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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长东跟睿王爷两个满是期盼, 看着玖荷。
廖纪安则挡在玖荷面前, 皱着眉头。
玖荷抬头看着对面两个人, 世子跟王爷长得极像,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一看就是父子, 可是……
她脑海里头浮现出来许多个场景, 有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的。
上辈子睿王妃仗势欺人, 仗的是谁的势?睿王爷。
睿王妃打通官员,把她脸扇肿了几乎都说不出来话,又几棍子就要了她的性命——
“我跟先王妃长得一样?”玖荷忽然抬头问了一句。
睿王跟卓长东一起点头, “是你娘。”
玖荷忽然明白睿王妃为什么要叫人把她的脸扇肿了……
一时间她想起了那块被当了的玉佩, 上辈子睿王妃那嚣张的声音, “我叫你看看我们家的规矩!”, 还有这辈子她逃离京城那一天,那只鸟说“别坏了我们家的风水!”。
上辈子纵容睿王妃, 间接害死的她的人,没想却是……玖荷心里乱的再也理不清了。
玖荷抬起头来,道:“我……”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头拿出来那张路引, 递了过去, “我是陶家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儿。”
卓长东年轻手快了一步, 将路引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玖荷声音幽幽的,道:“况且天下之大, 两人长相相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单单凭借这一点,又怎么能说我是——王爷家丢了的女儿?”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玖荷有点哀求的眼神。
“天色已晚,两位是不是该回去了?”
卓长东红着眼睛看他,道:“我管着皇城治安,别说天色晚了,就是宵禁我也不怕!”
廖纪安冷笑一声,道:“这儿是将军府,你们两个手无寸铁的,难不成叫我撵你们出去?”
卓长东上来就想揍他,可是近身之后,却见廖纪安给他使了个眼色,卓长东一时愣神,被一拳打在肩上,后退了两步。
睿王爷急忙上来扶他,却没想被卓长东握住了手,还特别用力,睿王爷不解。
卓长东道:“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又道:“你真的是我妹妹。”
睿王爷还想说话,却被卓长东就这么拉走了。
将军府卓长东是常来的,廖纪安也不送他,只在屋里陪着玖荷。
玖荷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廖纪安也不叫丫鬟进来,自己去扶了屏风,又整理了隔扇门,道:“他这一身的蛮力,紫檀木的屏风,黄花梨的门扇,明儿就去睿王府找他要银子去。”
听见睿王府三个字儿,玖荷像是忽然惊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廖纪安,神情越发的复杂了。
这个是将军,上辈子一出现就反转了局面的将军。
玖荷想起这辈子两人在平兴镇的见面,又想起他一回京城就救了自己……
可是上辈子被人诬陷,也是因为他后院太乱。
想到这儿,玖荷又有点心乱如麻了。
但是……睿王爷不知情,廖将军也是一样的不知情。
廖纪安见她低头不知道想什么,一言不发的,想着这时候无论怎么都得说话,不能叫她闷在心里。
“我去平兴镇一是顺路,二来也想看看陶大人的家人,这个计策有凶险之处,”他声音里有点懊恼,又故作轻松道:“留了人在你们家里的,没想却把你们吓走了。”
玖荷想起家里那位没事就坐在门口看人,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谢伯伯,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廖纪安心下一送,道:“我留了人的,他们很快就能上京了。”
玖荷点了点头,又道谢。
廖纪安见她这样客气,反而不太舒服,“我倒不是想骗你,只是这次我算是提前进京,要先跟陛下还有朝廷官员商量献俘等等,不好大张旗鼓,过两天还得出京,再跟着大队人马一起从永安门进来。”
玖荷嗯了一声,这么絮絮叨叨的,倒的确是不太乱了,只是……
她抬头略带担忧的看了看廖纪安,还有点提醒的样子,“商量的怎么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凯旋而归,这样盛大的场面,我也想去看看。”
……他根本没有去皇宫……
廖纪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就算是夏天天没黑,这会儿也已经是酉时了,他正儿八经道:“须得好好洗漱一番,明天进宫求见陛下。”
故意说的很是言不由衷,带了三分刻意的掩饰,玖荷不由得又笑了笑。
廖纪安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门外有个小厮低声道:“将军,太夫人去上香回来了,听见您回府,说若是不忙就去见见她。”
廖纪安说了一声知道了,又问玖荷,“想吃点什么?我差人给你做。”
“别,”玖荷急忙推辞,看见廖纪安的神色就知道他误会了,又说:“不是不饿……”她这一天就吃了早饭,方才不觉得,但是这会儿提起来只觉得前胸贴着后背。
只是叫丫鬟伺候她……玖荷觉得自己思绪繁杂,正是要手上找点什么活计打打岔,可是这其中理由又不能跟他明说。
玖荷想了想道:“多谢将军救我,我给将军做顿饭如何?”
