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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娥被他看得双颊如火,浑身滚烫,禁不住娇呼一声:“风郎!”右掌一挥,扑灭了烛火。……
这一夜里两人有如隋堤春柳,三起三眠,实是平生未有之佳境。直至鸡声三唱,东方泛白,这才叠臂交股,沉沉睡去。
既是开了个好头,后面的风月轻薄、花柳颠狂便是顺理成章。
三日之中,两人躲在客栈房中,足不出户,诸般吃喝用度都由店伴送来,只是絮絮地说些说来情思,做些秘戏春宫之举。
风清扬是段子羽的徒弟,乃徒酷肖乃师自不待言,他天性中又带了三分风流狂荡,无论对三人之中的哪一个女子都是爱若性命,宁愿舍生,也舍不得她们遭危遇险。
这时与桑小娥卿卿我我,其乐融融,便也少不得将对慕容雪和秋梦的相思之情抑制了三分。
话虽如此,此地离华山已近,他毕竟还念起秋梦空闺寂寞,冬夜难捱。
桑小娥冰雪聪明,一颗心又全放在个郎身上,自是明白他的心事,自己得与他颠狂数日,于愿已足,当下也不待风清扬开口,主动提出要与风清扬偕归华山。
风清扬自是大喜,少不得温存奉承一番,掏出银两,命店伴到镇上再购一匹良马,这一日,两人收拾衣装,跨马北行。
那店伴虽被他吓得够呛,却也在他住店这几日捞了不少油水,时间稍久,更明白这小两口子都是难得的好人,临别之际,竟送出甚远,颇为恋恋难舍。
两人联袂西行,过了一日,已来到冀西有名的滹沱河边。
这滹沱河唐代时已是渤海国属地,乃是冀西最大的河流,灌溉田地,养育生灵无算。
风清扬勒马河边,想起自己暮春时节过此,河上正是绿柳轻飘,鹅鸭嬉戏,繁花似锦,波澜不惊,这时却已千里冰封,白雪笼盖,一片苍茫气象。
物候节序,变换有如飞电,不由感慨丛生。
桑小娥见他出神,嫣然一笑道:“风郎!河上冰冻得实了,马儿容易滑倒,我们还是牵马过去罢!”
风清扬抬眼见她全身裹在一件鲜红的裘皮袍子之中,一顶风帽毛茸茸地在风中颤动,更衬得她一张俏脸动人之极,当下温馨一笑,点了点头。
桑小娥虽因郎君情重,自己片刻也舍不得与她分开,要与她同归华山,这几日中,却也常常想起自己以前过恶不小,声名狼藉,唯恐被他派中兄弟轻贱蔑视,甚至排斥挤迫。这时见风
清扬笑得温馨之极,似乎天塌下来也有他宽厚的肩膀顶着一般,心中一跳,又是甜蜜,又是宽慰。
两人牵马徐行,河上虽盖着厚厚的白雪,落脚之处却仍滑不留足,当下小心翼翼,探着行走。
这滹沱河渊源流长,河面却不甚宽,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已到了河面中心。
蓦地里,风清扬倏然停步,道:“左方怎地有兵刃相击之声?”
桑小娥内功远不及他,听他说起,侧耳听了半日,一脸迷茫地道:
“在哪里?我怎地听不到?”
两人驻足等候,过了一刻,只见左方有三个小黑点迅疾无比地向这边奔来。
这时桑小娥也已听见“托托”声响,似利器砍在钝物上的声音。
又过了一刻,三个小黑点越行越近,渐渐看清了轮廓。
前面两人青衣布袍,头带僧帽,却是两个年轻的小和尚,一个手持短木棒,一个赤手空拳,且战且逃。
后面一人身躯高大,足有九尺,手持一把铁剑,劈砍击削,出手极是狠辣,看他身手,绝非凡庸之辈。
桑小娥眼尖,忽地娇呼一声:“风郎,遮莫不是方证、方生两位小师傅么?他们是少林方丈的高徒,那人是谁,怎地这么大的胆子敢追杀他们?”
