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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伦镇定地等冉染发泄完毕, 消耗掉了力气,才出门招来护士,让他们注射一支镇定剂。
“小染,你很快会好起来的。”她柔和地摸了摸侄女的头发。
冉染不言不语, 僵硬地躺在病床上。
她并非不想回答, 而是不太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耳朵闷闷的,好像进了水,所有声音都很含糊, 分辨不清。
大脑混沌沉重, 好像变成了幻灯片播放器, 时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图像。大多是“我”的一些记忆:在学校读书,在家里吃饭, 和朋友逛街,在公司上班……全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而她仅剩不多的理智从中分析出了一些信息。
“我”叫冉然, 从小便被人夸长得漂亮, 父母健在,家庭小康,衣食无忧,没有吃过苦头。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学习成绩也一直很优秀。可以说在周围人眼中, 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将来肯定有出息。
怎样才算有出息呢?
她985毕业后进了著名外企, 在旁人眼中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好工作。然而, 工作辛苦,日日加班,晚上11点照样有微信进来通知发邮件, 薪水不过10k,支出各种费用后所剩无几。
虽然购置了奢侈包包和鞋,但住的是出租屋,搭乘的是地铁,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每当夜深人静,总是难免迷惘:这就是我想要过的人生吗?
没有答案。
为了排遣工作压力,她会上网看小说,偏爱白富美女配逆袭的故事,这样的情节读来十分轻松——女配什么都有了,只要不作死,舒舒服服就能过完人生。
多好。
相比之下,女主从底层奋斗到成功,要被人嗤笑,要被人轻慢,还要被配角设计针对,哪怕后期打脸,也让她觉得太累了。
“我”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再在故事里重温一遍,简直虐心。
很巧,“她”冉染就是这么一个女配。
父亲破产,寄人篱下,但破产是只是公司,冉雄曾经为女儿办过信托基金,不能大富大贵,保持基本生活却不成问题。
冉染这个破产女配每月的生活费,固然比不上李贞琳张轻絮等人,也一定比冉然每月赚得多得多。
不是女配不努力,只是周围的人太壕了。
冉然能过冉染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未来不作死,多结交点人脉,将来自己创办事业,走上人生巅峰,不比普通的外企白领成功得多?
这就是个普通的穿书女配的故事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不对劲?
头好痛。
“注意,实验对象已出现认知混乱,疑似记忆移植副作用。”
“继续观察。”
“……”
“是否结束实验?观测已结束,数据正在整理中。”
“对照对象已死亡,无法结束,继续观察。”
什么意思?谁在说话?
“我”是冉然,“她”是冉染。
我是穿书的主角,代替了原故事的女配。
对,就是这样,仅仅是这样而已。
“汪女士,”医生表情严肃,“我必须重申一遍,病人已经出现明显的人格分裂症状,虽然这种情况十分罕见——她受到强烈的刺激,分裂出了一个新的人格,认为自己是这个新的人,而不是原来的那个,以此与强烈的恐惧相隔离——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尽快进行治疗。”
汪海伦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医生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他最不喜欢讳疾忌医的病人和家属,强调:“据我所知,冉患者有家族遗传病史,她的母亲也在本院治疗过。”
“这无需你提醒。”汪海伦语气冷淡。
医生无法在家属不同意的情况下治疗病人,只好暂时放弃。
然而,他并不知道汪海伦拒绝治疗,并非讳疾忌医,汪家人有家族遗传病史,但大部分人的病症是幻听、幻视、高烧、胡言乱语,像这样的人格分裂还是头一次发生。
她有理由怀疑,其中藏有更深的奥秘。
隔日,处理完工作事务的汪海伦再度来到医院。
护士告诉她:“汪女士,有两个自称是和您有约的人在休息室里。”
“好的,谢谢。”汪海伦调转脚步,直接去休息室。
疗养院不像医院,总有那么多人,休息室里没几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了在斯科特教授办公室里见过的汉娜,随即将视线投到了她旁边的人身上。
对方正戴着降噪耳机打游戏,神态专注,手指乱舞,咬牙切齿和扬眉吐气交替出现,猜也能猜到战局十分精彩。
“汪女士,这就是斯科特教授安排的人。”汉娜介绍,“言,这是汪女士,就是她请教授帮忙的。”
言真真头也不抬,随意招呼:“你好,我是调查员言真真,病人在哪儿?”
