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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住了五天, 出院之前, 几个亲戚接连找过来,说要接我去家里住, 代替我爸妈照顾我。”
“多可笑?”
冯夏眼中流出血泪,嘴角却牵起笑弧,同黑纹连在一起, 从脸颊延伸至耳边,惊悚而诡异。
“嘴上说得好听,实际是他们瓜分火灾赔偿款,担心我去上告, 又怀着贪婪的心思, 认定我爸受伤的赔偿款都在我手里, 想从我这里骗过去。”
“在他们眼里, 我才大学毕业, 父母双亡, 无依无靠。一旦落到他们手里, 还不是任由摆布?只要把我关起来, 狠狠收拾两顿,很快就会老实。对外,他们还是伸出援手,救助亲戚的善人。”
冯夏双眼猩红, 笑声尖锐刺耳。
“我出院时,传销窝点被端的消息上了新闻,记者守在医院门口, 专门等着我和几个病友,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其中就有当初歪曲报道,污蔑我和父母讹诈的那个小人!”
“除非病友本人愿意接受采访,他们的家人都是千方百计躲着记者。我那些好亲戚恨不能押着我去医院大门,展现出他们的善良,好好出一回风头。”
冯夏被拽出医院,四周都是话筒和摄像机,被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包围,疲于应对。有个别人为博得噱头,在问题中设置陷阱,意图将她和传销窝点的主犯联系到一起。
在她入院时,关于她家中的情况就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父亲瘫痪在床,母亲没有正式工作,自己刚刚大学毕业,先前还有讹诈的传闻,这样的人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主动投入传销窝点,和罪犯沆瀣一气,利用自己的身份诱骗更多学生。
冯夏不想回答,苍白着脸,表情麻木,犹如一尊木偶。
亲戚信口开河,能说不能说都在向外倒,更借机抱怨冯家父母一毛不拔,自己却是善心,哪怕手头不宽裕,也要凑钱为死去的两人举办葬礼。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冯夏迟迟不开口,有人故意出声刺激她。
冯夏抬头看去,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记者证上写着“赵明”两字。正是当初找上自己家,欺骗自己父母的那个卑鄙小人!
“你胡说!”
冯夏表情愤怒,大病未愈又惊闻噩耗,瘦得不成样子,近乎站都站不稳,此刻已经摇摇欲坠。
众人见她这副样子,非但没有生出同情,反而满脸兴奋,话筒几乎砸到她的脸上,争相要她开口,逼她回答问题。
赵明十分得意。
他早就认出冯夏,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刺激她,能让她愤怒,主动开口说话。
对他而言,冯夏说什么不重要,只要她有反应,画面可以剪辑,文字可以编纂。他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新闻,能吸引人眼球的新闻!
当初采访冯父冯母,他看过所有文件,了解冯家的遭遇,知道他们才是受害者。可这样的新闻能吸引的目光有限,对自己的事业根本毫无助益。只有将他们描画成贪婪成性,为钱不择手段的形象,才会更加吸引眼球,才会让更多人传阅他的报道。
类似的事赵明做过不止一次,尝过其中的甜头,就再也不肯罢手。
冯父冯母在火灾中丧生,他也曾感到遗憾。不是为他们的死,而是随着两人去世,再没办法继续追踪报道,不能痛斥他们的贪婪行径,无法继续伸张“正义”。
让他没想到的是,冯夏竟会落入传销窝点。
一刹那,赵明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不去想这个失去父母的女孩有多可怜,不去想自己还有没有良心,而是摩拳擦掌,准备编撰又一篇扭曲的文章,同之前的报道联系起来,利用她继续赚取眼球,为自己谋利。
至于冯夏会遭遇什么,赵明完全不在乎。
想到之前联系他的方霞,赵明嘿嘿冷笑,拿起手机拨通对方的号码。在电话中,赵明信誓旦旦,他可以将冯夏的名声彻底毁掉,把她和罪犯联系到一起。作为得益人,方霞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毕竟双方曾经合作过一次,而且合作得十分愉快。
