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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爷子面子挂不住,吧唧了几下嘴,稍微正了正身子,仿佛坐正了身子就能掩盖他内心的歪曲。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和夏知时门当户对年龄相仿,般配的很,若是既成了这份姻缘,又能稳固我们两家的基业,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嘛。”老爷子自欺欺人,笑呵呵的为自己辩解道。
桑南初不动声色,脸上挂着笑意,眼神里却暗戳戳的藏满了算计,她轻轻的拿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缓缓的推开盖子,双唇抿着杯边,饮了一小口茶,动作轻柔缓慢,丝毫不着急回答夏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脸上挂着僵硬又惨淡的笑容,随着沉寂时间的延续,每一分每一秒都愈发的尴尬。
许久,桑南初就一小口的,一小口的抿着茶,直到喝了半杯,才正了正身子,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以我所见,夏老爷子所说极是。我与贵公子年龄都已经不小了,就算是在这民国的共和社会来看,也是亟待成婚的候选人群。”
夏老爷子见桑南初语气有了松动的意思,也连忙眉笑颜开的附和道:“是啊,所以说,你俩是天作之合啊。”
桑南初假笑,点了点头,语气强硬的开口说道:“那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以后也会有合作关系,有些话我便按照生意人的惯例,说在前面。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还望夏老爷子见谅。”
夏老爷子一门心思的想攀高枝,自然是统统答应,连忙说道:“桑老板但说无妨,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自然是不会怪罪的。”
桑南初正了正身子,语气铿锵有力,内容条理清晰,开始摆条件,道:“第一,我要立刻成婚。第二,订婚的请柬要发到每一户人家,订婚结婚典礼必须大操大办。第三,订婚结婚的典礼,必须全部按照西方礼仪来。第四,结婚之后,夏家不得干涉任何我天士力药店的事儿,但是但凡夏家有需要,我会全力配合。”
桑南初提条件的样子,丝毫没有其他女人面对夫家上门提亲时候伴有的娇羞,不拖泥带水的利落样儿,完全就像是谈生意一样。
夏老爷子闻言,全身被吓得一颤,他不住的睁大了眼睛,满眼错愕的死死的盯着桑南初。他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惊恐,不仅仅出于对桑南初诸多要求的意外,更是源于对往后生活中,夏家没有办法对桑南初有任何一点儿的限制的恐惧。
古代的婚姻总是皆大欢喜,高高在上的家主从年轻时便遭长辈的束缚,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凭着年纪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硕大的一个家族,若不处处都插上一把手,怎么好宣泄大半生的卧薪尝胆呢。
桑南初见夏老爷子迟疑了半天,许是内心颇为为难。于是,她便收起了那副阶级斗争的脸,云淡风轻一脸的笑模样儿,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多,若是一味的让夏家接受,怕是强人所难了...”
夏老爷子以为是桑南初要该注意,立马松了口气,顺坡下驴说道:“是啊,你是西方回来的留学生,思想开放,可我们夏家是世世代代恪守本分,讲求老理儿的本分人家,定是要为难的。”
夏老爷子一股脑儿的,将自己心里的话合盘托出。他以为,桑南初这么样说,是已经在退步,只要自己态度强硬,便能将一个事业稳健,家庭殷实,遵从三从四德的完美女人娶回家。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桑南初给的这个面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台阶儿,而是下马威。
桑南初慢条斯理,语气不徐不疾的开口道:“既然娶我让整个夏家都十分为难,那不如这门亲事就算了,也请夏家另谋佳人。麻烦您夏老爷子白跑这一趟了,请回吧。”
桑南初这一个回答,充分的告诉了夏老爷子,夏家对于她桑南初,包括她桑南初的天士力药店来讲,都不过是一个恰好的东西,根本不是必须的。这次交锋既为自己争取了地位,又同时杀了杀夏家向来不可一世的傲气。
夏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从杯中倾洒出来,烫的夏老爷子又全身不住的扭曲着,他完全没有料到,桑南初竟然会反手来这么一手。
夏老爷子胸中立即有了点儿愠意,表情冷硬蛮横的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婚姻在你口中,俨然如同儿戏一般。实在是过分,过分!”
