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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拖着风滑过小楼。凭楼远望,晚烟西收,泉水东流。而白色梨花上的残月,正回照舞弄着推窗上的帘钩。
薄薄夜色中,王右丞默默地望向卓家山庄的方向,虽然他只能望见阻隔视线的群山。
他担忧起小福女,不知她只身潜在卓颜良身边,虽携带了调皮人偶盲盒,能否最终全身而退。他又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不该让她独自去完成这么危险的任务。
满目的忧思,令他心绪不宁地想:“福儿姐,完不成任务不打紧,你可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王仙儿戴着面具,一双异瞳冒着两点妖光。她依坐在步廊之上,在默默饮茶。
敞开间里,司马巫的脸色白地像一张纸,冷汗已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眼眸低垂,浑不在意般坐在地板上,冷峻地在一遍遍擦拭自己的‘极乐’长剑。
车金凤腰上插着短剑,无声地坐在他身边,在给他抚平气息。
查放平抱着叫狗蛋的猫,一会跑去门口看看,一会走到步廊上远眺。整座小楼的气氛压抑之极,只有他的脚步和橘猫的‘喵喵’声在回响。
有风自小楼外吹过,王仙儿率先说:“来了!”
话音刚落,宛若干尸的阿离式神站在了二楼敞开间的中央。它已经变成了半透明,虚无缥缈地像个魂魄。
王右丞等人立即围了上来。
阿离环顾了一圈,张开嘴以小福女的语气说:“啊哈,大家想我不?我已然快要完成任务了,简直是天地间第一有勇有谋的女子,你们这几头蠢驴就等着看好戏吧!哦,对了,我的阿丸式神跟着卓颜良去了孙家山庄后面的‘停鹤台’,而我现在...你们...来....”
它越说声音越弱,身体如水波涟漪在空气中扭曲起来,最后散作四缕幽光竟随风散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小福女以式神传话,要表达什么意思。
王右丞一脸黑线地说:“这个蠢驴,灵气太弱无法超远距离操控式神,她居然还先说了一大堆废话!”
“难道她悄悄跟去了‘停鹤台’,要在那里动手,让我们快点过去?”王仙儿道。
王右丞心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福儿姐该不会真要在孙家山庄结果了卓颜良,然后嫁祸给孙家吧。这算个劳什子的妙计?!万一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剩下七个妖将或者十五个妖尉捉住,这可怎么好?”
虽觉得以小福女的心机,她应该不会干出这等傻事,但保不齐呢?
他立即说:“我们去‘停鹤台’,看看福儿姐到底咋样了。”
车金凤立马从角落的竖瓶中挑出一张地图,铺在了地板上。
她指着地图最上面一角分析道:“这个地图是我托人在集会上买的。这张孙家山庄的平面图隐去了许多玄英山的地理细节,而‘停鹤台’就在这个地方。”
她拿着朱笔在这个角上画了一个圈,又说:“此地点在图上看似乎不大。但以地图绘制的比例计算,结合图上山川水路的走向看,‘停鹤台’这里应该是一片被几座深山包围的森林。它到底在森林的什么地方,我们无从得知。”
“不过...”,车金凤在红圈很近的一个叫‘投石站’的地方勾了一笔,接着道:“孙家山庄后面有一条道直通‘停鹤台’,但我们无法穿过山庄而去。要从外围潜入的话,可以从这里翻山绕过去。”
她在地图上以‘投石站’为原点,画了四条曲线箭头伸向‘停鹤台’,说:“这有四条路,尽头皆是山的隘口,过了隘口就到了‘仙鹤台’所在的森林。”
她边说边在四个箭头处打了一个红叉,又道:“这是隘口,隘口指向的都可能是‘停鹤台’。咱们只以一个方向行进的话,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整片林子搜遍。我们若要找到福儿姐,并且助她成功暗杀卓颜良的话,就要在‘投石站’兵分四路潜入。”
车金凤挺起腰看着大家,说:“正如队长白日里介绍任务时说的那样,卓颜良身边会有妖力彪炳的妖将和妖尉。而这四个隘口在地图上太过明显,每一处都可能埋伏着卓家的头领或者妖。进去以后,一定要万分当心!”
王右丞立即问道:“凤儿,你是军队斥候世家出身的。以你的见识,这四条道里,哪条是最有可能直达‘停鹤台’的?”
车金凤略一沉吟,指着两条同样短的曲线箭头说:“此地图既然公开售卖,想来能被其被标注的‘仙鹤台’必不是玄英山的机密之所。而这两条不甚曲折的小山路很是方便别人进山,我想最有可能通向它,当然也最有可能遇到妖将和妖尉的埋伏。”
王右丞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我走其中一条,仙儿去另外一条道,司马巫和查方平分别走最远的小道。”
说罢,他有些不忍地看着神情冷峻的司马巫和双腿吓得发抖的查方平,又说:“记住咱们队的第一条队规:‘无论何时,每个人都要想尽办法的活下去’。若你们俩真察觉到危险或者胆怯而不敢进去,那就果断回来。即便任务因此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们,每个人都平安回到小楼这里就行。”
司马巫攥着‘极乐’长剑,一双俊目闪着两点寒光,冷冷地说:“你今晚好生矫情。”
查方平挎着鬼头刀,紧张地浑身筛抖,连橘猫都抱不住了,磕巴地道:“老...老大,你...你放心吧。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出发!月过中天以后,还一无所获的话,就各自回来!”,四人飞速下了楼去。
车金凤跟着跑过来,拉着王右丞问:“队长,你莫不是觉得我修为低微,而看不起我,不把我当自己人么?”