他压根不知道方霞和方艳的关系,如果知道,未必会打这通电话。
警察包围传销窝点,抓捕传销人员时,方艳奇迹般逃脱,目前就藏在方霞家里。方霞不想收留她,却被对方威胁,已经是骑虎难下。
接到赵明的电话,听到“传销”和“冯夏”等字眼,方霞脑袋里就是轰地一声。她现在恨不能离这些新闻越远越好,赵明却主动找上门,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方霞正想摔掉电话,方艳出手阻拦,给她出了个阴损至极的主意。
“那-婊-子知道是你主使,万一对警察乱说话,你知道会怎么样?”方艳阴沉道。
她当时下了狠手,没想到冯夏这么快就能恢复,还上了电视和报纸新闻。想到苦心孤诣的事业毁于一旦,想到得力的手下尽被抓捕,自己不得不东躲西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东山再起,方艳就恨不能时光倒转,亲手掐死冯夏。
“不是这个贱人,公司的事根本不会泄露,警察也找不过去,你更用不着提心吊胆。”
方霞被方艳蛊惑,明知道对方没安好心,还是答应给赵明一笔钱,条件是彻底将冯夏毁掉,让世人认定她生性卑劣,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赵明得到好处,自然要竭尽全力。
冯夏出院给了他机会,借助拍下的视频和照片,不断扭曲事实、颠倒黑白。不只是普罗大众,连和冯夏一起被救出传销魔窟的几个学生都开始怀疑她的人品。
毕竟,在警察实施抓捕之前,有一段时间,冯夏表现得十分配合,和那些被洗脑的传销分子一般无二。
“她被送去诊所,从我被骗进去之后,有人伤得更重,就只有她被送出去!”
这份证言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冯夏打入地狱。
相关报道在网络上发酵,在有意带动的风向下,许多人根本不去了解事情真相,也不去查找警局通报,而是将扭曲的报道认定为事实,纷纷逐臭而来,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和污蔑这个无辜的女孩,发泄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关于冯夏的负-面-报-道越来越多,正面和辩白的消息却是越来越少。
许多人翻出之前的新闻,连冯父冯母一起辱骂,丧心病狂到给冯夏立起墓碑,诅咒他们一家都该死。
在相关报道中,程胜和方霞再次摇身一变,由拒不执行法院判决的赖账人成为受害者。哪怕有人提出老赖名单,也抵不住那些恶毒的咒骂。
冯夏辅导员和同学的辩白,很快就淹没在更多的辱骂之中。
冯夏的亲戚接她回家,为的是“赔偿款”。发现她手里根本没钱,很快就翻脸将她赶了出去。更将事情做绝,把她的手机和民警留下几百块钱全部扣下,口口声声是收留她的房费和饭费。
冯夏走在街上,只穿着一条洗得泛黄的连衣裙,拖着一只破旧的行李箱。
她茫然地走着,最终来到一座公园,避开旁人的视线,走进茂密的人工林,一直呆到深夜。
她不想去报警,也不想联络辅导员和同学,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树下,仰头看向天空,发现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尽是大片的乌云。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作恶的能逍遥法外?”
她不明白。
冯夏被绝望淹没,愤怒和怨恨如滚水沸腾。
雨水很快落下,雨丝连绵成线,逐渐形成大片雨幕,冲刷过冯夏全身。
天空响起惊雷,冯夏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隐藏在雷声背后,充斥无尽的绝望和怨恨。
她缓缓站起身,扯下束裙的腰带,踩着行李箱挂上树枝。又捡起一块片状的石头,用锋利的边缘划开两只手腕。
血顺着伤口流淌,染红长裙下摆。
冯夏抓住垂落的腰带,闭上双眼,带着满腔怨恨走上绝路。
如果传说是真,她愿化作厉鬼,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将那些行恶之人拉进地狱!
“这就是一切。”冯夏说完自己的遭遇,神情意外平静下来,不复先前的扭曲,口中道,“我不求投胎转世,不求下辈子,不求来生,我只想报仇,让那些害人的,颠倒黑白的,丧良心的畜生都去死!”
