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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砂讲完话,执政官说:“自由交流时间,可以提问。”
一个士兵举起手,执政官示意他问。
士兵站起,对辰砂敬礼:“指挥官,您是3A级体能,异变概率远远大于我们,您害怕吗?”
“害怕。”
“您最害怕什么?”
辰砂沉默了一瞬,说:“如你们所知,我已婚,我妻子的体能比我差。”
众人轻声笑,全联邦除了执政官,所有人都比指挥官体能差。
“我曾经梦到我把她咬死吃了。”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无言的沉默中,士兵肃容敬了个军礼后坐下:“谢谢指挥官。”
一个女兵举手提问。
“指挥官,您的夫人知道这事吗?她身为纯基因的人类,怎么看异种会异变的事?”
“她知道。”辰砂的视线落在洛兰身上,“她完全接受异种。”
“她不害怕吗?”
“……”
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辰砂却迟迟没有回答。
寂静中,洛兰突然站起来说:“我很害怕。”
所有军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洛兰。
洛兰对周围满面震惊、瞪着她的士兵促狭地眨眨眼睛,早说了我已婚。
她对提问的女兵说:“我是英仙洛兰,指挥官的夫人。你的问题关于我,由我来回答。我不但害怕,还非常憎恨突发性异变。”
众人哗然、表情各异。
“那……你还敢坐在这里?”英烈堂里坐的上千人,可是都会异变的异种。
“我刚到阿丽卡塔不久时,一个和你们一样的人告诉我,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仍然心藏慈悲、手握利剑,迎难而上。当年,我并不完全理解他说的话,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会有宁愿害怕也不愿割舍的东西,所以我会一边害怕,一边勇敢。”
女兵似有所悟,愣愣地想着什么。
一个男兵站起,尖锐地问:“你刚才说不只是害怕异变,还非常憎恨异变?”显然他把异变和异种混为一谈了。
“对!我非常憎恨它!”洛兰迎着他讥嘲的目光说,“我已经决定以打败它、消灭它为终身目标!”
男兵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您说什么?怎么可能?”
“突发性异变是基因病,我是基因修复师,我说我要研究出治愈异变的方法,怎么不可能了?”
问话的男兵没有了敌意,不想打击地说不可能,可也没有办法虚伪地说可能,只能沉默。
执政官说:“没有问题就坐下。”
女兵和男兵对执政官和指挥官敬礼,然后坐下。
洛兰站着未动:“我有问题问执政官阁下。”
执政官抬手,示意请问。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异变后的异变者?”
“迄今为止的研究表明,15分钟后,异变者完全丧失神志,成为疯狂的野兽,不可能再变回人。”
“你也说了,是迄今为止的研究,万一他们有机会变回人呢?”
“证明这个万一!在无法证明时,让异变者有尊严地死去是联邦对他们最后的尊重。”
“最后的尊重?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活下去?最大的尊重难道不应该是尊重个人的意愿吗?”洛兰的声音变得尖锐高亢,像是一把锋利的矛,刺向执政官。
执政官看向台下的所有军人:“异变后,你们是想死亡,还是想成为没有神志的疯狂野兽,继续活下去?”
“死亡!”英烈堂里响起雄壮的喊声,众口一词,毫不迟疑。
洛兰呆看着周围坚毅果决的面容。
他们都是联邦最优秀的战士,宁愿死亡,也不愿变成疯狂的吃人野兽继续活下去。
这也是千旭的选择吗?
洛兰艰涩地问:“如果能证明,即使过了15分钟的黄金期,仍然有可能恢复神志、变回人,你们愿意以野兽的样子活下去吗?”
鸦雀无声。
刚才提问的女兵突然说:“我愿意!我的男友是普通人,身体不太好,只要有可能回到他身边,我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谢谢!”洛兰转头,盯着执政官,“我会努力证明万一!”
一片肃穆的深绿色军装中,她是唯一轻盈的白,不仅执政官和指挥官看着她,所有士兵也都看着她。
洛兰眼中隐隐含泪,对大厅内的所有军人说:“我和我的同事会努力,寻找到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到时候,请你们也努力,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即使变成了没有神志的疯狂野兽,也不要随意同意别人杀死你!死亡很痛苦,可思念更痛苦!英烈堂里的名字,不仅仅刻在砖块上,还鲜血淋漓地刻在思念他们的人心上,成为永远的痛!”
她的千旭已经回不来了,但她希望这些年轻的士兵,即使将来不幸异变,仍有机会回到他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身边。
千旭的宿舍楼前。
洛兰看到窗台上摆放着几盆鲜花,花朵开得缤纷绚烂;窗户上挂着粉白色的纱帘,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显然,千旭曾经住过的屋子已经迎来新的主人,他生活过的痕迹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洛兰悲伤茫然地离开。
十一年时间,她做到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是,她失去了那个陪伴、鼓励她完成这些事的人。
飞驰的星际列车上。
洛兰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发呆。
千旭没什么钱,洛兰账户里有钱,但不属于她。两个人出行,都是坐便宜实惠的星际列车。有时候行李多了,的确不方便,那时候洛兰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拿到基因修复师执照,赚了钱买艘二手的私人飞船。
她拿出基因修复师执照,慢慢摊开,第一次仔细看起来。
基因修复师的名字,是“英仙洛兰”,不是“骆寻”。
十一年努力的人是骆寻,可骆寻依旧不存在,被认可的是英仙洛兰。
骆寻因为千旭而生,又好像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
星际列车的智脑广播:“前方到站阿丽卡塔孤儿院。”
洛兰擦去眼泪,把意味着财富、地位、权力的执照,随意卷起,塞进包里,下了车。
到了孤儿院大门口,洛兰才发现因为半军事化管理,孤儿院不允许随意进入,必须实名登记、支付不菲的费用后,在义工导游的带领下,乘坐游览车参观。
洛兰用骆寻的身份做了登记,在一名年轻义工的陪同下,参观游览孤儿院。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洛兰发现将近十一年没有来,但时间在这里好像凝滞了,不管是景致还是人,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群群的孩子在各处嬉戏玩耍,笑闹声不停地传进耳朵,可那个陪着孩子们玩战舰游戏的男子却永远不见了。
做导游的义工是个年轻的女子,还在读大学,性格活泼外向,一路上说个不停。“小姐,你怎么会来孤儿院游览呢?”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生活过。”
“难怪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他已经去世了。”
导游不安地说:“抱歉,我多嘴了。”
“没事。”
“你知道他住哪栋宿舍吗?我可以带你去他住过的宿舍看看。”
洛兰一愣,苦涩地说:“不知道。”
导游热情地说:“没有关系,很多来寻访亲人踪迹的访客也不知道他们亲人住过的宿舍。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查一下他曾经住过的宿舍。”
“千旭。”
导游打开个人终端,登录孤儿院的网站,查询千旭的住宿资料。
半晌后,她对洛兰抱歉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查到你朋友的住宿信息。你肯定他叫这个名字吗?”
“非常肯定。”
导游又帮洛兰搜索了一遍,结果依旧显示“查无此人”。
洛兰本来只是相思难解,一时兴起想回千旭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完全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就好像千旭活过的痕迹被全部抹除了。
导游看她脸色难看,忙宽慰她:“你不要着急,也许资料有遗漏,也许你朋友离开孤儿院后改了名字,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事。这样吧,我去找孤儿院管理宿舍的老师,请她再帮你仔细查一下。”
洛兰感激地留下自己的联络号码,拜托她有消息后,立即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