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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一天一天实在难捱,乡亲们唾弃她,老谷子欺负她,一不顺心,对她非打即骂,地里的营生,家里的营生,又都落到了她的肩上。豆花又像是一头驴一样,忍辱负重。更让她忍受不了的是,公公那驴一样的行事,只要是他有欲望了,也不管豆花方不方便,愿不愿意,他都要强行行事,往往让她苦不堪言。以前他还得看豆花的心情行事,现在他全然不顾豆花的死活了,肆意妄为。她受的罪,和她当初被鬼子糟蹋过那阵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候她是被迫的,是受害者,乡亲们还对她心存着同情之心。而现在她成了这个样子,纯粹的咎由自取,乡亲们除了对她不屑之外,更多的是厌恶,她搏取不到一点同情的眼球,再说,这种事,向谁去说呢?说了谁又会相信呢?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前,你豆花的骨子里就是一个骚娘们。
更有甚者,她名声不好了,不光老谷子随时随地欺负她,村里别的男人也会毫无顾忌地挑逗她,甚至对她动手动脚。
这一天,豆花在后山上放羊,寂静的荒野里只有她和她的几只羊儿,羊儿在那里安静地吃草,她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白云像样儿一样浮动,有一只老鹰在高空翱翔,一群麻雀从低空飞过,这个时刻是豆花最惬意的时候,对着草地、羊儿,蓝天、白云,在这纯洁的世界里,没有人世的嘈杂,没有勾心斗角的倾轧,没有欺负,没有嘲笑,豆花的心灵静化了一般,她暂时忘却了烦恼,丢掉了忧愁,思绪信马由缰地飞翔,飞到过去,飞向未来,眼前出现了美好的憧憬,飞来飞去,又飞回了碾道里,飞回了后山的放羊现场。
豆花憧憬在幻想之中,不知不觉有点迷糊,朦朦胧胧之中,她梦见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让她不得翻身,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想大声呼喊,却张不开嘴。想要站立起来,却伸不展腿。豆花懵懵懂懂地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压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人。她又羞愧,又惊诧,又愤怒,万万没想到是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能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见豆花醒了,那个家伙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花子来,满嘴的旱烟味,熏的豆花想吐,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上,沾满了唾沫星子,他死鱼样的眼睛瞪着豆花,无耻地说:“老谷子行得,我也行得。”豆花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个巴掌搧过去,趁着那个灰鬼捂脸的空隙,豆花一脚踢过去,踢到了要害之处,那人嗷嗷叫着,腰弯成了一只大虾。那个灰鬼没有得逞,还不肯罢休,恼羞成怒,忍着疼痛,要对豆花大打出手。就在这个时候,光棍四油唱着酸曲,突然从一处隐蔽处冒了出来,“嘿嘿嘿”叫着,惊走了那个灰鬼。
今天是四油巡村,他看到豆花一个人在这里放羊,也是动了邪念,踅摸过来,想占点便宜,没想到恰巧遇到了这一幕。
四油的到来,暂时缓解了豆花的危险,吓走了那个灰鬼,四油就洋洋自得,向豆花邀功,说着说着,也要动手动脚,豆花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撵起狐狸住进了狼,一个比一个凶残,她真成了案板上的一块肉,谁也想叼上一口。豆花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顾不得生气,顾不得难受,一心一意和四油周旋,想着法子如何能逃脱他的纠缠。
也是老天有眼,豆花已经无计可施了,大棒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地头。大棒是有意跟踪四油的,四油巡村他有点不太放心,四油爱睡懒觉,说不准他在哪儿睡着了,让鬼子摸进村了,也没人知道。所以,每到四油巡村的时候,他都要替他多操一份心。
见到四油欺负豆花,大棒动了肝火,夺过豆花手里的羊铲,劈头盖脸就打过去,四油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嚷嚷着:“你爹能行得,我就行不得?”
四油逃远了,豆花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大棒目光犀利,盯着豆花,好像在询问她:四油说的是真的吗?
豆花躲开大棒的眼神,一屁股坐在地头,“呜呜呜”地大哭起来。除了痛哭,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哭声,才能舒解内心的痛苦,她现在只剩下哭的权利了。
四油之前的那个人,正是老九,他也是想趁着没人的机会,占豆花的便宜,反正豆花已经是一只破鞋了,也不在乎他穿一次两次,却让狗日的四油坏了好事。此时,老九正躲在一处草丛里面,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大棒气呼呼地回到家里,好久,他爹才慢慢悠悠地回了家,看着他爹步履蹒跚的样子,大棒连爹都没叫一声,问:“你,怎么了?”
老九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说:“没怎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大棒当时正在用碗喝水,他把碗狠狠地摔到地上,扯高了嗓子,说:“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摔死你怎么办了!”