王右丞纳罕地道:“没有啊,此话怎讲?”
“为何偏不让我去哩,我也是咱们队的一份子!”车金凤抽出自己的短剑说。她亦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个多月前还是天真烂漫的凡人女孩,如今却要去面对恐怖的妖,心中焉能不害怕?但她一直告诉自己,七人队就是自己的家,她不愿眼睁睁看着家人去赴死,而自己躲在后方安命。
王右丞拍着她肩膀,忽笑了,说:“你是咱们队伍里心最干净的人,我不想让这样暗杀、不光彩的事脏了你的手。只要有你这样好心的姑娘在,我们七人队还是‘好’的。你和狗蛋留在小楼里吧!”
车金凤一时无语,其实不太明白王右丞在说什么。
“我和查方平一起不好么,还能互相有个照料,他都要吓尿了...”?她知道时间不等人,遂最后一次请求道。
王右丞摆了摆手,说:“查兄真狠起来,连你都敢杀!你乖乖在家撸猫,等我们回来。”
车金凤叹了一口气,在小楼前忍不住哭了,她给每个人扯了扯衣服,呜咽地说:“我好好等你们回来,炒肉温酒给你们吃....”
楼下石崇领着几只北极当铺豢养的蜂妖在等他们,查方平挎着刀,跌跌撞撞地爬上蜂背,问:“老大,我...我心地不纯么?”
王仙儿戴着面具,低沉地说:“你?咱们队里就你不是处,还纯个屁呢。”
查方平脸红地低下了头。
边上,司马巫气息急促地拄着剑,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要不也留下吧,仙儿一个人可以负责两条道的”,王右丞拍着他的背说。
司马巫一把甩开他,冷冷地盯着他道:“我必去!”
说罢,他捏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贴在自己肩上,化作一道电光霎时没了踪迹。
王右丞大惊,急忙以复眼追望而去,只见一团光点飞一般地消失在远方山林。
石崇捂着胸口,好不心疼地说:“200万一张的‘神行千里电光符’啊,就被这个氪金玩家当赶路的道具用了!”
“哥哥,咱们也别落后了!”王仙儿抓起王右丞,白袍飘飘,蜿蜒一缕绿光冲破夜色而逝。
查方平坐在半空中,无比尴尬地指了指远方,又瞅了瞅石崇和车金凤,才驾着肥嘟嘟的蜂妖,一上一下地慢慢飞向‘投石站’。
“你如此过去太慢了”,石崇说完,便打了一个呼哨。
其余三只蜜蜂勾起查方平的肩膀和腰,原来被他坐着的蜜蜂则抓住了他的脚,四蜂一人风驰电掣地飞远了。
星稀河影转,露重月华孤。
“啊~啊~啊!不要飞这么快,不要飞这么快呀!”查方平在夜色里分不清方向,不住地大喊大叫。
不多时他又嚷起来:“不要这么粗鲁地丢下俺,不要这么丢下俺!”
四只蜜蜂同时撤爪,他像个西瓜被丢进了一座深山之中。
好歹他也是灵力下阶的修道者。坠落中,查方平急忙射出鬼道的牛毛细针缠上三株参天水杉,又擎着鬼头刀劈进一树干,才堪堪止住了摔下去的身子。
但他恁地倒霉,劈砍的树竟是枯死多年的朽木,被他这一砸立时倒塌在地。
“轰”地一声,查方平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林中安静地出奇,有小兽在梭梭惊走。他吓得立即弹跳起来,双手挥着刀,牙关打颤地大吼:“该...该死的妖,我...我不怕你们,我...我杀了你们!”
待一只小白兔在草丛里露出个脑袋,他才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擦着汗说:“竟是只兔兔。我回去就说它是头大如猛虎,张嘴能吃下一万根胡萝卜的兔妖,还被我吓跑了。啧啧,这样挺威风的。”
查方平在虬枝错结,遮天蔽月的莽林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有夜莺出没便大叫一声‘我杀了你’;有蝙蝠穿梭左右,便吓得挥刀乱刺。如此行进了约二三炷香的光景,眼前忽豁然开朗,一个山的隘口就在眼前。
隘口处有一条小径,弯折地通向更远的一座山林,而山林中心的位置有隐约的灯火。
“哎呦,我居然是第一个到达隘口的!”查方平大喜过望,撒丫子就往小径上跑。
只跑了十数步,脚上绊到了一块石头,“噗”地摔在了土里。
他恼怒地挥脚去蹬石头,怎料那‘石头’居然缓缓蠕动了起来。
查方平惊骇地发现,附近好多块褐色圆润且一样大小的‘石头’都伸出了一对长长的足,好似活了过来。
头上似有东西遮住了光。
他急忙仰头,就见一只比树还高的大蜈蚣正一张一翕着两只大牙望向自己。而那些活过来的‘石头’正是这蜈蚣的身体。
“我...我被大蜈蚣包住了?!”查方平呆呆地说完,只觉得裤裆里一股暖流淌在了腿和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