桑南初也不气恼,坦坦荡荡的盯着夏老爷子看,语气平稳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夏老爷子,您可是冤枉我了。婚姻在我这并不等同于儿戏,相反的,婚姻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才提前做好打算,省的婚后再出现什么问题。您说是不是。”
夏老爷子吃了瘪,闷闷的喘着粗气,心里反复权衡利弊。叶家的权势,萧赋的技术,这都是夏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拟补的短板,但是只要娶了桑南初,权势有了,技术也有了,夏家顿时平步青云。
想到这,无论多过分的要求,夏老爷子都能忍。
于是,夏老爷子舒展开眉头,笑盈盈的答应下来:“你所言也有一定道理,那既然这样,这件事就说定了。待我回去准备准备,再送礼物来,定下订婚的日子。”说完,夏老爷子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离开。
桑南初,见势赶紧也一起站起来,道:“好,夏老爷子您慢走,我这就叫人送您。”
夏老爷子回到夏家,将这件事儿跟夏夫人说了。
“我去了一趟天士力药店,桑南初已经答应了和知时成亲了。”夏老爷子说道。
夏夫人满脸的笑意,拍着手的叫好,道:“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叶浅予那个祸害走了以后,知立马就讨了个好媳妇儿,我这就要跟他说这件事儿。”
夏夫人迫不及待的跑到夏知时的房间,轻轻叩了几下门,便扬着调子,人为进门声先到:“时儿!我要和你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夏知时自从在叶家吃了瘪,回来便一直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与人交流,整天是郁郁寡欢,只饮酒作诗,空有一副相思种。
夏知时见到夏夫人满脸喜气,又极为吵闹,不住的抬头,醉醺醺的望了夏夫人一眼,眼神被酒精麻痹,十分迷离。
夏夫人见夏知时如此的萎靡,便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喝了这么多酒,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个什么样子。一个女人而已,随随便便换一个都比她强上甚多,娘刚给你讨了一门亲事。你猜猜是谁家的姑娘?”
夏知时怔怔的望着夏夫人,嘴里含糊不清的重复道:“姑娘?不要姑娘,不要...”
夏夫人一把扯住浑浑噩噩的夏知时,兴高采烈地介绍道:“休要胡言。我给你说的亲事,是天士力药店的老板,桑南初。她年龄与你相仿,家世显赫,个人能力又极强。你俩成婚以后,她肯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夏知时冷笑一声,极其不屑。他饮了很多酒,积压在心里的愤懑一股脑儿的全部吐了出来,他咄咄逼人道:“助我一臂之力,说的这样好听。以我夏家现在的境地,成婚恐怕是攀附桑南初吧。”
“你胡说什么!”夏夫人被戳了痛处,训斥道:“什么攀附不攀附的,桑南初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了我们夏家,自然是要贤良淑德操持家务的,和其他女人都一样,是做你的媳妇的。”
夏知时凛冽的扯开嘴角,笑容有些悲凉道:“那既然都是给我做媳妇的,你为何不叫街上卖猪肉的屠夫女儿,接生婆的女儿,种土豆的农民女儿加进我们夏家呢?”
夏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嘶喊道:“你真是反了天了!那些低贱人家的女儿,有什么教养,娶进来你也不会喜欢。”
“那若是我喜欢呢?”夏知时刨根问底儿,不愿意善罢甘休。
夏夫人气急败坏,不讲道理的下了死命令道:“你喜欢也不行,婚姻自古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说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没得商量!”
说完,夏夫人一甩袖子,气哄哄的离开了。
夏知时又缓缓斟了一杯酒,皮笑肉不笑,苦苦喃喃自语道:“我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就算是我的事儿,也轮不到我做主。”
夏家对桑南初这个媳妇是金贵的不行,生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乱子。三天后就和桑南初定好了订婚典礼的日子,往各个大家都派发了喜帖。喜帖的制作尤其豪华,红纸黑墨还镶着金边,要多奢华有多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