老九今天脾气变好了,他看了看儿子,一言不发,走到院子里,一脚踢飞了那只走到他跟前啄食的公鸡。
接下来的几天,大棒脾气极坏,逮谁骂谁,一家人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老九更是谨言慎行,生怕哪儿惹毛了这个活土匪,做出不体已的事来。
又过了几天的某一个晚上,大棒从外面回来,见炕上坐着一个老汉,家里还多了一个穿着红袄袄绿裤裤的俊女子,他爹和他娘忙忙碌碌地招呼着,家里来戚了。大棒礼貌性地打了一个招呼,那个俊女子抬起长长的眼睫,偷偷地眊了大棒一眼,慌慌张张地又低下了头,脸上早已红成了猴屁股。
大棒就从领口上把二棒提到院子里,问:“这是咱家的甚亲戚?”
二棒说:“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是爹给你说的婆姨,我的嫂子。”
大棒猜到也是这么回事。很早以前,爹就要给他说一门亲事,逼着他去相亲,他死活不肯,这是领上门来了。大棒的心事不在成亲上,他还要跟着货郎哥打鬼子呢,赶不走鬼子,他不成亲。再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正在矛盾着呢,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他也许就和她表白了。
大棒就要逃避,老九挡在了门口:“站住!哪儿也不准去!”
大棒脖子一梗,说:“不去就不去,反正我不要媳妇。”
老九近乎哀求了,说:“好我的神神哩,人已经坐到炕上了,你不要,多好的一个闺女了,怎么也比那个烂货强,你让我怎么去反悔了。”
大棒说:“我不管,谁说回来的谁要去。”然后把他爹拨到一边,大踏步走了。
轮到老九为难了,这个活土匪,怎么就油盐不进呢!心里不由地恨上了豆花,都是这个狐狸精,把他儿子迷的五迷三道的,连媳妇也不娶了。
老九又回到窑里,那父子俩也看出了端倪,都逼视着老九,老九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婆姨就说:“要不给老二吧,二棒也老大不小了。”
二棒听了,跳起脚尖来说:“我才不呢,我哥不要,我也不要,谁说回来谁要去。”
那个老汉说:“这家人怎都这样呢,都二百五。”又对老九说:“算了吧,我家闺女还得嫁人呢。这可是你家反悔的,说好的彩礼可不退了。”
老九心疼,五块大洋呢,可又能怎么样呢,咱有错在先,不退不退吧。
送走父女俩,老九越想越来气,就径直往碾道里走去,都是这个狐狸精害的,他要找豆花算帐去!
不用老九去找,豆花送上门来了。她听说了大棒家里发生的事,她是过来劝大棒的,她要告诉大棒一句话,她谷豆花这辈子是不会再嫁人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两人在井台上相遇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九眼里喷着怒火,好像要把豆花一把火烧了。豆花不想看老九那副讨厌的嘴脸,把脸别到一边。两人剑拔弩张,一时僵在那里。这个时候,大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横在两人中间,把豆花护在身后,对着他爹说:“别逼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老九怂了,自己的小辫子让这个龟儿子给抓住了,他彻底没了底气。
这时老谷子也赶过来了,不由分说,把豆花连拽带拉,扯回家中,回去又是少不了一顿打骂。
大棒在井台上听到了豆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冲动了几次要去打抱不平,被老九死死地抱着双腿,动弹不得。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老谷子和老九去了一趟张家湾,他俩平时不对付,没有一起走,是一前一后去的,到了天黑的时候,还不见两人回来,老九婆姨一遍遍地在村口张望,想去和豆花问个究竟,却拉不下脸来,就打发二棒去问。
二棒去时,豆花也在着急,虽然老谷子打她骂她欺负她,她也诅咒过他,让他死去,但他毕竟是她的亲人,当他真正不在家里的时候,也免不了心里空落落的害怕。
大棒娘就去找大棒想办法,大棒心里头有怨气,说:“两人大男人,能有甚事了,狼吃不了。”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不免有点着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这两个老抠门,赶集再晚了,也得赶回家来,他们可舍不得在张家湾过夜,那是要花钱的。可是这么晚了,上哪去找呢?
就在大家都无计可施的时候,从村口跑来了一个黑影,老九婆姨大喜过望,回来了!再仔细看看,怎么是一个呢?那一个呢?这一个会是谁呢?不会是光老谷子一个人回来吧?她就在心里默念,希望回来的这个人是自家掌柜的。
等到了跟前,两人谁也不是,是小哑巴,她比比划划的,谁也听不懂,豆花也赶过来,她能听懂,小哑巴告诉她,老谷子和老九让鬼子抓走了,她是赶来报信的。
这不啻于晴天霹雳,老九婆姨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让小鬼子抓走了,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大棒也是束手无策,小鬼子抓走了,他能怎么办呢?小鬼子为甚么要抓他们两个呢?
豆花就问小哑巴,小哑巴“说”,鬼子在张家湾修飞机场,抓了好多人做苦力,老谷子和老九也应该是抓去修飞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