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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缓步而出,来到场子中心,右手慢慢掣出青钢宝剑,沉声道:
“风清扬在此,哪位前来赐教?”
他在场中一站,身材颀长,唇红齿白,轻裘缓带在夜风中缓缓颤动,在数百根火把的辉映之下,真的玉树临风一般,不唯俊雅无匹,且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日月教中自十大神魔之下面面相觑,无人接口,风清扬两败前教主“魔尊”,在华山绝顶又以一人之力杀得十大神魔九伤一死,前些时日与新教主任我行和右使向问天交手,一平一胜,提起这些事来当真是人人胆寒,个个魂落。
“十大神魔”之中,“金猿神魔”张乘云、“白猿神魔”张乘风武功居首,对风清扬却也怕得最为厉害,当下把头尽量埋向胸口,唯恐风清扬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出声向他二人挑战。
这时日月教阵列中缓步走出一人,他行动之间似乎甚慢,双足之下却是片尘不起,转瞬便到了风清扬眼前。
只见他剑眉星目,神情高朗,与风清扬站在一处,风采非但不逊于他,反而多了一种龙骧虎步的霸气。
此人非他,正是适才欲与风清扬交手而未得的日月教光明左使——东方柏。
正派群雄都未见过此人,见他轻功高明,气度凌然,当下都是议论纷纷。
风清扬见过东方柏独战陈方志和莫大二人,只使七八成力便将威名赫赫的衡山掌门及得意弟子迫得全无还手之力,晓得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大是劲敌。
当下剑尖朝地,双手抱拳,道:“东方兄肯来赐教,那真是太好了。”
哪知东方柏双目一翻,仰面朝天,淡淡地道:“世人都道你独孤九剑厉害非常,究竟是传言不虚,还是浪得虚名,我还没有见过。
“不过我倒是听江湖人纷纷扬扬地说过,风清扬浪子风流,伎俩天下无双。
“怎么样?何时介绍两个相好的姐儿来给我认识认识?”
最后这几句话中,轻薄蔑视之意毕露无遗。
风清扬胸间一热,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撞上心头,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这位风度翩翩、徇徇儒雅的光明左使竟会如此无聊下流,说出这等无礼之言。
他还未及开口,身后的葛氏五雄及华山派的二代弟子已忍不住叱骂起来:“放屁!”你说这等无聊之言,羞也不着?
“你是哪门子的高手,怎地如此轻薄?”他奶奶的,简直就是地痞无赖嘛!
东方柏微微一笑,斜视他们一眼,忽地发声长笑,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将五雄等七嘴八舌的言语尽皆压了下去,身前离得较亲的几支火把更是被他的笑声震得忽明忽暗。
五雄等相顾失色,心中俱想:此人出言轻薄无状,怎地一身内功这等了得?霎时间都静了下来。
被五雄等人这么一搅和,风清扬胸中的怒火反而渐渐降了下来。
他暗自忖道:此人功夫了得,气度又是如此宽宏,绝非口齿轻薄的无赖小人。
他故意这等说话,原来是想激怒于我,独孤九剑讲究灵台清明、出手方有神来之笔,若是心浮气躁,那便已先输了两成。
这人如此工于心计,竟不惜自损声名以求一胜,也算得上是个人杰了。
这一夜任何一战都关系武林气运,我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上了他的当。
想到此处,心平气和地微微一笑,道:
“我倒不知东方兄也是此道中人,不瞒东方兄说,与小弟相好的姐儿此地便有几个,姿首也颇不恶,东方兄若有雅兴,比完这场,同去玩玩又有何妨?”
他这番话朗声说来,五雄等张口结舌,圆智、殷融阳等暗暗点头,任我行、向问天对视一眼,面上不由流露出钦佩之色。
东方柏闻言面色一变,长身一揖到地,道:
“风兄大才,请恕过在下口齿轻薄之罪。请出招罢!”