如此轻慢的态度,不由让汪海伦皱起了眉,可与对方眼神接触的刹那,不满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寒意。
她很熟悉这种阴寒的恐惧。
每当她走到地下室门口,每当大雾笼罩老宅,她的心头便会升起这样的寒意,犹如无孔不入的冷空气,冻结她的每一个毛孔。
静默许久,她才生硬地说:“在11-1号病房。”
“ok。”言真真打完一局,收工干活。
而当她兴致勃勃推开房门,见到病人的刹那,好奇被惊讶取代:“冉染?怎么是你??”
冉染的眼皮颤了颤,努力睁开眼:“言……真真?”
“认得我?不像疯了啊。”言真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冉染脑海里乱糟糟的:“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我又回去了吗?我不是离开金盏花庄园了……”
“这里是医院。”言真真说。
冉染蹙起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说:“对,结束了,我没记错。”
“什么结束了?”言真真好奇地问。
冉染没有回答,揉揉眉心,似乎清醒了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言真真隐瞒了汪海伦去密大求助的事,假装只是来探望生病的熟人,“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突然发疯,如果不是精神疾病,那很可能是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她真心好奇,冉染住在凌家时,完美避过了n次异常,尤其凌老先生的那回,凌夫人和其他佣人都不能幸免,偏偏她没回来。
如此“幸运”,怎么没几个月就进了精神病院?
冉染沉默地望着言真真:故事都围绕着她展开,她是故事的主角,也是佐证她穿书的最好证明。
于是,她问:“你觉得,我是谁?”
“你不是冉染吗?”言真真兴致勃勃地陪她聊天。
“曾经不是,现在是。”冉染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无论镜中的两个人争执得多么厉害,也无法改变成为一人的现实。
言真真不懂心理学,反而不在意成因,问:“我看你挺清醒的,为什么有人说你疯了?”
“你觉得我疯了吗?”
“你得先告诉我,他们觉得你什么地方疯了?”
冉染不语。
言真真鼓励她:“告诉我,我是来帮你的。”
冉染缓缓摇头,她可以和很多人说穿书的事,却唯独不能和言真真说:“知道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不能告诉你。”
言真真大为讶异:“你怕我也会疯掉?”
“很难说。”
“你会‘疯’不代表我会‘疯’,不要小看人。”言真真不以为然。
冉染拧起眉,心生不满:多么玛丽苏的台词,多么骄傲倔强的女主……假如她知道真相,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吗?冷不丁的,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突然改变了主意。
告诉她吧。
看看她是害怕惊慌,还是得意窃喜?
“你真的想知道?”冉染幽幽地望着她,无神的眼中倒映出诡异的光。
言真真似乎一无所觉:“当然。”
“好啊。”冉染轻飘飘地说,“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是冉染。”
她停顿了下,背诵那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言情开头:“凌家,s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拥有惊人的财富和权势……柔弱娇小的少女来到了这里,她容貌清秀,衣裤洗得发白……‘我是保姆的女儿,那又怎么样?’女孩倔强地说……”
时隔太久,无法记得全部的内容,可寥寥几句,便足够勾勒出故事的一角。
冉染随意说了几句记得台词,深深一笑:“这个故事,耳不耳熟?”
“我和凌恒?”言真真大为兴奋,“你从哪里看到的?因吹斯听,谁这么有眼光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了?”
“谁知道呢,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了。”冉染漫不经心地说。
言真真摸摸下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觉得自己不是冉染,你是看书的人,有趣,我想知道是谁给你看的。”
冉染没有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不由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
“你的命运都是作者一手安排。”
“你弄错了因果关系,”言真真晃了晃手指,“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才能成为主角。不过有一点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给你看的故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冉染一愣:“这重要吗?”
“非常重要。”言真真正色道,“你看到的是一个包装后的故事,它让你了解了未来,却又不至于陷入疯狂。”
冉染眉关紧锁。
什么叫包装后的故事,这不就是个三流言情吗?情节狗血,人设老套,这都是包装过的,原文该有多难看啊。
了解未来又是什么意思,疯狂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满脸狐疑。
“这不奇怪,”言真真耸耸肩,“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