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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坐在街边长椅上, 脚边是一只装满纸笔和杂物的纸箱, 手中的豆浆已经冰凉,却迟迟没有喝上一口。
正逢上班高峰期, 路上行人匆匆,偶尔有瞥来的好奇视线,也仅是一扫而过, 并未因这个枯坐许久的女孩停留。甚者,不少人觉得奇怪,担心惹上麻烦,路过她时会刻意绕开, 同时加快脚步。
广场中心的铜钟敲响, 大群青灰色的鸽子振翅飞起。
天空碧蓝犹如水洗, 没有一朵流云, 方雨的情绪却愈发低落, 止不住垂下头, 环抱住自己。压抑的哭声淹没在振翅声中, 泪水如崩断的珠帘, 很快朦胧了她的视线。
方雷又欠下一笔赌债,讨债人在家里找不到人,竟然找到她的公司。
保安拦不住,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拿着手机, 对比方雨的照片,不怀好意地将她堵在办公桌前,告诉她方雷欠下一笔巨款, 更借了不少高利贷。
“限期前还不清,后果你知道的,美女!”
几人明目张胆闯进商务楼,当着公司同事的面,对方雷的事大肆宣扬。有同事报警,警察赶到之前,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只是在临走之前,冷笑着警告方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方雷躲起来找不到人,他们就来找方雨!
“本钱不说,利息一天三万。听那小子说,你们表叔生前是个有钱人,这点钱应该能拿出来吧?”
由于仅是口头威胁,并未动手伤人,哪怕几人被带走,至多关两天,教育一通了事。过后放出来,更会变本加厉来找方雨麻烦。
公司领导固然体恤她的难处,可被这样的流氓缠上,影响终归是不好,甚至会给公司带来损失。
在讨债人二度上门之后,方雨被公司辞退。考虑到她的情况,给她开出五个月的薪水。然而,对比方雷欠下的赌债和高利贷,这些钱终归是杯水车薪,根本堵不上窟窿。
抱着自己的物品走出商务楼,方雨停在广场上,举目四望,满面都是茫然。
她不想回家。
讨债人逼得越来越紧,迫不得己,她寻到中介,把表叔留下的房子挂上房产网。因为她着急出手,房价肯定不会太高。
中介里的人见她可怜,想要帮把手,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买家知道她着急出售,都是拼命压价,更指责中介,这么帮卖主说话,是不是和她私底下达成交易,想坑自己的钱。
方雨早上没吃饭,在路上买了一杯豆浆。可惜没来及喝,就被公司扫地出门。
坐在街边,方雨心中空落落地,不知自己该往哪去,又该做些什么。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方雨依旧坐在街旁,始终动也不想动。
突然,一团雪白沿着花坛跑来,一身缎子似的毛发,白得近乎发光。
雪团停在她的脚边,头顶一撮红毛,大眼睛湿漉漉地,样子极端讨人喜欢。脖颈上挂着一只金项圈,项圈后连着一截皮绳,蹲坐在方雨跟前,歪着小脑袋,欢快地叫了两声,明显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方雨俯下-身,试探着挠挠雪团的头顶,发现这只“狐狸犬”十分乖巧,不由得生出喜意,心头的阴霾都被驱散许多。
“你的主人在哪?饿了吗?”
见小狐狸没有挣扎,方雨索性抱起他,提着他的两只小爪子,想看看项圈上是否有铭牌。如果有的话,或许能找到主人的联系方式。
可惜找了一圈,连项圈和皮绳都仔细翻过,就是没有找到主人留下的任何线索。方雨站起身,朝小狐狸跑来的方向望去,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主人现身。
“怎么办?”方雨实在是喜欢这只白团子,但以她目前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去养。她没有工作,家中的房子也会卖出去,跟着她,早晚会无家可归。
小狐狸安静趴在她的怀里,用鼻尖顶顶她的掌心。温暖的触感引得方雨一阵轻笑。
自从郑恩去世,庞大的赌债和高利贷压在身上,她再没有如此放松。这只小动物仿佛有种魔力,能让她不自觉敞开心房,忘记那些悲伤和烦闷。
方雨摸着小狐狸雪白的毛发,喃喃自语道:“我再等一会,如果你的主人还不来,就先带你回去。”
小狐狸本就是为接近她,此刻更加乖巧,靠在她的怀里,释放出灵狐独有的魅惑,别说本就性情柔软的方雨,哪怕是铁石心肠都无法拒绝。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方雨等待中的主人始终没有露面。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开始聚集乌云,冷风一阵阵卷过,昭示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方雨无法再等,清空半个纸箱,将小狐狸放在里面。不能带他上地铁,出租车也拒载,只能骑着共享单车回家。
幸运的是,天空的雨始终没有落下。
不幸的是,等她抱着纸箱推开家门,发现失踪多日的方雷站在客厅里,之前找上公司的讨债人坐在沙发上,郑泽竟也和他们坐在一起!