直起身来,“飕”地掣出尺长小剑,满脸庄敬之色,与适才的倨傲轻薄判若两人。
风清扬此时已知这东方柏不唯武功高过向问天,智计心机也远在其上,厉害之处绝不下于生平第一劲敌任我行,当下不敢怠慢,诚心正意,举剑徐徐向他眉间挑去,使的却非“独孤九剑”,而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举案齐眉”。
东方柏虽见他剑招寻常,却也不敢大意,侧身避开,还了一招,速度甚慢,剑势也并不凌厉。
两人舞剑一般你来我往,拆了十余招,都存了一个试招之心,指望尽量多摸一点对方的底细,收发之间小心翼翼,浑不似生死之搏。
风清扬一面出招挡剑,一面凝视查看东方柏的身法。
只见他手滞步涩,收发只在方圆五尺之内,门户守得严谨无比。
自己虽一时无有受攻之虞,却也寻不到他的破绽。
蓦地,东方柏足尖点地,就地铲起一大片砂石,挟带劲风,有如千百道暗器,直向风清扬面目击来。
他自己则和身扑上,手中小剑“嗤嗤嗤”连发三招,快得异乎寻常。
风清扬瞿然一惊,闭紧双目,凭着内力深厚,感知他的兵刃来路,手中剑凌空一挑,所指之处,正是东方柏的小腹。
东方柏见他猝然回击,出剑却是又快又准,正指向自己的空门。自己若再前扑,小剑虽能刺中风清扬的双眼,自己却也难免胸腹洞穿。
他心下骇然,暗道:独孤九剑有攻无守,号称天下锋锐第一,当真名不虚传。
猛一拧身,已轻轻巧巧地落回原处。
风清扬脸上被砂石击得一阵疼痛,知道若再不抢攻,此人诡计多端,花样百出,若再任由他一一施出,自己说不上何时一个疏神,便会着了他的道儿。
当下立定双足,“独孤九剑”的精妙之招连连发出,招招直取东方柏的要害。
东方柏遭逢疾攻,心神不乱,左遮右拦,使开一路“银蛇剑法”,绵绵密密,将周身要害护得滴水不漏。
他早年在云南的黑沼一带随师学艺,一日无意间撞见一条银色蟒蛇与鳄鱼相斗。
那鳄鱼皮糙肉厚,浑身铁甲,被蟒蛇咬了数口,一无所损,蟒蛇的身上反被它趁隙咬伤。
那银蟒久攻不下,当即盘成一团,坚守不攻,只待鳄鱼气力稍衰,它忽地奇兵突出,钻到鳄鱼腹下,将它腹上柔软的皮肤死死咬住。
那鳄鱼挣扎了一炷香时分方才慢慢死去。
东方柏由此得悟,创出了一套“银蛇剑法”。
他师傅是位武学高人,于各门各派的剑法无所不窥,当下助他修正了几个招式,深加赞誉,以为这套剑法守御之严,不在以防护严谨著称天下的武当、峨眉、恒山任何一派剑法之下。
这时东方柏见风清扬剑势凌厉,天可抵御,这才施出这套“银蛇剑法”来。
这套剑法首次施出,功效果然大非寻常,风清扬剑气纵横,一时间却也寻不到他的破绽。
殷融阳、净思、梵修师太等凝神观看,只见他一柄剑使得夭矫如龙,周身上下浑没半分破绽,这等剑法、身法自成一家,虽然有些诡异之气,守御之严却端的了得,亦不由暗暗纳罕,当下各自聚精会神,以自己精擅的剑法与之印证。
风清扬见他守得如此谨严,心下暗暗赞叹,知道自己若是焦躁求胜,一旦他突起反噬,必是威不可挡。
当下澄心静气,摒去浮杂之念,一颗心浸淫得活泼泼地,眼前所见,只有自己一剑与东方柏一剑而已。
别人只见他妙着纷呈,新意迭出,叹赏不已,他自己却都毫不知情。
两人堪堪拆到三百招上下,东方柏久守难攻,知道这般下去,自己先自立于不胜之地。
眼见风清扬庄敬慎稳,只怕再斗上三天三夜,他也还有新招出来,看来这套“银蛇剑法”守御有余,攻敌制胜还有所不足,那是非另出奇谋不可了。
两人斗到分际,东方柏忽地衣袖一扬,喝道:“暗器!”