“我可以帮你。”颜珋手捏法印,灵光中浮现两枚黑底红纹的木简,“但你必须清楚,身为厉鬼又沾染血气,入地府后必遭责罚,最轻也会镇入忘川百年。”
“我明白。”冯夏态度坚决,毫不犹豫同颜珋定下言契。
听到颜珋的话,知道冯夏入地府后将要受到的惩罚,老者神情立变,想要说话,被颜珋扫过一眼,突然浑身无法动弹。青年正要出声,雪白的小狐狸站起身,现出三条狐尾,发出威胁地低吼。
“别闹。”颜珋捏了下小狐狸的耳朵,旋即引冯夏前往二楼。
老人和青年留在座位上,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被定住的魂体才能慢慢移动。
丑六看着他们,眉心微微蹙紧。
九尾轻摇团扇,笑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就得有付出。”
老人收回目光,垂下头,低低叹息一声。
“他难道没有仁善之心?知道小夏会被镇入忘川,怎么还能取走她的魂魄!”青年抓起步-枪,怒声道。
见他要往二楼冲,九尾冷笑一声,一道红色的狐火从指间飞出。若非老人飞扑过去拉住青年,他此刻怕是早就烧成一团鬼气。
九尾仍是在笑,眼尾上挑,妩媚天成,红唇微启,几令人神魂颠倒。
“透给你们消息的老鬼难道没说清楚,凡是走进黄粱客栈,有所求就必然有付出。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厉鬼怨鬼也是不少,单凭好心帮得过来吗?”
“怎能如此心狠?失去一魂一魄,再受地府责罚,她还怎么投胎转世?既有此种能力,为何不能心怀慈悲,做一做善事,难道他不是上神吗?!”青年怒声道。
“你知道得还不少。”九尾敛起笑容,倏地袭至青年面前,距离极近,近得青年能直视那双妩媚却凶狠的兽瞳,能看清瞳孔中溢满的杀气,“那个厉鬼其实是幌子吧,我看你分明另有目的。”
青年神情登时一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老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挥手祭出一张金帛。
金光漫射开来,老者和青年被光芒灼烧,发出凄厉地鬼嚎。
老者显然对青年的举动毫不知情,消失之前,拼命向九尾伸出手,挣扎道:“此事同小夏无关,无……”
因他耗尽全力封住檀木珠,对魂体损耗极大。不待将话说完,魂体尽被光芒吞噬,连一丝鬼气都没留下。
青年在金光中嘶吼,话中满是不信和愤怒:“答应我的,答应我成鬼仙,为什么,为什么!”
金光内蕴强大法力,明显来自天庭,九尾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丑六和两只小狐狸被她护在身后,红狐伞张开,红狐怒声嘶吼,口中涌出大团妖力,死死挡住金光中的仙家法力。
客栈门前的石兽被惊动,发出阵阵咆哮,却被金光死死压制。
金光越来越亮,中心处渐渐凝成一名广袖博带,发束金冠的仙人灵影。
颜珋出现在客栈二楼,看到金光中的仙人,笑容中尽是冷嘲:“玄武,你缘何来此?”
玄武并未踏出金光,抬头看向颜珋,神情冷漠,目光睥睨,自袖中取出一张金绢,朗声道:“蜃龙颜珋,行悖逆,数违天律地法,令押往剐龙台。”
九尾神情骤变,控制不住现出本体妖形。
颜珋依旧在笑,仿佛根本不把这份帝旨放在眼里。
“怎么,先前剐我一次,没让我死了,如今又来?”
“蜃龙颜珋,领法旨!”玄武断喝道。
“不想领。”颜珋靠在木梯扶手上,轻蔑道,“天庭行事愈发没样子,传一道法旨竟要算计游魂,仙行魑魅魍魉之道,难道就不是违背天律?”
“大胆!”玄武厉喝一声,手捏法印,一道金光直击颜珋面门,中途化作捆仙绳,就要将他当场捉拿。
绳索渐近,龙吟声骤起。
颜珋身前浮现一枚金色龙鳞,霸道的应龙气息扩散,远在千里之外的庚辰察觉异状,顾不得探询地脉,以恐怖的力量撕开天幕,纵身投入其中。
相距不远的灵山之中,麒麟被惊醒,循着龙气散发的方向看去,心中很是不解,应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