廖纪安只有赞同的份儿,当下安排人带她去了小厨房,自己擦了把脸,就往西边他母亲的院子里去了。
廖家原来是公主府,只住了公主跟驸马两个人,是个前中后的结构,家里最大的就是花园子,后来公主生了孩子,又传了两代,家里有了长辈,这地方就不够住了。
便又将隔壁人家卖下,两处合并一处,成了个东西跨院的结构。
东边的这一排院子,也就是廖纪安现在住的,是原先的公主府,地方大,也宽敞,正堂也都在这一边,西边是后来改的院子,大概只有东边的一半宽,住着孀居的太夫人,还有他一个妹妹。
廖纪安一路穿过夹道,到了老夫人的屋子。
太夫人娘家姓郑,今年快有五十了,嫁进廖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
老大便是廖纪安,老二是个姑娘,出嫁已经七年了,最小的这个还是个姑娘,今年才十四岁,在身边养着。
“母亲。”
太夫人眼泪就落了下来,起来拉着他的手道:“总算是回来了,看你这一身憔悴的样子,赶紧好好洗漱了,明天我带你去大相国寺上香,让他们做个大法事,好去去你身上的煞气。”
屋里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原先的丫鬟,现在的顾妈妈急忙上前搀了太夫人,道:“您这也太心急了,将军才回来不说,他这次打了胜仗,朝廷是必定有嘉奖的,这两日怕是要上朝,还得议功,许得歇几日。”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把跟玖荷说过的话又来了一遍,“大军走的慢,陛下许我先行回来,只是不好声张,过两日要去跟大军汇合,这才算是回京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又道:“快把我前头抄的往生咒给他拿一份。”又对廖纪安道:“你每天早晚念上十九遍。”
廖纪安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道:“我先回去洗漱了,明儿要进宫见陛下。”
太夫人又去推顾妈妈,“去给他拿往生咒。”
廖纪安手上拿着一叠往生咒出来,在院子看见正要去问安的善佳。
“哥哥。”善佳福了福身子。
廖纪安皱着眉头道:“可是天热吃不下饭?怎么看着又瘦了些?”
