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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厨房里,少男少女正在对坐吃冰激凌。
灿烂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蓝色的橱柜呈现出海浪般的色泽,吊灯上的仿真贝壳闪烁着细小的钻石光,灰色的地板镌刻着美妙的纹路。
还有,马卡龙色的冰淇淋球在手里缓缓融化,青春正好的孩子们散发着生命蓬勃的气息。
多么唯美的场面,足以让旁观者屏气凝神,眷恋起往日的青春。
然而很可惜,当事人通常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言真真坐在高脚凳上,只感慨于昨天没有吃完冰激凌的遗憾,此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而凌恒这个主人,这会儿还有些心神不定。他很想羞辱对方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朋友”都是漫画里的桥段,现实只有冷冰冰的金钱等级之分。
但他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他这是没用的——面前的女孩子显然极其自负,不是只言片语能够动摇的人。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沉默以对。
“叮咚”,门铃声适时打破了静谧。
凌恒开口:“queen,开门。”
别墅里的人工智能家居系统检测到主人的命令,将闭锁的门打开。
年轻漂亮的女佣阿米推着一辆小推车进来了,曲线曼妙,是标准的s:“少爷,午饭送来了。”
凌恒看也不看她:“摆上吧。”
阿米的笑容僵滞了一刹,而后看向了言真真。她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亲热而讶异地说:“你在少爷这里啊,怪不得没等到你吃饭。”
听,语言是一门艺术,能将寻常的叙述变成阴冷的背刺。
言真真抬起眼眸,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这是谁?有必要理她吗?
她的语言是很珍贵的,对没有价值的人,言真真才不会多说话。
而这份沉默看在阿米眼中,无疑是嘲弄和炫耀。血气涌上脸颊,却及时被理智遏制住,她隐忍下来,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端上餐桌,一语不发地离开。
不必怀疑,灰楼上下马上会知道这个消息,且定然是添油加醋的版本。
凌恒不由瞥向言真真。
她似无所觉,满心雀跃地走向餐厅。下一刻,眼睛放出光来,嘴角露出了极其满意的微笑。
平心而论,凌家普通的一顿中饭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食材,但架不住丰盛啊。
一个凉菜拼盘,两荤三素一汤的主菜,米饭、面条、糕点各一份,三种水果,两种甜品,一杯饮料。
且是一人一份的分餐制,保证干净与营养均衡。
“满意就吃吧。”凌恒坐下,率先拿起了筷子。
言真真笑了:“谢谢。”
“不客气。”少年一如既往地冷淡。
和昨晚上随手炒的大杂烩不同,厨师竭力保留了食材本身的味道,饭菜的美味程度对得起高额薪水。
言真真一点没客气,快速消灭着食物。
凌恒却比她挑剔的多了,今天的荤菜似乎不太合他心意,只动了几筷子,甜品和水果倒是吃了个干净。
他吃得比言真真快了,用完后便冷不丁开了口:“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住学校吧。我们高中有国际宿舍,条件还可以。”
言真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想了想说:“学费是你们家交的,我服从安排。”
凌家对她的资助虽然不是无偿的慈善,而是赔偿性质的,但假如丁湘的死确实只是意外的话,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尺。住宿费是额外的花销,凌家若不开口,她绝不会得寸进尺。
凌恒没有为难她:“我会和父亲提的。”
“好啊。”言真真欣然应允。
一顿饭很快吃完,凌恒在她放下筷子的瞬间,下了逐客令:“你可以滚了。”
言真真吃饱喝足,心情愉快,点头说:“那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凌恒转过头,一字一顿道:“别以为我会看湘姨的面子,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再看到你。”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言真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咔哒,门关上了。
紧接着,屋里传来了乒铃乓啷的声音,好像碗碟全都摔在了地上,间杂着家具移动的拖拉声。
但屋子的隔音很好,当言真真疑惑地停下来倾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言真真回到灰楼里,不出意外听到自己成了热门话题。
女佣阿赵嗓门最大,挖苦道:“小姑娘真有本事,一来就抱上了最金贵的那个,了不得啊。”
园丁老李是听众,模棱两可地说:“他们年纪差不多,当然谈得来了。”
“吃相太难看了。”阿赵煞有其事地点评,“还是冉小姐好,老话叫端庄,都不和少爷来往的,这才叫大家小姐。”
老李呵呵笑:“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此时传来阿米的声音,语气平缓,仿佛客观:“我倒没这个意思,只是不声不响的就和少爷一起吃饭,害我们白等了,刘叔专门留了饭呢。”
厨师老刘俨然精明,不动声色:“这倒没什么,顺手的事。”
“我看出来,阿丁的这个女儿啊,就是个捞女。”阿赵一锤定音。
其他人正想说什么,瞥见言真真进来,抽烟的抽烟,擦桌子的擦桌子,切水果的切水果,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没说。
阿赵自诩资历老,不怵小姑娘,阴阳怪气地哼了声:“还舍得回来啊。”
言真真弯了弯嘴角,笑盈盈地打招呼:“大家好。”
“真真回来了。”园丁老李吐了口烟,闲话家常似的,“饭吃过了?”