刹那之间,方雨意识到什么,手脚变得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姐……”看到门前的方雨,方雷抬起头,低低地唤了一声。
多日东躲西藏,三餐不济,方雷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得起皮,下巴上尽是胡茬,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活脱脱一个流浪汉,再不见往日清爽俊秀的模样。
“小雨回来了,快进来,外边马上下雨,淋湿着凉怎么办。”郑泽放下酒瓶,语气异常亲切,话中带着关心,虚伪得让方雨感到恶心。
想起之前的遭遇,方雨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本能想要后退。
就在这时,郑泽使个了眼色,方雷快步走上前,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屋内,锁上房门的同时,口中道:“姐,你再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方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纸箱落地,整个人被绝望吞噬。
如果是旁人,哪怕是郑泽,她都不会这样绝望。可是方雷,她的亲弟弟,亲手将她拉进地狱!
屋外阴云密布,闪电爬过云层,一声轰鸣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屋内灯光通亮,方雨仍看不到一丝光芒。心被黑暗笼罩,浸入痛苦和绝望,近乎失去活下去的力量。
“小雨,你也知道小雷欠下大笔赌债,又借了高利贷,不提本金,单是利息你就还不起。就算是卖了这栋房子,也只能还上一半。”
看着表情麻木,恍如行-尸-走-肉的方雨,郑泽舔了舔嘴唇,假笑道:“咱们好歹是亲戚,我和这几位大哥有些交情,磨破嘴皮才容你宽限几日。不过期限就要到了,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还?”
没等他继续说,方雷突然给方雨跪下,用力抓着她的手,苦求道:“姐,你帮帮我,姐!要是你不帮我,他们就要抓我去黑窑,逼我去卖器官!”
任凭方雷如何苦求,方雨始终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求了半晌,发现方雨没有半点反应,方雷同郑泽对视一眼,神情陡然变得凶狠,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巴掌甩在方雨脸上,凶狠道:“婊-子,贱-人,你这么狠心,眼睁睁看我去死!”
方雨被打得侧过头,长发覆上脸颊,遮住她的表情。
郑泽嘴里啧啧有声,眼中闪过嘲讽,明显是在看好戏。
三个讨债人交换眼神,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的赌鬼根本六亲不认,类似的情形他们看得多了,都感到腻歪。旁人面前是孙子,只能在自己的家人跟前张牙舞爪。
说白了,窝里横。
不过要赚钱,坑的就是这样的傻子。
方雨站着不动,方雷还想再打,郑泽假做好人,从背后拉住他的手,对方雨道:“小雨,小雷也是被逼急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小雷,快和你姐道歉!”
“别演戏了。”方雨转过头,声音冰冷,眼神更冷,“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早就知道,事情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和郑泽和钱家脱不开关系。可表叔已经不在,方雷又是鬼迷心窍,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她能如何?除了一条命,她什么都没有!
听到方雨的话,郑泽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立即道:“大伯生前的财产可不少,捐出去大半,剩下也有几千万。只要找出来,方雷欠下的几百万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方雨冷声道。
“我记得他死前交给你一串钥匙。”郑泽有些迫不及待,“拿出来去银行,肯定有保险箱。找到他留下的财产,你和小雷就不用像今天这样……”
没等他说完,方雨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形似疯狂。
等她笑够,才紧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郑泽,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在白日做梦?”
见她这个样子,郑泽神情陡然一变,虚伪的笑消失无踪,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恶狠狠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上钱,你就等着做-婊-子伺候男人吧!”
方雨用力挣扎,黑发被扯下一把大。在郑泽还想抓过来时,用力咬上他的手掌,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来。
“啊!”郑泽惨叫着甩开她,忙用衣服缠住伤口。
方雷呆滞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即扑向方雨,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向墙上撞。
三个讨债人仍是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幅看好戏的架势。
不等方雷得逞,一声尖锐的狐鸣突然响起,紧接着,白光如闪电掠过,方雷惨叫着后退,从肩头到腰侧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血顺着伤口流淌,止都止不住。
方雷惨叫倒地,浑身不断抽搐。
郑泽被吓得停止叫嚷,连连后退。三个讨债人腾地站起身,拔-出刀子,敲碎酒瓶。
雪白的小狐狸挡在方雨身前,毛发竖起,锋利的爪上犹带血痕,兽瞳中满是凶光。颈上的项圈发出金光,交织在半空,连成一枚金色的法印。
“这是什么东西?!”
屋门外,庚辰挡住循鬼气赶来的判官和鬼差,颜珋手持玉牌,对浑身缠绕黑气,满眼血红的郑恩道:“法印已成,三刻之内,室内之人同阳世隔绝。三刻之后,你我同往钱家。”
“多谢!”
郑恩尖啸一声,化作一团黑风,破门冲入室内。
阴气瞬间大盛,灯光不断闪烁,被小狐狸护在身后的方雨猛然抬起头,看向席卷向郑泽和方雷的黑风,心不断狂跳。
她极力想看清风中的黑影,却在下一刻被疲惫和困意包围,再无法支撑,当场陷入沉眠。
黑风托住方雨,将她平稳送上二楼。
风中的鬼影转向余下五人,慑人的鬼笑声刺破耳膜,直让他们毛骨悚然。几人想要冲出房门,却发现双脚被束缚,低头看到-毒-蛇般缠绕上双腿的黑气,不由得大惊失色,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