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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两银子可不少了!尽管同肖氏一样也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但孟楚清还是很清楚这四十两银子的价值的。四十两银子,可以买十来朵上好珍珠结成的珠花,一百三十壶漉梨浆,一千三百碗路边摊上的插肉面,实在不算很少了。
因此,尽管在她的银臂环里就藏着整整一千两银票,但孟楚清还是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将那手帕子绞了又绞,方才道:“我虽为女儿家,但也是孟家的人,而今家里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这四十两银子,我回去凑凑,赶明儿给大伯母送来。”
这话既干脆,又动听,肖氏的团团脸上笑作一朵花,连声道:“还是五娘懂事,不枉大伯母疼你一场。”
孟楚清便说要回去筹备银两,起身告辞,肖氏让自己贴身的丫鬟直接将她送到了后院东厢门口,那丫鬟对着来接的戚妈妈,将孟楚清狠狠夸了一通,方才回去。
戚妈妈就望着孟楚清笑:“五娘子跟大太太说了?”
孟楚清走去东次间,自书架子上取了本《氾胜之书》来看,回道:“说了。五十亩。我越想越觉着这垦荒是有利可图的事儿,本打算多交五十亩的钱的,但一想太太定的就是一百亩,我若也这样,倒像是与她作对似的,只得罢了。”
戚妈妈点头称是,又奇道:“太太是有户籍的人,平日里又顶顶小气,怎么这回却大方起来了?”
孟楚清翻过一页书,道:“准是瞧着负责垦荒的人里头,只有大太太而没有她,心里不痛快了,横竖那些银子又不是她的,何乐而不为。罢了,那银子究竟是谁的还不定呢,往后我也不提了。”
“谨慎是该的。”戚妈妈点头称是,倒了盏才榨出来的西瓜汁搁到她手边。
孟楚清喝着西瓜汁,看了几页书,便起身去了寝室,挽起袖子,将那银臂环取下来打开,拿小镊子夹出里头的银票,取出一张五十的,叫戚妈妈想法子换作散碎银子,过几天给肖氏送去。
剩下的银票,她仍塞进银臂环,贴身戴在了手臂上,心想,若是孟楚洁能同她一样小心些,也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了。
她这里收拾停当,正是中午,遂吃过午饭,再歇午觉,一如往常。西厢那边不时有吵闹声打骂声传来,她因心里有气,只当作没听见。下午梅枝上来伺候,带来消息,说是俞妈妈挨了孟楚洁的打,却不服气,一状告到了浦氏那里。
浦氏偏袒俞妈妈,把孟楚洁叫去责骂了一顿,孟楚洁气不过,竟叫门上套车,带着绿柳进城去了。
“三娘子这是要去告状哩,只不知老爷怎么说。”因为事情牵扯到孟楚清,梅枝很是担心。
戚妈妈生怕孟楚清多想,忙道:“老爷最公道不过的一个人,断不会冤枉我们五娘子的。”
这事儿孟楚清已经气过了,再提起,只觉着好笑:“三姐要疑我,就得拿出真凭实据来,不然去找爹也没用。”
“正是这个理。”天色渐暗,戚妈妈掀开香炉,燃了一把芸草。
孟楚清亦起身,拎了小铜壶,带着梅枝上后面花圃给花儿浇水去了。
虽然孟楚清看淡此事,但梅枝却生怕孟楚洁闹出些甚么对孟楚清名声有碍的事体来,直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
然而到了第二天,孟楚洁却是一个人到家的,一回来就扎进房里,再也没冒头。梅枝心下诧异,悄悄儿去打探,却无意间听见孟楚洁在屋里发脾气,说孟振业太偏心,上回孟楚清因为家什的事去找他,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回来了;这回她去,却怎么也不肯回来,这都是因为嫌弃她是个庶出,连她姨娘为救他而死,都不能教他高看一眼。
梅枝听了,心中窃喜,连忙回来讲给孟楚清和戚妈妈听,双手合十地笑:“阿弥陀佛,原来三娘子碰了一鼻子灰,老爷果然是英明。”
戚妈妈叹道:“三娘子太要强,凡事爱钻牛角尖,我们五娘子上回去,是证据确凿,只等老爷回来主持公道;而她这回去,有甚么?连银子是谁偷的都不能确定,老爷回来能作甚么?帮着她一起查案么?老爷教书忙着哩,能有这闲工夫?”
孟楚清一面听她们絮叨,一面忙翻昨天没看完的那本《氾胜之书》,心道,垦荒种田一事,她还真是个门外汉,虽说并不用她事必躬亲,但理论知识总得多了解些,免得到时被人欺了去。她想着想着,就又把一本《四时纂要》找了出来,与《氾胜之书》对照着看。
戚妈妈见她专心看书,忙拽着梅枝要出去,梅枝却一扭头,向孟楚清道:“五娘子,你要想学垦荒,叫个会种田的来一问便知,何必辛苦去翻农书?”她说着说着,倒勾起自己的兴致来,扭身就朝外跑,口中道:“待我去隔壁余家借个算盘回来,帮五娘子算算这笔账。”
算盘前院肖氏那里就有,还消跑到隔壁借去?戚妈妈稍一愣神就明白过来,她借算盘是假,打听垦荒的事儿是真,那余家世代务农,家里不但有田,而且还雇了佃农,关于雇人垦荒一事,在这韩家庄,大概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梅枝这丫头可真够机灵的,把这些事体打听清楚,就免得五娘子到时被人哄了去。戚妈妈由衷地赞了一声。
孟楚清亦笑:“妈妈和梅枝真乃我的左臂右膀。”
戚妈妈甚么也没做,却得了她这声赞誉,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出去倒茶,又取了扇子来与她扇风。
梅枝这一去,竟到晚间才回来,对着孟楚清大加感叹:“五娘子,原来这垦荒,还真是有学问,并非只将那土翻翻而已,还得先拿火烧,烧过的草灰留着作肥,若是嫌那肥还不够,再加层农家底肥也使得。不光这些,连雇工也是有讲究的,是按天给钱,还是按垦荒的亩数给钱?一天管几顿饭,一顿饭几斤米,几个菜,折算下来得几多钱?那垦荒用的锄头,丈量用的线,尺子,是买,是借,还是租?把这些本钱都算过之后,雇几个人才是既快又省钱的?”
“罢,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卷路。”孟楚清听得头发晕,索性丢了那书,专心听她讲。
梅枝见她专心来听,讲得愈发起劲,直从垦荒讲到种田,从种田又讲到收粮,直讲到口干舌燥,末了问孟楚清:“五娘子,你可有听懂?”
孟楚清立时回答道:“听明白了,咱们要垦荒,首先要做的,便是预算出成本,然后确定要请几个人。”
梅枝钦佩不已,道:“五娘子果然就是五娘子,一听就明白。不过这里头还有些讲究,比方说那抡锄头时,得……”
孟楚清笑了:“我要晓得那些作甚,又不用我亲自去抡锄头。”
梅枝坚持道:“多晓得些,免得被人欺。”
孟楚清却笑着摇头:“我只消定出人数便得,其他的一概不用理会。”
梅枝急了:“万一他们偷奸耍滑,垦出来的田根本没法种,怎办?”
孟楚清故意卖关子,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用了我的法子,就只消坐在屋里等着收粮便是了。”
梅枝不信,还要追着说,孟楚清却冲她摆摆手,上书房算成本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