善佳没说话,她身边的嬷嬷道:“太夫人许了宏愿,两人一起吃素了。”
廖纪安吸了口气,道:“一会我叫人给你炖鸽子汤来。”
善佳半低着头,轻声道:“还有三天就好,前头四十六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三天。”
廖纪安将手上这一叠往生咒挥得啪啪作响,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了。
屋里,顾妈妈劝道:“将军才回来,您也说两句好听的,一见面就是什么煞气、往生咒的,我看将军话都没说完便走了。”
太夫人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造了这许多杀孽,将来可怎么办?朝廷又不是非他不可,那么大将,哪个不成,他偏要去凑这个热闹,将来死了要下地狱的。他要不是我儿子,我也不管他。”
丫鬟报了二小姐问安,太夫人这才不说话了。
玖荷被带去了将军府的小厨房,一进去她便愣住了。
这厨房跟上辈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记得旁边那个灶台上头的窗户看过去,正好是个三人合抱的大树,上头还有个燕子做窝。
玖荷不由自主走过去一看,树在,燕子也在。
说起来上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到了将军府那一阵子。有了自己的小屋,虽然小到只能放下一床一柜,再加上一个小桌子。
而且将军府管的严,孙氏并不能进来,她那会甚至想着要是能在将军府做一辈子就好了。
玖荷嘴角翘了翘,很是熟门熟路的拿了锅碗瓢盆出来,又拉开柜子左边的门,舀了一勺面粉出来,合成糊糊做了一锅疙瘩汤,加了一勺高汤进去,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鸡蛋,切了些菜叶子放在里头,满满的盛了两大碗。
正想端过去,没想一转身就看见廖纪安在她身后。
廖纪安眼睛有点发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两个碗都端了过来,一看几乎是一样的多,笑道:“你说你饿了,看来是真的。”
玖荷有点不太好意思,“早上就吃了一顿。”
廖纪安笑了笑,直接端着碗就坐到厨房外头的小桌上,道:“先吃了再说。”
玖荷坐在他对面,看着廖纪安大口的吃饭,也就没那么不自在了。
“好!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廖纪安吃完,很是赞赏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等到玖荷吃完,他站起身来,随手将两个碗端了起来,道:“一会儿有别人收拾,我们先回去。”
哪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玖荷忽然愣了一下,之后又急忙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廖纪安身边,伸手想去拿碗,“怎么好让将军拿这个。”
哪知道廖纪安仗着个子高,转了个身便从玖荷头上绕了过去,两个碗被他顺顺当当放在了盆里。
两人又往回走,玖荷走在廖纪安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上辈子有天晚上……有个她以为是前院的家丁,轮班之后来找吃的……
那个人怕就是将军,说了跟今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而且玖荷方才借着要碗的功夫凑近比了比,连身高都是一模一样的。
玖荷浅浅一笑,从来没想到将军是这样的人。
一路跟着廖纪安又回到厢房,一进去玖荷便打了个哈欠。
廖纪安道:“太医说你这两日怕是会手脚无力,你早些休息,明早我陪你去告他!”
玖荷点了点头,又送了他出去。
天已经黑了,玖荷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脑子里乱的什么都想不了,洗漱之后便睡了,不过廖纪安却趁着夜色,往睿王府去了。
只是刚出来将军府,他便皱了皱眉头。
方才忘记试探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嫁给了谁?
不对!廖纪安眉头一皱,她能嫁给谁?
他从平兴镇走了没两天她们就上京城了,这两天的时间里头能准备婚礼?还能嫁人?
陶家这等的情况,哪个人敢凑过去,陶家自己家里可就一个连背都直不起来的老头了。
难道是为了路上好走,掩人耳目?廖纪安又想起路引来,越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有道理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轻松极了,嘴角带着笑意敲了敲睿王府的大门。
门上的人早就得了世子的吩咐,一边笑着说“您可总算是来了”,一边直接将人带去了睿王爷外书房。
跟廖纪安的轻松愉快相比,睿王爷跟世子两个现在是愁眉不展,桌上虽摆了饭菜,只是看着也没动几筷子。
见他进来,两人都是一脸的期盼,“坐!”睿王爷指了指那个空着的位置。
廖纪安道:“怎能没有酒!”
睿王爷瞪他一眼,“我戒了!”
