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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城从酒吧后门冲出去,手臂锁住杨拂晓的膝弯,另外一只手横在她的脖颈处,向上轻轻地抬起。
杨拂晓现在几乎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被匕首刺穿的手掌向下低垂着,鲜血顺着手指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在酒吧外,已经拦了不少记者,等到顾青城一出现,就迎来了一连串照相机的闪光灯。
在酒吧门口,就在顾青城横抱着杨拂晓拦车的时候,从街口闪过一道刺眼的车灯灯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从后座上下来一个男人,车门半开,径直向顾青城走过来。
来人是沈嘉攸。
因为是刘叔送杨拂晓过来的,也就告诉了杨拂晓所在的酒吧地址。
沈嘉攸脸上有十分焦虑的神色,当看见杨拂晓衣襟上的染血,心在一瞬间就揪了起来。
“二哥。”
他走到顾青城面前,伸手想要接过杨拂晓。
但是,顾青城却向后错了一步,移开了相对于沈嘉攸伸出来的双臂。
顾青城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警车上的警察也走下来,对顾青城说:“顾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
顾青城算是当时在场的当事人之一,现在杨拂晓昏迷需要去医院,而在场也就仅仅留下了他,必要去一趟。
跟在后面的一辆车上,玉明秀从车上下来,她是一路上跟着沈嘉攸的车来的,车速问题,时间拉长了不少,一下车,她就指责沈嘉攸:“路上开车开那么快做什么,小心交通……啊!”
真的不是玉明秀眼花,当她看见染血的杨拂晓的时候,吃惊的尖叫了起来。
“拂晓她……”
玉明秀看见顾青城打横抱着的杨拂晓的一瞬间,沈嘉攸再次伸手想要将杨拂晓接过来。
“谢谢二哥,我会带杨拂晓去医院。”
顾青城的余光落在一边的玉明秀身上,然后任由沈嘉攸将半昏迷状态下的杨拂晓接过去,“不客气。”
当手臂上的重量完全消失一空的同时,顾青城的内心被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去将杨拂晓抢过来。
他默然地看着面前两辆车在马路上一前一后地驶离,感觉到马路上路灯光圈正在一圈一圈的持续扩展。
顾青城在马路边站了不过五秒钟,在后面的苏烟走出来,看见站在路边的顾青城,“杨拂晓呢?”
顾青城转身上了车,“沈嘉攸带走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做笔录。”
苏烟不放心杨拂晓,开了车跟着沈嘉攸的车去了医院,而随后陆离跟出来和顾青城去了警察局。
依旧是陆离开着车。
比起刚才来的车速,现在的车速已经慢了下来,而顾青城靠在后座上,揉了揉不断裂痛的眉心。
陆离从车镜看着顾青城的神态表情,“怎么就把杨拂晓拱手给沈嘉攸了?”
顾青城说:“玉明秀在。”
陆离就明白了。
现在这种时候,还不到跟沈家彻底翻脸的时候,沈晚君还在沈家,而杨拂晓的身份原本就是沈三太太,现在顾青城和杨拂晓是叔嫂关系,在这种情况上,如果一味的偏执,都只会让双方落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之中。
而现在,让顾青城交出杨拂晓,应该是在他心上划刀子吧。
顾青城来到警局做了笔录,不到半个小时,只是把当时他进入之后的情况说了一下,而警察对照当时在酒吧内部的监控录像,除了盲区之外,对照也都合理。
笔录做了一半,沈宸良到了。
“我是顾先生请来的律师。”
他出示了律师证件,直接坐在了顾青城身边,避免在询问的时候挖下什么陷阱。
陆离坐在外面抽烟,抬眼看见盛微微,抬手将指间夹着烟蒂的烟灰磕在烟灰缸中。
盛微微在前面的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三圈,陆离终于忍不住,“盛微微,你坐下来,晃得人眼晕。”
真的不知道沈宸良和盛微微的相处方式是怎么样的,一个聒噪外加多动症,一个沉稳如山,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说的比较多。
盛微微走的来来回回转悠的也是头晕眼花,索性便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拂晓怎么样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盛微微正在外面做最后的资料汇总,办公室内的沈宸良走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反手披在背上,干脆利落地穿上,转过来对盛微微说了一句:“跟我出去一趟。”
盛微微愣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跟在后面,谁知道,目的地终点竟然就是警察局。
陆离说:“不知道,我们从事发现场过来就知道来警局了,杨拂晓去了医院。”
十分钟后,审讯室的门打开,笔录已经做完了。
不得不说,就像是顾青城这类的人,出来做笔录真的最好身边陪伴着一个律师,第一避免说错话被人抓到什么把柄,第二,避免有人故意设置语言陷阱。
以为男警察与顾青城握手:“谢谢您的配合,您可以离开了。”
顾青城眼角扫了一眼沈宸良,沈宸良会意,对警察说:“今天我的另外一位当事人受到了惊吓,受了伤还怀着身孕,如果你们想要找她做笔录的话,最好是在明天之后。”
警察点头:“我们知道。”
接下来,盛微微扯了一下沈宸良的衣袖,想要去医院看杨拂晓,而顾青城和陆离来到另外一间审讯室内,看了正在审讯中的柳依恬。
“沈律师,你等一下。”
沈宸良脚步微顿。
顾青城拨动手中的打火机,问:“绑架罪和故意杀人罪,可以判几年?”