风清扬一惊,凝剑待发。
要知这场比武关系非小,此后武林十年乃至更久时间之前途,全系于此夜之中。
一般比武规矩之中,暗器用的甚少,许多人且明令不得动暗器伤人,但若说东方柏此际施放暗器,非但日月教众以为是理所应当,正派中人怕也难以指斥他的不是。
哪知东方柏剑诀一引,小剑依旧破空而来,哪里有甚么暗器?
风清扬只道他要扰乱自己心神,不再理睬,挥剑迎上。
双剑相交未交之际,东方柏忽地一个筋斗向后跃出,喝道:“暗器来了!”
风清扬长剑划了个圈子,七分攻,三分守,心想纵有暗器发出,这一招也是可对付得了。
哪知东方柏小剑一抖,劲疾无比地刺向他的面门,原来又是使诈。
风清扬放下了心,这一剑使不再变招,直刺过去。
东方柏的招式虽也凌厉狠辣,但怎及得上“独孤九剑”的神妙?
眼见风清扬长剑指来,他倏地矮身,斜蹿出四尺开外,衣袖一抖,喝道:“暗器!”
风清扬微微一笑,挺剑直追。
料想他一忽攻进,一忽滚出,只是在大弄玄虚,哪知他一剑刺出,堪堪及到对方身体之际,东方柏倒转小剑,手指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按,一蓬幽蓝的细针成扇面之形,迅疾无比地射向风清扬的全身!
风清扬一剑刺出,已中了东方柏的肩头,只觉着处一滑,显是东方柏运力卸开了这剑的正锋。
他心中方自一喜,只觉眼前一蓝,数百道牛毛般的细光闪动,自己上中下三路尽在其笼罩之下。
这一下相距既近,又在毫没防备之际,若是换了别人,浑身非被射得有如蜂窝一般。好个风清扬!
他一觉眼前蓝光闪动,身体立即如一段木桩般向后倒去,手中剑自东方柏肩上拔出,使出华山剑法的绝艺“孔雀开屏”,转为“独孤九剑”的“破箭式”。
“噗”的一声,风清扬摔倒在地,可是那数百根毒针大部分也已走空。
风清扬只觉脚踝上一麻,似被蛟子叮了一口般,他知暗器上多半淬毒,但所中既少,又非要害部位,料想凭自己内力,并不妨事。
他此时恨极东方柏狡诈,拧身弹起,出剑刺去,下手再不容情。
东方柏右肩受伤甚轻,当下舞剑紧紧守住门户,笑吟吟地道:
“风大侠,我迫于无奈,暗箭伤人,很是有失身份,不过这‘黑血神针’乃是天下奇毒,中者无救,我劝你还是掷剑认输罢!”
风清扬耳中“嗡”的一声,正派阵中哗声大作。
这“黑血神针”乃是魔教镇教之宝之一,针形细如牛毛,乃是取百炼精刚混以少量玄铁锻制而成,针身韧而不柔,坚利异常,若以大力发出,虽是石头,铁板也能打入三分。
这也还罢了,针上更淬有十七种奇毒,据说乃是取了云南“百药门”的一张秘方钻研配成。
这“黑血神针”杀伤力特强,锻制又极困难,以故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百余年来也只动用过二十几次而已,但每动一次,中者都是呻吟呼号,惨痛异常,无论怎样的名医与解毒高手也是束手无策。
四川唐门甚至专门调出几个分支的使毒解毒高手,穷数十年之力分析这“黑血神针”上的毒性与破法,迄今还是一无所成。
以故,“黑血神针”四字早已是臭名昭著,正教中人闻之如闻鬼魅妖魔,胆大的还敢切齿痛恨,胆小的却只好逃之夭夭,避之则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