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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对贺团长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她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怎么就会遇到这么多的事呢?不在大峪口遇到了那么多的事,刚回来大峪口了,这么多的事又找到了她,难道她是事儿它娘吗?事儿总来找她。
豆花想贺团长,想亢凤,想老张头,想他们之间是否有着联系。思来想去,她想起了老张头说过的一句话,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贺团长设下的局,应该与阚大哥的死有关,与亢凤的凤来客栈有关,与自己的豆花客栈有关。姓贺的这是在下一盘大棋,自己只能静观其变,今后更加小心就是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腾腾地过着,有时平淡,有时又有惊奇。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冬天。到了冬天,庄户人家都闲下来了,来大峪口赶集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峪口的大街上,天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豆花客栈的生意也是忙忙碌碌。
下第一场雪的那一天,豆花起了个大早,打开门,外面白茫茫一片,黄土高坡上银装素裹,大地沉浸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院子里的松树上,积累了大片的积雪,压弯了松枝,不时有雪片掉落到了地上,碎散开来,发出了轻微的窸窣声。一串猫的脚印清晰地印在雪地上,梅花状的爪子错落有致。有那早起的麻雀,在雪地里觅食,“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突然蹿出来一只猫,对麻雀发起了偷袭,惊得一群麻雀“轰”一声飞走了,留下失落的猫,在雪地里无奈地“喵”一声,探寻一下飞到别处的麻雀,回过头来看一眼豆花,又弓起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向下一个目标,准备再次发动袭击。
豆花扩展了一下双臂,贪婪地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用力咳嗽一声,把一口浓痰吐进洁净的雪地里面。
这时喜子也起来了,冲豆花笑了笑,叫声“老板”,开始舞动着扫帚扫雪。
豆花下了台阶,打开大门,她要到大峪口的街上走走,去欣赏一下雪后大峪口的美景。
开门的那一瞬间,豆花“呀”了一声,大门外有一串奇怪的印迹,既不是人的脚印,也不是动物的脚印,至少,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
豆花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这是甚么脚印,就招呼喜子过来,两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是甚么动物的脚印来。
豆花吩咐喜子,不要把脚印扫掉,自己跟着这一串印痕,向外走去。
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是一种奇怪的形状。豆花顺着脚印,一直走到了黄河边上,那串脚印消失在了黄河岸边。
此时的黄河,一如既往地汹涌奔流,并没有因为下雪,阻挡了它前进的步伐,它呼喊着,奔腾着,或激越,或平缓地向前流动。
黄河两岸群山叠障,白雪皑皑,黄河就像一条黑色的带子,缠绕在大山之间,既把两头连在了一起,又无情地把一片莽莽的大山,从中间隔开。
河面上,空落落的,没有一只船只,一只水鸟一忽儿在低空盘旋,一忽儿又冲向高空翱翔,自由自在地拍打着翅膀。
黄河的对岸,也是一片雪白,间或有炊烟袅袅升起,白色的柴烟,柱子一样,直直地向上升起,到了空中,又慢慢地四散开来。
豆花在河岸伫立良久,一股冷风吹来,吹起地面的雪花,雪花飞舞着,钻进了她的脖颈里边,湿漉漉,凉浸浸的。她缩了缩脖子,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下到河滩,围着凤来客栈的后墙,仔细地看了几遍。
凤来客栈的后墙静静地立在寒冷的黄河边上,仿佛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汉,后墙后边的那一块平地上,铺满了雪花,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杂质,更没有留下来的任何痕迹。
青马河水欢快地流淌出来,一头扑进了黄河母亲的怀抱里边,与母亲相依相偎,奔向远方。
在青马河和黄河交汇的那个拐角处,凤来客栈的下水道里,排出了一股污秽之物,在冷清的空气中,散发出来一股子怪味。
豆花又手脚并用,趴上岸来,凤来客栈的大门已经打开,有早起的客人离店,伙计忙前忙后招呼着。
豆花站到门楼子底下,探头探脑往里望了几眼,就见亢凤披散着头发,耷拉着鞋子,双手拢着头发,打着呵欠,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从一孔窑洞里走出来。
豆花知道那孔窑洞是凤来客栈的贵宾客房,难道改成了亢凤的卧室了?