“情节严重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或者死刑,不严重的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沈宸良顿了顿,看出来顾青城问题的核心点,“在我看来,应该算是情节严重的,但是构不成无期徒刑。”
顾青城沉吟片刻,摆了摆手。
顾青城特别打电话给警局的王局长,顾青城的声势威望并不浅,便同意他多留一些时间。
一名警员带着顾青城和陆离来到一间监控录室内,坐在电脑前的两个警员即刻起身。
刚刚也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警员也知道来的人是有点关系门路的,要不然不会这样轻易地进入这种场合。
陆离说:“不用管我们,我们只是来看看。”
顾青城的视线已经锁住了电脑屏幕,像素并不是很清晰,但是足够清晰地看出表情了。
这是带有手铐的那种座椅,柳依恬的两只手被绑在座椅两侧,目光呆滞,头上有磕碰的伤口痕迹,是顾青城在最后踹过去的时候磕到墙上,手肘也有刀痕,但是都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了。
其实在陆离甫一冲进去,第一个解决的就是柳依恬,但是却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被一脚踹开的柳依恬,会重新醒过来,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陆离是庆幸的。
幸好当时有杨拂晓为顾青城挡了那一刀,要不然的话,匕首真的直接透入后心的位置,不敢想象。
“陈述一下你当时的情况。”
柳依恬目光呆滞地盯着审讯室前面的墙面,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话,也会为柳依恬指派一个法律援助的律师,走走法院诉讼的形式。
一个正在做记录的女警员举起手中用塑料袋包装的刀具,“这个匕首是你当时拿着刺向当事人的匕首吗?”
柳依恬依旧没有动作,不肯说话。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柳依恬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眼白都染上了一层血红,“我要他死!”
顾青城看到这里,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陆离“诶”了一声,跟着顾青城一起走了出去。
“柳依恬你准备怎么弄?”
距离车还有三米远的时候陆离就解了遥控车锁,开了车门先进了车内,听见顾青城那边好像说出来两个字。
上了车,陆离才问:“什么?”
顾青城系了安全带,半眯上眼睛,“去医院。”
陆离开车开了十分钟左右,才恍然间觉察到顾青城在上车之前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弄死。
………………
医院里。
杨拂晓脖子上的伤口很深,经过消炎上药,用纱布裹了厚厚的一层,左手手掌直接被匕首刺穿,需要进行清创手术,不过好在匕首刺入的刀口比较齐整,也没有更多的异物脏物,一个简单的手术,然后伤口缝合。
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刚才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小腹撞上了桌角,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到了医院却开始剧痛,当即就让妇产科的大夫紧急处理。
现在就算是早产都是会有危险的,毕竟腹中胎儿才五个多月,只能安胎。
一系列的抢救做下来,杨拂晓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失血过多,但是没有到达需要输血的分量,而且因为杨拂晓是孕妇,所以用药都要注意不能对胎儿有影响。
两个半小时后,杨拂晓才从手术室中推到了病房内,面色苍白,唇色苍白,呼吸有点弱,在被褥之上的左手用纱布裹缠着,脖子也用白色纱布缠了一圈,伤口处殷了一点血。
护士给杨拂晓在右手手背上扎针输液,在吊瓶的时候,沈嘉攸嘱咐道:“你慢一点。”
医生将口罩取下来,叫了沈嘉攸出去,到外面的走廊上才说:“最近一个月都需要住院观察,孩子很可能要保不住。不过沈先生您也不用着急,医院这里有医生和护士,保下来的几率要大一些。”
“谢谢医生,”沈嘉攸握了握医生的手,“孩子一定要保下来。”
“我会尽力。”
但凡是一个医生,话都不能说的过满。
况且,就算肚子里是个铁球,也经不住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