卓长东也道:“世子妃有了身子。”
廖纪安也不卖关子了,想了想道:“我猜她是知道的。”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贴切,便又补充一句,“她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存疑,也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
玖荷的态度明显有问题,甚至那一句“可有什么证据”现在想着更是微妙,只是为什么不认他们,这个廖纪安就不知道了。
睿王爷精神一振,卓长东瞪了他一眼道:“都是你当年查的不仔细!才叫妹妹一个人在外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睿王爷道:“昨天见了她,我又派人去查了,这次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廖纪安叹了口气,看着这一对明显已经陷入自怨自艾的父子,道:“我是在平兴镇看见她的,当时就派人查了她的身世。”
廖纪安想了想,将自己查到的东西还有从陶敏一点点问出来的东西和盘托出。
“……三年前的秋天,九月二十三来的平兴镇——”
只这一句话便叫父子二人齐齐愣住了。
当年还有三个侍卫下落不明,现如今既然女儿没死,那肯定是被这三个侍卫带了出去,至于九月二十三这个日子,睿王爷原以为是女儿被人收养的日子,可是现在这么一想……是她给自己选的。
自打看见她这一天半里,睿王爷这心情大起大落不知道多少次。
虽然女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这么多的苦,可是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这样好的一个性子。
睿王爷叹了口气,“当年先帝病重,那时候我带着王妃去——”
哪知刚说了两句,却被廖纪安打断了,他道:“王爷,这话要是有了机会,还是要在她面前说的。”
睿王爷怔怔的看着他。
廖纪安也叹了口气,道:“先帝无子,便要在您跟三王爷的儿子里头选一个,这里头内情咱们都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
廖纪安想了想道:“您想想她今天的态度,是不是像是已经知道什么的样子?”
睿王爷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廖纪安又道:“我跟世子有旧,有些话说的直白,您别见怪。今天我请太医给她号脉,太医说她前头亏过身子,幸亏这两年好好养着了,可想而知她前头十来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什么叫亏了身子?”卓长东怒道。
廖纪安又道:“太医说后头好好养着就没什么大碍。”
父子两个坐立难安,当下就想冲过去再看一看。
廖纪安又道:“若她真的是小郡主——”
“怎么不是!”
“就是!”
廖纪安等他们两个说完,又道:“丢的时候两三岁?怕是隐约已经记事儿了。”
睿王爷跟世子两个脸上又晦涩难鸣了。
廖纪安看他们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原先过的苦日子,幸亏遇见陶家老夫人,后来又知道自己有个当王爷的父亲,还有当世子的弟弟,就是皇帝——也是跟她一母同胞出来的,就这么以为她死了,十几年都没找到,你叫她怎么想?”
睿王父子两个越发的无话了。
“原先我在平兴镇的时候看见她,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廖纪安把看见玖荷那几面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又道:“还一个人单枪匹马连县令都唬住了,生生的派了人去陶家日夜巡逻。可是你们看看她今天,可有一点爽快的感觉?”
“她敢告御状,到京城来也是毫不犹豫,可是为什么为了这件事情犹豫?”
两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卓长东道:“你的意思是……她相信我们,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不愿意?”
睿王忽然拍了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那天她说小时候从咱们门口过,被二小姐赶出去了,还说你救了她。”
卓长东倒抽了一口冷气,只是年代久远,他也只能隐约想起个影子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卓长东皱着眉头,坚定道:“你回去告诉小久儿,这个不算什么事儿,世子郡主都是要请封,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她一辈子都当不了郡主!我们睿王府的郡主只有小久儿一个!”
廖纪安又道:“还有比方什么证据?她身上可有胎记,又或者当日一起有没有什么首饰,玉佩等物?”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只是却没说出来究竟是什么,廖纪安有点失望。
他站起身来,又道:“当日三王爷派兵暗杀你们,既然她活了下去,她不过两三岁的一个姑娘,定是有人救她出去的,你们想想当日有谁下落不明,又是什么身份,又能跑多远,按照这个方向好好的查,看看当日谁家多了孩子,又有谁忽然搬家的。”
“再者她又会说官话,怎么也是在京城里头住过的,再查查事后数月,京里有什么人搬进来了,尤其是那些穷苦地方的。”
睿王爷当日也是吩咐下去这么查的,只是没有穷苦地方这一条,听廖纪安这么一说,心里有点感激他,然而想起玖荷躲在他身后不出来又有点心酸,站起身来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路相伴往大门口去了,廖纪安又道:“还有她这妇人头……”
他故意顿了顿。
睿王爷道:“陶家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家,”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有点毒,“到时候一并解决了便是!”
