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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他的手说:“你就像我爸爸,这么长时间,我就把你当成我爸爸。”
“我永远都是你大爷。”邢大爷说。
“你要是搬走了,我又没有爸爸了。”
“你好好的。”他拍拍我的手。
我和娘娘一起帮邢大爷搬家。他的房子两室一厅,锁起来一个房间,放的是搬不走的各种杂物。
小家不大,有一扇黄色木框子的老窗户,但是干干净净。这里就是邢安安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想。
“安安的妈妈,就是在这儿自杀的。”邢大爷指着阳台。
晕。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她了。隐隐觉得,她好像是拼了最后一点力气,给我拖了一个梦。
“你是不是投胎了?”我抚摸着邢安安的床,在心里问她,“好好的投胎吧,下辈子当一个高高兴兴的人。”
“在我的抽屉里。”
这个声音回响在我脑海。
“大爷,邢安安有没有过一个书桌?”我问他。
“有啊,我给搬到客厅里了,让人家用。”
我去客厅里找到那个老旧款式的书桌,有五个抽屉,每一个我都看了,干干净净。
“原来里面放的什么?”我问。
“都是安安的东西,我都收起来了。”邢大爷说。
“我能看看吗?”邢大爷看着我,娘娘也看着我。
“不方便就算了,”我挠挠头,“我之前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安安让我看她的抽屉。”
邢大爷从小屋里找出来三箱子东西,一箱子衣服,放在一边。
“捐了吧回头。”邢大爷自言自语。
一箱子各种个人物品,化妆品,小摆件。
一箱子书和本子,还有笔记本电脑。
“难道是在说电脑?”邢大爷说我可以看,我就打开她的电脑看。
很多很多照片,还有电影,还有文档,没什么了不起。
所有的文档,都是她之前写的文章和小说。我想起王晓说过,她很想像我一样,当一个写文字为生的人。“我可以带回去看吗?我想看看她写的文章。”
“好啊,你给她指点指点。”说完这句话,我们都沉默了。
就好像,我指点指点,她以后还能写得更好一样。
没关系,安安已经投胎了,这回一定能当上厉害的作家。
我把邢安安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我的包里,心想,也许她说想让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些文稿。
可是我还是翻了翻她的其他东西。
书,书,书。本子,本子,本子。
“我知道了。”邢大爷突然说,她想让你看的是这个。
他转过身,从小房间的衣柜里,各种杂物之间抽出一个本儿来。
“这是安安的日记本,本来是放在她中间那个抽屉里的。”
“不可能吧?”我心想,“我不能看她的日记本吧?”
“你看吧,我是绝对不能看的。”邢大爷笑着说,笑容之中满是落寞。
我打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安安的日记”
再翻一页,是一首小诗。
如果能乘着云飞走
我想去哪里
我想去世界的西边,比西藏更西边,比欧洲更西边
我想去看看你
再看你一眼
我就可以
真的走了。
这难道是写给王晓的?
这王八蛋到底哪里值得如此?
我又翻了一页,便是真正的日记。
大致看上去,都是少女心事。
恋爱,吃醋,寂寞,朋友勾心斗角。
我快速地翻完,觉得这不是她想给我看的东西。
但是,有什么东西闪过。我又翻一遍,在最后一个找到我刚才看到的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请把这本日记交给程雪。”
这天晚上,我和娘娘住在我们家里。
我和前夫共同生活过的家,我和邢大爷共同生活过的家。
我和前夫共同生活过的家。
“他们那天,把孩子抢走,把孩子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还能这么无耻?”娘娘也很生气。
“我觉得,我给珍珠挑半天挑的那些玩具,用具,小爬爬垫,他们肯定转眼就扔了。有钱人不稀罕。”
“他们可能是想让你把孩子忘了。”
“全天下的妈妈,谁能把自己的孩子忘了?”我笑着说,说完我突然想起桃桃的妈妈。
我是说,桃桃的亲妈。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走了之,结婚生子,假装没有过桃桃这样的儿子。
她知不知道她儿子现在已经这么帅了,以后想当机甲战士?
她知不知道她儿子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妈妈,这么好的妈妈,可是夜里还是会想她?
“别难过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提。”
“你啥时候提了,是我提的。”我擤了一把鼻涕。
我跟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注意形象。毕竟他曾经是我的直属领导,就坐在我身后的办公室里,我上班时间剔牙抠脚,他都能看得到。
“我来做饭,你,跟那个,单独待会儿。”娘娘说。
他说的是邢安安的日记本。
可是邢安安这本日记,阴气太重,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半夜,我被娘娘抱到床上,他在我身边鼾声大作。
什么帅哥,还不是打呼噜像打雷。
我慈祥地想。
我就着夜灯,看邢安安的日记。
前半部分,写的都是王晓。她和王晓相识,她迷上王晓。她每天绞尽脑汁,想把王晓搞到手。
她把王晓搞到手了,她写着王晓的温柔,王晓的甜言蜜语。这些话我也听过,不过只听了一两个月。
邢安安也只听了一两个月。她再也听不到了,她开始不开心了。
特别特别不开心,借酒浇愁。
终于有一天,她写着,她开始跟踪我。
我当时其实都不怎么出家门,出家门只是买菜。
我又不是阔太太,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逛街购物,我可是正经八百的专栏作者。
我买菜当然不打扮了,邢安安在日记里把我骂得体无完肤。
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哪里比不上她?”
邢安安在日记里详尽地描写我的外表。
“她哪天出门,能把头发好好梳梳?!”
她的笔迹很好看,我读得笑起来。“干你屁事,”我心想。
“我如果敢这样出门多好啊。”在日记的结尾,她说。
“你知道吗,你丈夫不是什么好男人。”邢安安在日记里对我说,“他一点都不爱你,也不珍惜你。他也不珍惜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这种人一起生活。”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无声地问她。
她写了好多好多的我,慢慢的,日记很奇怪地变成了写给我的话。
“程雪,我今天在酒吧认识了一个男人。就是你楼下的酒吧。我给你丈夫戴了个绿帽子,给你解解恨,你觉得怎么样?”
真够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