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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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葬还没有过去多久,朝上就已经有人递了折子,一概都是要求立后的折子,然而这里面寓意更多的,却还是储君之位,羽成帝在金殿上当即大怒,将那些递上来的折子直接没头没脑的朝着殿下的那群大臣砸了过去,愤然离朝。

    “皇上的心思,还是让人猜不了啊。”这日才下了朝,沈俊海就拖着轩王到了君侯府,两人倒是又摆开了棋盘下了起来。

    轩王去过归於城后,倒是越加沉稳无话起来,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啪的一声拍下了一子,“俊海兄已经站好了吗?储君之争,可不是件小事,一步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沈俊海脸色微变,却目光灼灼的看向轩王,“凡事事在人为,这句话,想必轩老弟知道是什么意思。”

    轩王捻子一笑,并不说话。

    倒是门外边有李天的声音响起,“轩王爷,王府里管事让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挺急的。”

    “呈进来。”轩王起先一怔,没能反应过来,倒是沈俊海脸色稍稍变了,沉声叫他将信送过来。

    李天将信恭谨的交到轩王手中,轩王有些疑惑的打开了看,却在扫见信中的内容里,脸色一变,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已经风云变色,他几乎是捏着信纸一把推开了李天就冲了出去,直看的沈俊海面色不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被人送来的信纸上什么都没有,可却只有这么一首词,空空落落的爬满了整张信纸,可却也让他在那一刻心中剧动。他清楚的记得,这是那一年他年少心动,偷偷将这一首词塞到那人手心,只是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个会再次出现。

    轩王一出君侯府的大门,便坐上自家的马车,声音有些急切,“快回王府。”

    马车悠然驶动,他心中焦躁,一时没有注意,只是骤然发觉平常的路一下子好似拉长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王府的路。”

    “你是谁?”猛地一把掀开马车上的车帘,那赶车的人笑着抬头,一张如花笑靥,缱绻蛾眉,“轩王爷。”却是未央。

    “你是何人?”轩王扫眼看向越来越稀少的人,俊眉不自觉的皱紧,不怒自威,“你要带本王去哪里?”

    未央笑眼弯成月牙般,咯咯的声音清脆,随风四散,“都说轩王温厚,怎么对奴家一点都不温柔。”用巧劲一甩马鞭,马车行驶的速度越加快了些,未央狡黠的冲他眨眨眼,“王爷莫急,奴家只是带王爷去见一个故人。”

    轩王的心在瞬间一动,慢慢安静下来,故人……会是她吗?

    十里水亭,长葛碧透。

    亭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皱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很久,最后极是不甘心的瞪眼看向那一个笑的一派得意的宝蓝色衣袍的翩翩公子,不服气道,“孔雀你这个大无赖,明明知道俺笨还拿这些黑黑白白的东西诳俺。”

    司胤笑着将折扇摇的欢快,一双水蓝色的眸子瞥见轩王神色复杂的下了马车再看过来,不由眯起眼笑了,“红包你爹爹可是九阙有名的国手,怎么到你这,就变得这般蠢笨呢?”

    “什么爹爹什么国手?”红包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国手是什么?可以吃吗?”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落寞的低下了头,“娘说俺永远也不会见到爹爹的。”

    “是吗?”司胤拖长了那长长的一个吗字?却一脸似笑非笑看过去。

    轩王乍眼看到司胤,怔了怔,随即是一脸完美的笑,“想不到司胤也在这?”他不着痕迹的将一双眼在四处扫了圈,眼中瞬息闪过失望,随之已经是一脸平静。

    “请轩王来着实不易。”司胤笑着‘啪’的一声收了折扇,自自然然的将他迎入,红包眨眨眼看着轩王,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了起来,“孔雀这是谁啊,紧绷着脸做什么?”他还很友好的攀上轩王的肩,拍拍,“俺跟你说啊,孔雀不是什么怪物,干嘛这么一副像看老虎的样子。”

    未央一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胤但笑不语,却是将象骨折扇慢慢打了开来,一点点遮去了唇角那丝算计,只觉莞尔的笑。

    只有轩王一脸尴尬,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斥,他见红包虽然一脸痴傻,说话也不知轻重,但仅凭他口口声声叫着顾司胤孔雀而根本未受任何责罚,想必身份也是顶重要,一时也不敢妄动。这帝都谁不知道司胤殿下最为讨厌别人叫他孔雀。

    “好了,红包开玩笑的。”司胤啪的一声不客气的一扇子打在红包额上,斥道,“让你乱说。”红包哎呀一声慌忙躲了开去,泪眼汪汪的看他,“孔雀你一点都不好,俺要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司胤眸光不易察觉一闪,却最终无奈,只好柔声哄他,一边向面有异色的轩王看去,“怎么?难不成轩王真以为司胤是什么洪水猛兽,躲的紧吗?”他说的有些委屈,眉梢吊起,带点从骨子里散着的难受,看的轩王一愣,唇动了动,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此刻有些心烦意乱,这些日子,哪个皇子娘娘召见他都避而不见,哪里也不去,就算拗不过沈俊海,也只是去他那里坐坐,从来不谈储君废立,立后之事。如今顾司胤却用一首词将他诳了出来。他直觉司胤已经知道些什么,一时间心头有些惊慌也有些愤怒。

