗?”他极是认真的问。
她笑着咬了筷子,连连点头,“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
如此,明恒才放下心来,“喜欢就好,下次我再换别的教你尝尝。”
“你真好!”她如孩提般绽放笑颜。疼你的男人,会把你当孩子一般哄着疼着,养女儿一般养着你。这便是男儿大丈夫!
如意心想:所幸遇见了。
不过如意倒是幸福美满了,红坊的另一位东家苏婉,却未必如她这般圆满。明恒善解人意,也知道儿女情长。可苏婉遇见的是容景垣这个榆木疙瘩,让人时刻都想挠墙。
这不,为了离开山坳,大半夜的赶路也真是够苏婉受的。
男儿倒也罢了,她是个娇弱的女子,大半夜黑漆漆的要穿梭在林子里,魂儿都吓掉了一半,紧跟着容景垣身后一路小跑。
“你慢些,我跟不上!”苏婉终是开了口。她觉得双腿都要跑断了,可眼前这人浑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容景垣一回头,果不其然,身后的苏婉掉队了,而且与他隔了不少距离。
挠了挠头,容景垣觉得女人果然麻烦。行军打仗多年,还从没听过军中有人掉过队,自己这速度其实也不快,怎么就跟不上呢?
想了想,他只能往回走一段路程,瞧着气喘吁吁,月光下面色发白的两眼发直的苏婉,“实在太累就歇会再走!”
再走?
苏婉愕然,痛苦的揉着眉心:还要走吗?
天知道,她是真的走不动了!她又不是玉弦,能吃能跑能长途。
她是苏婉啊!
脚一软,苏婉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