等着亢凤进了自己的窑洞,豆花轻轻迈着步子,走进了院子。
伙计拿起扫帚准备扫雪,见到谷老板来了,冲着她笑了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伙计知道,这两姐妹,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天天腻歪在一起,互相串门,不分早晚,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豆花来到伙计跟前,说:“扫上了?那个狐狸精起来没?”
伙计顺着豆花的话,说:“狐狸精,不不不,亢老板刚刚起来。”
豆花捂住嘴笑了,就问:“她还住她原来的窑里吧?”
伙计点了点头,扫雪去了。
豆花就往亢凤的窑洞走去,她故意多绕了几步,路过亢凤刚才出来的那孔窑洞。这一排窑洞都搭了厦子,伸出来的廊檐,被几根粗大的槐木顶着,槐木座在鼓形的滩石上面,稳当,又显气派。这是大户人家的标配,青石铺地,厦子高挺,廊檐飞翘。再讲究的人家,会在柱子上,鼓石座上,雕龙画凤。
廊檐下面没有雪花飘落,显得干净。偶尔有从外面刮进来的雪花,若有若无地洒落在黑色的青石片上,浅浅地洒了一层。豆花从那里经过,猫一样地蹑手蹑脚,耳朵听着窑里,眼睛看着脚下。
那孔窑洞里静悄悄的,有从别的客房里传出来客人打鼾咳嗽吐痰的声音,说明这孔窑洞里没人,她想趴窗户上瞧瞧,又怕让亢凤发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忽然,她发现了那一层浅浅的雪花上面,一个印痕若隐若现。豆花驻足留意了一下,看到这个印痕和她门口的那一串脚印有些相似,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同一个脚印。
这时,伙计扫雪扫到了这里,他舞动着大扫帚,“咝拉咝拉”几扫帚把那里扫的干干净净。
豆花若无其事地紧走几步,到了亢凤的窑里,亢凤正在梳洗打扮,见了豆花,满脸的吃惊,骂她:“神神道道的,神不知鬼不觉,你甚时候来的?”
豆花一脸坏笑,问:“昨晚上干甚去来?老实交代。”
亢凤的脸上飞上了一片不易察觉的尴尬,问豆花:“这么早,找我甚事?”
豆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让亢凤对她没起怀疑。
从凤来客栈出来,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行人,“咯吱咯吱”的踏雪声零零散散响起。老六今早没有出摊,他原来摆摊的地方,有两只狗在那里打闹。
回到自家客栈,喜子已经扫完积雪,院子里堆起了几个高高大大的雪人,喜子对它们一一做了打扮,有戴草帽的,有穿蓑衣的,有红鼻子的,有大嘴岔子的,各有特点,憨态可掬。
豆花望着这一个个雪人,不由地失笑起来,喜子童心未泯,打扮出了神态各异的雪人。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自己的童年。她的童年里,全是黑色的记忆,没有任何的童趣,全是受苦受难的场景。她的童年,没有快乐,没有喜悦,她甚至没有堆过一次雪人。天寒地冻的下雪天,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一双鞋子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情去堆雪人呢。
豆花站在大门口,没有急于走进大院,她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那行不伦不类的奇怪脚印,脑子里想着在亢凤那里看到的那个模模糊糊的印痕,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那到底是一个甚么样的东西?
豆花圪蹴下来,又研究起了这个脚印。这个时候,一个住宿的客人路过这里,见到豆花,和她客气地打声招呼,“谷老板早。”
豆花的心思全在这行脚印上面,胡乱答应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会是甚样的动物呢,长这么奇怪的脚印?”
那位客人出于好奇,也圪蹴下来和谷老板一起研究这个奇怪的脚印。
看了半天,那客人突然一拍大腿,说:“木屐,是木屐。”
豆花抬头盯着客人的眼睛,问:“木屐?甚样的动物?”
那客人说:“不是动物,是一种鞋子,日本人穿的鞋子。”就给豆花科普起了木屐的知识。
豆花一听到与小鬼子有关,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么说,是小鬼子来过她的这里?大峪口不是有河防团把守着吗?贺团长自吹大峪口铁桶一般,怎么还会有小鬼子呢?大下雪的,来到她的客栈门口,是要干甚么呢?
豆花没有再想下去,她用脚划拉掉大门口的木屐印,又看到,那一串木屐印已经被行人踩得乱七八糟。她回到自己窑里,叫来喜子,说:“日本人,小鬼子,木屐印。”
喜子也是大吃一惊,说:“这么说,让他们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