廖纪安不知道怎么就头皮发凉,道:“我估摸是假的。当日我去平兴镇,那时候她还是个姑娘,如何两日之后就成了妇人?多半还是为了路上方便。”
睿王爷一愣,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
只是回去书房,却没看见卓长东,门口的小厮道:“世子爷说他回房找点东西,一会就回来。”
睿王爷坐在椅子上,这才觉得肚饿难耐,只是伸手去夹菜又不免牵动了脖子后头那一处,他叹了口气,想着小久儿,就这么放过廖纪安了。
只是不免又将藏在荷包里那玉佩拿出来握在手里,也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这个。
卓长东回了屋里。
刚刚敲过一更的梆子,只是乔氏还没睡,靠在榻上看着吉雨做针线。
见卓长东回来,急忙站起身来,道:“世子爷回来了。”
卓长东冲她点头,看着她的肚子目光很是柔和,只是再看她脸上已经有些憔悴了。
卓长东心里顿时就软了七八分,柔声道:“你怀着孩子也辛苦,别想太多,咱们好好过日子。咱们两个成亲的时候我都已经快要二十了,前头什么都没有不也一样过来了?”
只是乔氏头还没点,一句“我知道了”还没说完,卓长东又往东稍间去了。
乔氏顿时觉得胸口闷了起来。
吉雨忙上来给她顺气,乔氏半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
吉雨知道有了身子的人多半都思虑过重,安慰道:“世子有事儿呢,今儿下午王爷点了侍卫出去,一回来又跟世子两个在书房里说话,想必是大事儿。”
乔氏叹了口气,“我知道。”
吉雨又道:“您看自打您有了身子,虽然说两个人要分开睡,但是世子连书房都不去,却在东稍间布置了一间屋子住下,这不就是为了安您的心吗?”
乔氏淡淡的笑了笑,吉雨见她情绪好了许多,又道:“都一更天了,世子怕是还要出去,您不如先歇下?”
话音刚落,就见卓长东出来,手上捧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上头还有个精精致致的小铜锁。
乔氏的视线一下子就移不开了,这盒子她经常见,世子去哪儿都带着,可是里头是什么……世子爷从来不叫人看。
他道:“我今天有事儿,若是回来晚了就不惊醒你了,你早些休息。”
这便是说不回来睡了,乔氏点头嗯了一声,卓长东这才出去。
玖荷白天睡了许久,夜里这一觉睡到半夜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在想她的身世。
除了显赫她再想不起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可是又很是感慨。
上辈子被人诬陷的时候没见他们出来,这辈子活得好好的他们却出来了……
要说不想找到亲生父母,那是假的,可是当父母兄弟真的摆在面前,玖荷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认……还是不认呢?
玖荷又想起她这一路遭遇的种种事件。
定国公府,继王妃,还有那只鸟……
如果她真的是郡主……她可以挟制住上辈子这些为非作歹的人!
玖荷忽然翻身坐起,她还可以给陶大人当靠山!陶大人吏治清明,若是朝中有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敢接的案子,还有什么伸不了的冤情!
玖荷忽然又躺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心里砰砰跳了起来,还有太后,太后上辈子搞得民不聊生,惹的烂摊子让皇帝三五年才消除干净。
这辈子怎么也要提前防范才好。
这么胡思乱想一番,她心里忽然就又有了斗志,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将枕头抱在怀里,没过多久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玖荷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见廖纪安过来,不由得冲他微微一笑,又道:“今儿要去告定国公府,怕是要借一借将军的威风了,将军可愿意?”