医生走了之后,沈嘉攸又重新进入病房内,坐在一边,伸手抓住了杨拂晓的手,将她的手放在盖着的棉被下,抬手将衔在她口中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在收回的时候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真的很微弱。
不过还好很平缓。
沈嘉攸坐在床边一会儿,耳朵忽然一动,听见身后的门被拉开,声音很轻。
因为是晚上,沈嘉攸怕影响杨拂晓睡觉,就没有开灯,走廊上的灯光将在门口站着的人影的拉长,一直投射在床脚。
待沈嘉攸听见高跟鞋的声响,才起身,果然,站在门口的女人是玉明秀。
玉明秀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比较响,恐怕会吵醒熟睡中的杨拂晓,沈嘉攸便起身,跟着玉明秀出了病房,把病房门掩上。
玉明秀眉眼中含着厉色:“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出自于豪门大家,是玉家的大小姐,更因为嫁给沈洲近三十多年,长期在豪门之中修养而成的气度,浑然一体,现在问话也就带出来那种豪门太太的骄矜来。
她刚刚在和妇产医生交流有关于杨拂晓腹中胎儿问题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个数字——五个月。
竟然已经五个月了。
但是不管是杨拂晓还是沈嘉攸,都是告诉家里只有三个半月。
顷刻间,玉明秀再去回想杨拂晓从过年前后就总是穿宽松的黑色上衣,再加上羽绒服,竟然连她都给瞒过了。
是杨拂晓刻意隐瞒,那自己儿子是不是知情?
沈嘉攸不答话,玉明秀已经明白了。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说话的话,是不是就是说明你是知道的,看来,是你包庇她了。”
沈嘉攸忽然抬眼,“妈,其实你只要是稍微关心一下拂晓的话,其实肚子的大小就可以看出月份,但是为什么你没有看出来,但是姑姑都看出来了呢?”
沈晚君?
玉明秀在听见从自己儿子口中提到沈晚君,真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儿媳妇儿,要沈晚君在中间横亘着干什么?来代替她当妈么?
“我不关心她么?”玉明秀自认为她这个婆婆已经做的很好了,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让林妈送一些东西过去,“好,就算是我不关心她,那你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我的。”
沈嘉攸即刻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如果说现在这一点再保护不了杨拂晓的话,那他的存在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虽然得到了沈嘉攸的肯定回答,但是玉明秀依旧不相信。
“那为什么要隐瞒孩子的月份?”
沈嘉攸知道现在任何一个问题说错,都有可能让玉明秀甩手离开,影响的不仅仅是沈嘉攸,还有躺在床上的杨拂晓。
“因为当时拂晓在避二哥,”沈嘉攸说,“因为二哥对她的死缠烂打,让拂晓整天担惊受怕的,所以就撒了谎,怕如果听说拂晓怀孕了会暗中报复。”
沈嘉攸将顾青城拿出来当挡箭牌,也的的确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玉明秀来说,顾青城是沈晚君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仇人,所以用顾青城将玉明秀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沈晚君身上,是最明智之举。
为了保护杨拂晓,其余的人都可以不用管。
果然,玉明秀听到沈嘉攸口中的“二哥”这两个字,眉头紧紧的簇在了一起,“什么二哥?顾青城算哪门子是沈家的人,不过就是沈晚君回来之后带的拖油瓶!”
连拖油瓶都不算,沈晚君不过是沈家养女,都是寄人篱下的奴才。
沈嘉攸说:“妈,您小点声音,别让爸听见了……”
“让他听见了又怎么样,”玉明秀索性豁开了说,“你以为你爸爸特别倚重顾青城吗?其实他那是嫉妒,嫉妒顾振宇和沈晚君有儿子,所以想要把顾振宇的孩子掌控在手心里,给了他那么多,到时候都是要收回来的,要不是现在沈晚君不能怀孕了,我告诉你,恐怕他恨不得再和那个女人生出来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沈嘉攸真的愣住了。
他是知道沈洲和沈晚君之间发生的事的,不仅在沈家,就算是在整个C市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顾青城……
“我看爸对二哥还真的是不错的吧,既然父亲对姑姑好,那爱屋及乌也会对她的孩子好吧?”