    只是司胤叫了他过来,却根本不提储君废立之事,只是拉着他说一定要让他教会红包下棋,还一个劲嚷着,说什么有其父就该有其子,说什么也一定要红包学会,但红包天资愚钝,就算轩王是棋中圣手,也只能无可奈何。

    “不下了不下了……”红包气不过,一把搅乱了那满盘的棋子,知道对着司胤耍赖无用,直接扑进看似温和的轩王怀里,可怜兮兮抬头看他,“大叔,俺不要下,俺真不要下了。”

    红包的眼很是清澈,轩王起先并没有多过于注意,此刻一下子猝不及防的撞了进去,一时有些恍惚,就好似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双眼睛,让他丢盔弃甲的陷了进去,此后万劫不复,他下意识的抱住红包,心头闪过一丝柔软,温和笑着看向司胤,“小孩子,不想学也不用逼着。”

    司胤看着轩王的反应,眼中的笑意愈加浓烈,盈盈的水蓝煞是动人,“红包你竟敢耍赖,不学也可以。”他的折扇一下又一下拍在手心,温柔而又优雅的声音,循循善诱,“看在轩王的面上,我也不为难你,这样,你念得出诗词来,本殿下就放过你。”

    轩王一愣,面有难色的看着红包,这样子的孩子,心想司胤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谁曾想红包一听,立刻一脸得色,从轩王怀里爬了出来,双手往腰上一插,大笑几声,“哈哈,孔雀你以为俺不会吗,你听着……”

    得意的冲司胤笑,还故意张大了嘴,口中念念有词,“别来半岁音书绝……”

    一出来的一句,就让轩王整个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向红包。

    “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不要念了。”轩王越听脸色越加的苍白,猛然一把按在自己胸口,断然喝出声,红包正说的得意,闻言一愣,一下子躲在司胤后面,有些害怕的看着轩王,“孔雀……”小心的扯扯司胤质地上好的袍子,“那个大叔怎么了?”

    司胤还未来得及开口,轩王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却是冷冽的看向司胤,“殿下,够了。”

    无辜的眨眨眼,司胤笑了,“轩王此言何意,请恕司胤愚钝,听不明白。”

    “殿下用这首词引我出来,又让红包念出来,是何用意?是不是她,已经在殿下手里?”轩王步步紧逼,司胤却依旧笑着摇扇,好不风流。

    “殿下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这样藏着掖着,根本……”他这边诘责的厉害,那一边红包想破了脑袋,才听明白‘让红包念出来’这么一句,不由不高兴的睁大了眼,“孔雀有这么好?还教俺念出来?”他不明白的抓抓脑袋,“他不做弄俺已经很不错了。”这些日子他可是被折磨的很惨,当然这个所谓的很惨,在司胤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轩王的脚步蓦地一顿,心头忽然慌乱起来,然后他便听到红包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个是俺娘经常念在嘴边的,都念了十多年了,虽然俺是很笨,但是听了这么久,早就会背了,这次孔雀想看俺出丑,哼……”

    冲着司胤得意的哼一声,司胤笑一笑,“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还留着这么一手。”

    轩王一时已经懵了,半响才觉得喉头有些发干,“你,刚才说什么?你娘?”

    红包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哭丧着脸扯司胤的袍子,“孔雀怎么办,俺娘说不要俺了,她说俺不听话,和顾家的人混在一起。”

    “你娘?她……”轩王艰难的开口,红包却只是拖着司胤的袍子,有些难受,司胤朝着未央一使眼色,未央立刻笑着上来,哄着他,“红包乖啊,你娘会理你的,你只要乖乖的就行。”

    “真的?”红包立刻瞪大了眼,“只要像孔雀说的那样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就会理俺了?”

    未央肯定的点点头,红包立刻扯着她要去念书,未央哭笑不得的被他拖着走,偌大的水亭里,只余下司胤与轩王两人默然以对,只是一个笑颜翩然,一个神情复杂。

    “这些皇子中,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你。”当只剩下两人时,轩王慢慢的坐了下来,茫然的将眼看向水面,“她还好吗?想不到她的存在会被你知道,整个九阙,我以为只有我才会在偶尔梦回的时候记起她。”

    司胤笑着坐下来,眨眨眼,却是随意的开口,就截断了轩王所有的话,“轩王在说什么?司胤不是很明白。”

    轩王一怔,蓦地苍白一笑,“你啊,总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