廖纪安看她这个轻松写意的笑容,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过美色迷人,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问:“去哪儿告?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哪知道玖荷摇了摇头,道:“我打算去大兴县衙告他们。”
廖纪安一愣,重复一句,“大兴县衙……县衙怕是都没人敢去送传票,至少也要去顺天府吧。刑部跟大理寺我都有关系的,就是叫都察院弹劾他们,也不是没法子。”
玖荷再次摇了摇头,笑得很是满足,道:“就是要去大兴县衙告他们啊。”她想起国公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说外头欺男霸女的恶事,就是他们花在陶家上的心思,也必须要叫他们狠狠的受个教训!
对于自诩是功勋贵族,还是处处要讲究排场的定国公一家来说,最屈辱的,怕就是被一个丫鬟告了,还要在区区一个县衙,一个还没国公府花园大的县衙里吃官司。
况且大兴县衙对她还有点别的意义。
上辈子她就是被送去大兴县衙,才遇见陶大人的,才有了后头的伸冤。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玖荷又道:“难道我会告不赢?”
廖纪安摇了摇头。
事实确凿,再加上廖纪安、睿王爷、羽林卫大将军、皇帝,这要是再告不赢,那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廖纪安忽然就明白了玖荷的心思,道:“我陪你去。”
玖荷笑了笑,两人一起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大兴县衙在京城的东边,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了过去。
只是到了县衙,大兴县令不那么淡定了。
大兴县令跟宛平县令,以及顺天府尹,在全国的同类官员里头都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不仅仅是品级比别的县令府尹都要高出一截来,还有上朝的机会。
换句话说,京城里够得上资格上朝的人,他们都认得。
所以看见前来拜访的是廖将军,大兴县令有点惊恐。
“将军!”他急急忙忙从后堂出来,“有事儿您吩咐一声就成,这是……”
廖将军都解决不来的事情……他一个县令能管?还是谁看上了大兴县令的位置?廖将军这是来给他下套了?
一时间县令脸上闪过千般表情。
廖纪安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想太多,当下一闪身子,露出后头的玖荷来。
玖荷将手里的状纸递了过去。
县令看看状纸,又看看廖将军,愣了许久,直到廖纪安皱了皱眉头,他这才定下心来看那状纸。
状告定国公府袭爵的那位侯爷,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状纸写的很是清楚,还有人证,定国公府的管家一名,车夫一名,中年仆妇二十一名,还有太医的证词。
这还不算完,状纸上还写了中途被廖将军救下,后头还有廖纪安的大名,以及他手下十几个副将的名字。
县令觉得自己一头都是汗。
不由得想起昨天把整个京城都给闹沸腾的事情。
睿王爷去定国公府上打砸抢了一通,然后才从边关回来的廖将军也去了……
据说连门都没给人留下,国公府原来的五扇朱红钉了铜钉的大门现如今躺在户部门口,没人给送回去,国公府估计也觉得丢人不好意思去取。
听说昨天晚上国公府是用一排现编的竹栅栏竖在门口,又派了家丁彻夜守着,这才算是过去了。
可是经了这么一遭,他们已然成了京城里的笑柄,就连市井之徒,茶余饭后也能来上一两句。
所以……是为了这事儿?
县令思考的久了一点,玖荷不由得出声询问,“可还要画押?”
县令急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既然有将军作保,您这便请回吧。”
玖荷点了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升堂?”
“三天,待本官——”这说的是套话,可是廖将军眼睛一瞪,又咳嗽一声,县令又改口道:“此案案情清晰,人证物证聚在,明日便可当堂宣判!”
廖纪安这才点了点头,道:“咱们回去吧,一会天该热了。”
玖荷嗯了一声,两人正要走,那县令忽又道:“将军且慢……”
廖纪安回头,听那县令犹犹豫豫道:“只是下官位微言轻,国公府……怕是拘不来人。”
玖荷叹了口气。
廖纪安冷笑一声,“你只管发传票,明儿他不来算我输!”