一年多之前,群豪围攻“武林第一家”的段府,少林派中就有方证、方生在内,曾与桑小娥朝过相,事后桑小娥又听风清扬夸奖过过两人年纪虽小,武功造诣却已不凡,对他二人印象颇深。
风清扬这时也已看出,待得再行几步,看清后面那人的面貌,不由得脱口“呀”的一声,怒火上撞,右手本能地搭在剑柄之上,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
桑小娥见他神色有异,连问:“你识得那人么?他是谁?”
风清扬手扶剑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丁逊!”
丁逊乃是嵩山派的第二把交椅,威权仅次于掌门左思慈,因他身材高大,手上功夫又甚是了得,江湖上人送外号:“托塔天王。”
他既是嵩山派的中坚人物,与风清扬自是早就稔熟,但此时严冬时分,丁逊头上带着貂茸护耳,外面又裹着一顶水貂皮的帽子,遮住了大半个面目。
风清扬虽早辨认出他所使的剑法似是嵩山派家数,却直到此处才认出来他。
想到曲洋所说丁逊的种种奸恶卑鄙之举,风清扬毛发直竖,手腕微微发力,宝剑出鞘,腾空而起,整个人似一只白色鸢鸟在空中划出十五六丈,两个起落,已到了丁逊眼前。
丁逊全神贯注与方证和方生两个小和尚周旋,竟未看见远处有人。
他长剑使开,霍霍有声,眼见逼得两个小和尚步步退守,不出十招,他们便要伤在自己剑下,心中得意,手上加紧,把一柄剑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直向方证、方生身上招呼过去。
斗到分际,他觑见方生的短木棒上微有破绽,大喜之下,断喝一声:“小贼秃!领死罢!”手中铁剑穿心一击,势疾力猛。
方生短木棒已在外门,见他长剑刺来,心中大骇,却已躲避不开。
只觉剑尖已刺破了僧袍,冰凉的铁刃已触到自己的肌肤之上,他心中一凉,闭目待死。
方生只听耳中“呛”的一响,皮肉一痛,却也再无大力推入,大奇之下,睁眼开时,只见丁逊手持铁剑,呆呆站立,虎口上都滴滴答答地落下鲜血。
那自是风清扬及时赶到,崩开丁逊铁剑,救了方生一命。
方证、方生忽见眼前出现一人,白靴白袍,英武异常,都是一怔。
定得一定神,便即认出,方生喜道:“风大侠,原才是你救了我!你来太好啦!”
方生秉性端严,少年老成,心中虽然喜悦不胜,却也只恭恭敬敬地合十行礼,口称:“阿弥陀佛,风施主!善哉!善哉!”
风清扬早知方生飞扬跳脱,方证却是沉稳凝重,甚是喜爱他们,点了点头,对他们一笑,问道:“两位小师傅好!你们怎会与这位丁师兄动起手来的?”
方生嘴快,抢着道:“风大侠,昨到我们在建德府碰见这人,他正……”话音未了,一柄铁剑挟带风声,直刺向方生背心。
风清扬知是丁逊出手,宝剑微沉,“铮”的一响,已隔在铁剑剑背之上。
手腕微转,只使半招,丁逊已退开三步。
这么一来,风清扬倒不便先盘问方生了,转过脸来,面罩寒霜,冷冷地道:
“丁师兄,对小孩子也下这般重手,未免太过毒辣了罢!”
丁逊一张脸铁青铁青,不知是冻的,还是惊怒所致,听见风清扬怪责于他,气急败坏地道:“风清扬!我嵩山派的事,你凭甚么要来插一杠子?你剑法高强,那便可以胡作非为么?
“哼哼,你少林、华山以多攻少,我嵩山丁逊却也不惧!”
这时,桑小娥已赶了过来,听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心中也是气极,冷笑道:“好个胡作非为!好个却也不惧!你暗算伤人,戕害同门师弟,杀戮无辜,算不算胡作非为!