言真真点点头,没解释没反应,径直上楼去了。
阿赵点评:“年纪轻轻,脸皮倒是厚。”
“好了,少说两句。”老李摁灭了烟头,“人家是来读书的,和我们不一样。”
“这可不是读书的样子。”阿赵故意放大了嗓门,“钓凯子还差不多。”
“行了。”一直少言寡语的女佣阿杨打断了她,“阿丁的女儿不是阿丁,老李说得对,人家住在灰楼里,可不是下人,和我们不一样。”
在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音调,并警告似的瞪了一眼作壁上观的阿米。
阿米咬了咬嘴唇,扭过了头。
老李和老刘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阿米的心思,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连阿赵都知道,但她就是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指指点点,以显示自己在庄园里非同一般的身份。
什么身份这么了不得?
她是凌夫人的亲戚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可关系再远,那也是夫人的亲戚,她自觉在灰楼里是头一等,必须时时刻刻彰显存在感。
丁湘还活着的时候,是凌夫人的心腹,阿赵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此时为难言真真一个小孩子,不乏有出气的意思。
这当然很没意思,可对于很多人来说,活着就为了争口气。
因此,阿赵不肯就此住口,反问阿杨:“人家做得出,我们有什么不能讲的?”
阿杨看了眼腕表,说道:“你要说,没人拦得住,但我劝你想想清楚,这事和少爷有关系,被夫人听到了……”她留有余地,没把话说完,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我去夫人那里了。”
“我也该去干活了。”老李跟着走人。
阿赵丢了脸,咕哝了句,扭头回房间了。阿米却是留了下来,磨蹭了会儿,转头钻进了花园里。
楼上,偷听完的言真真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
门边的一根头发仍然卡在地板的缝隙里,没有变化。
上午出门前,她做过一次言灵,假如有人进屋来,发丝就会因为合理的缘故,偏移原地。
没有变化,证明没有人来过。
这就麻烦了。
她原来考虑过,监控会不会是监视丁湘的,所以特地留了时间给对方取走,可现在没动静,似乎暗示着幕后主使就是为了她而来。
言真真不认为自己初来乍到,有什么值得监视的。老实说,她昨天的言灵,为的是防偷拍而不是别的。
她想不明白,所以,决定搞点事来试探一下。
当天晚上,万籁俱寂。
言真真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掏出了折叠的平衡车。她拎着充电器,在屋里转悠着寻找插座。
半晌,看上了电视旁边的插座。她半跪下来,借着拔插头的动作,小声地做出了言灵:“我拔插头太用力,损坏了电路,电灯闪了一下,监控坏了。”
说罢,大力拔出了电视机的插头。
头顶的灯闪了闪,很快恢复照明。
言真真把平衡车的充电器怼了上去,唇角弯起。她的物理知识稀松平常,不过没关系,只要逻辑通顺,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能发生。
这就是言灵的力量,不能起死回生,不能时光倒流,却可以做到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事。
言真真拍了拍手,愉快地进浴室洗澡。
翌日,言真真依旧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洗漱下楼,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准备一会儿找个借口离开,看看有没有别的人会进出灰楼。
谁想计划还未启动,就先遇到了张笠。
他叫住她:“真真,来吃早饭。”
餐厅里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盒未拆封的鲜牛奶。
言真真坐下,安静地吃了起来。
“我听说,昨天你和凌少爷一起吃的午饭。”张笠开了口。
她点头。
“真真。”张笠端正了神色,斟酌道,“我和你母亲认识十几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叔叔。”
言真真吸了口牛奶,微笑。
大人说话就是这么讨厌,“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意思是“千万不能把这里当做你家”,“把我当成你叔叔”的意思,则是“你要像真的侄女一样听我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