县令这才送了廖纪安出去,又回来亲自写了传票用了大印,差衙役送去了国公府。
玖荷跟着廖纪安从县衙里头出来。
廖纪安看玖荷情绪似乎有点低落,正想安慰,却没想玖荷自己先笑了笑,低声道:“是我着相了。”
不多时两人回到将军府,门子上来道:“睿王爷跟世子来访,已经请到正房喝茶去了。”
“倒是把他们给忘了!”廖将军恍然大悟道。
只是玖荷看他一眼,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
该来的总是要来……可是玖荷心里又有点忐忑,步子也越走越慢,几乎要停了下来,然而转头一看,怎么廖将军也慢了下来。
廖将军心里也有忐忑,这两日他装傻充楞才将玖荷留了下来,可若是真的认了睿王爷当爹……
察觉到玖荷看他,廖纪安不由得又挺直了背,他怕过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
两人一起走进了正堂的客房里。
睿王爷跟世子两个一起站了起来。
睿王爷手里拿着一块玉佩,世子手里捧着个那个紫檀木盒子。
“王爷,世子。”就算想的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玖荷还是不由自主的低了头。
睿王爷看了廖纪安一眼,道:“多谢将军这两日的帮助,只是这下头的事情,将军怕是不太方便听了。”
廖纪安大笑一声,又对玖荷道:“我就在外头。”这才离开。
玖荷没动,睿王爷跟世子两个走到了她面前。
睿王爷捧着那玉佩递在了她面前,“这是当年我跟你母亲小定的信物,她也有一块,天天带在身上,你可还记得?”
世子打开那紫檀木的盒子,里头一个边角已经有点发绿的铜壶。
“当年我才七岁,怕你冷,把我的手炉塞在你被窝里,后来你的手臂上烫伤了,也不知道留下疤没有。”
玖荷的眼泪就这么吧嗒吧嗒下来了。
她伸了胳膊出来,袖子稍稍往上挽了一点,如白玉般的胳膊上,大约有两寸的肌肤颜色要深一些,图案跟那铜壶正好一模一样!
“小久儿!”睿王爷往前一步,正要抱她,却没想玖荷反而后退了。
她抬起头,问了一个两辈子都想知道的问题,“当初我……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又为什么这么些年……你们都没找我。”
睿王爷不知道玖荷的心理,更加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可是这句话里头满满的哀伤他是听出来了。
睿王爷红着眼睛,用哽咽的声音道:“十三年前,我带你还有你弟弟,你母亲,咱们一家四个去京郊的庄子上游玩,你哥哥——留在家里。”
“不是。”卓长东打断睿王爷的话茬,语速变得飞快,“我因为把你的手臂烫了,又不服管教,不想跟你们一起出门,跟母亲大吵一架,独自跑去外祖母家里。”
睿王爷很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只是卓长东说完这一句话,又不开口了,睿王爷叹了口气,“夜里来了报信的小太监,说先帝病重,要在我跟三王爷的儿子里头选一个过继。”
“我们兄弟三个,我在外头,京城里只剩下三王爷还有重病的先帝,且不说过继的事情,若是先帝这个时候死了……我跟他一样是先帝的兄弟,我还居长,万一叫三王爷占了先手,我跟他怕是要斩草除根,除了我们性命以绝后患。是以我当机立断,带着你弟弟快马加鞭往京城赶了。”
说到这儿,睿王爷停了下来,休息了好久才换了个很是奇怪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当天夜里便有山匪冲进别庄——”睿王爷又停了下来。
卓长东飞快的接了上来,“屋里财物首饰都被搜刮了干净,丫鬟小厮无一幸免,侍卫有三个不见了,母亲——母亲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孩子,被歹人一箭穿心,钉在了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喝了三天藿香正气水,我觉得我好了!
那么来大踏步的往前走,赶紧干掉国公府我们开下一个地图!
感谢猫咪emma小天使的投喂(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