“我把这件事给你抖落出去,看你惧也不惧!”她语声清脆,这几句话说来又疾又快,如银铃相击,动听之极。
那丁逊本是个好色之徒,见到桑小娥的绝世容光,不由一呆,旋即认出是她,狞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千面仙子’桑姑娘!我倒不知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好些,还是我的名声好些。
“嘿嘿,那也说不定你的相好多些,没准儿有人信你的话呢!”
他称桑小娥“千面仙子”而不称“千面妖狐”,似是礼貌避讳,其实讽刺之意更浓,他嘴上刻薄,心中却是一凛,暗道:
“我这些事情秘密之极,除了几位师兄弟无人得知,怎地她会知道了?
风清扬瞧着他一副无赖之状,早就怒气填膺,又听他口齿轻薄,辱及桑小娥,那更是不能容忍之事。
眼见桑小娥气得浑身哆嗦,咬住嘴唇,眼泪在眼中来回滚动,怒喝道:
“丁逊!你说话恁地无耻!”
声随剑出,“嗤嗤”连响,一招六剑,呈雪花六出之状,去势奥妙凌厉之极。
那丁逊卑鄙轻薄,身手却着实快捷,危急之极,铁剑连抖,竟崩开三剑,随即一个“懒驴打滚”,就雪地上滚开老远,只衣衫上被刺了几个透明窟窿,脸色吓得惨白。
风清扬见他居然避开自己这一招,虽然狼狈至极,倒还没有受伤,心中倒不禁有点佩服,暗想:此人在嵩山派号称第二,一身艺业果然不凡,名声也大非幸致。
丁逊翻身爬起,脸色沮丧之极。风清扬只出两招半,便三次挫败于他,第一次还可说是猝不及防,这后两次却无法解释了。
他平生从未败得如此惨过,当下羞怒交加,大声喝道:
“风清扬!你华山派今日帮定了少林派了?哼!我只道华山风清扬是个好汉,谁知竟行此攀附高枝,以多攻少之事!”
风清扬听他口口声声将三派牵扯在一起,又屡次提到以多攻少,心想此人卑鄙至极,但毕竟隶属名门正派,若是拔剑将他杀却,罪状不明,恐怕引起风波,而且他是曲洋的生死大仇,自己曾答应过曲洋,将此人留给他手刃,看来今日只好教训一下他,令他少作些过恶,日后他也总有遭报应的一日。
主意已定,当下冷冷地道:“似你这等道貌岸然,卑鄙无耻之徒,风某便与你多说一句话,也怕污了舌头,亏你还有脸说甚么以多攻少,攀附高枝!”
他还剑入鞘,接着道:“我来问你,方证、方生两位小师父低你一辈,他们两个对你算不算以多攻少?”
丁逊怪眼一翻,哈哈大笑,道:“那自然不算。”
风清扬盯住他的眼睛,森然道:“好!他们若是比武赢了你,你待怎样?”
丁逊狂笑一声,他与方证、方生交手半日,知道两个小和尚虽甚是了得,但却实在不是自己敌手,动念之间,便想说:“你说怎样便怎样罢”,可他为人阴狠,心思致密,猛可里想到,风清扬适才出手救了方生,早已知道两个小僧打不过自己,却又为何提出这等便宜事?
他心念电转,一时想不明白风清扬用意何在,狂态顿敛,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怎样?”
风清扬道:“你若输了,须得自斩两指,此后永不许得罪两位小师父。”
丁逊怒气又生,沉声道:“若是我赢了呢?”
风清扬冷笑道:“若你赢了,风某拍拍屁股走人,再也不管你与这两位小师父的事。”
丁逊一听之下,大喜过望。他追杀方证、方生,那是因为一件丑事落在他们眼中,绝对不可让这二人传播出去,虽然要大大得罪号称“武当泰斗”的少林寺,那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日后再来遮饰抵赖,谅来没有真凭实据,少林寺也不能将自己怎样。
哪知眼见得手,却杀出了一个风清扬,看来今日逃得性命,已经大幸,早不敢做杀人灭口之想。
不料风清扬竟提出这等好事,虽然此事已被他撞见,自己不能再杀方证、方生二人,点了他们哑穴,使他们不能到处宣扬便是,那也是利远大于弊了。
他当下更不迟疑,道:“便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