玉明秀冷嗤一声:“爱屋及乌?你知不知道,当初沈晚君生下顾青城的时候,当时沈洲是准备直接把他掐死的?那都是表面上的爱护,实际上,”她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谁知道当初沈晚君和顾振宇离婚是不是你父亲在中间搞的。”
玉明秀转向沈嘉攸,“你以为男人的胸怀有多大么?能为自己爱的女人养别的男人的儿子?笑话。”
呵,这是让玉明秀甘于忍受的唯一一点。
她自己得不到的爱情,沈洲也别妄想得到。
如果他敢跨过这一道世俗的线,舆论的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玉明秀问:“这个孩子不管是五个月了还是三个月了,等到她这段时间好了,给我拿亲子鉴定过来,现在不是可以羊水穿刺做亲子鉴定么,我可不想养一个别人家的野种。”
沈嘉攸还没有从玉明秀的话题中转换过来,一听就皱了眉,现在也就碍于玉明秀的身份,强忍着怒气道:“妈,她怀着的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是你的,”玉明秀说,“但是她之前曾经跟过顾青城,你能保证你自己不是为了别人养儿子么?”
沈嘉攸再皱眉,“不是因为……”
身边径直走过两个人影,沈嘉攸的话语顿下,而玉明秀的眼光在触及到走过来的两个人的同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顾青城?
顾青城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的话,他听到多少?
跟在顾青城身后的陆离也没想到,按理来说顾青城会直接转身下楼的,但是却直接走了出来。
顾青城的目光落在玉明秀的身上,叫了一声舅妈,“我来看看拂晓。”
拂晓?
叫的这么亲热,还不定其中有什么猫腻。
但是,玉明秀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验亲子鉴定,她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为别的男人养孩子,这顶绿帽子戴的也太大了。
玉明秀避开目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噢,拂晓在睡,你进去看看吧。”
顾青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连一双黝黑的双眸中也是未起一丝波澜。
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好像是冥冥中心有灵犀一般,正在床上躺着的杨拂晓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目光对接。
但是,杨拂晓却没有说话,单手覆在小腹上,感受到隆起的小腹,才松了一口气。
有点微微的疼痛感,但是却抵不过脖子和手上的痛,有点麻木的感觉。
孩子还在就好。
杨拂晓摸着床沿撑起手臂,“是谁在那儿站着?开一下灯吧。”
顾青城脚步一顿,这边开着病房门,外面走廊上的光线照进来,也能看清楚在病房内的人,但是杨拂晓现在……
顾青城再看向杨拂晓,“你看不见?”
看不见……
杨拂晓有些愕然,循着声音,抬手摸过去,摸到了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却真的是看不到站在面前的人,“顾青城?”
站在后面的陆离已经暗道不好了,转身就去找医生。
沈嘉攸向前走了两步,抬手在杨拂晓眼前晃了晃,杨拂晓眼皮都没有眨,声音有点不确认:“还有谁?”
“……”
这下确定了。
找了医院的眼科大夫过来,给杨拂晓看了眼睛,经过专业的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暂时性失明,应该是磕碰到头部之后造成神经阻碍,所以暂时失明,视网膜没有病变。”
只不过在刚才杨拂晓并没有磕碰到头部……
哦,并不是。
在被几个男人推搡到墙边角落的时候,杨拂晓只顾着双手护着小腹,头一下子撞在了墙面上,只不过并没有觉得有多疼,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时候?
现在在纠结当初的问题已经不现实了,关键是现在这种失明什么时候能好。
沈嘉攸问:“那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摇了摇头:“暂时说不准,脑子里的神经问题,现在也不宜开颅手术,毕竟是还是孕妇。”
现在的气氛着实是有点压抑,“不过之前也有过这种压迫神经的暂时性失明,有的一两个小时就好了,有的两三天就好了……”
当然,也有好几年都不复明的。
不过这医生没敢说出口了,后面靠着墙的那个男人的目光实在是让他觉得如芒再次,冰冷刺骨。
虽然医生这样说了,但是,病房内的气氛依旧十分压抑。
“哎,怎么都站着啊?”
盛微微早在杨拂晓正在做手术之前就已经来了,便下去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因为知道杨拂晓喜欢吃麻辣烫,便拎着两份上来。
“拂晓,我买了麻辣烫……”
一句话没说完,一边的医生已经提醒:“现在病人最好不要吃辣不要沾酒精,会引起伤口的发炎。”
“噢,”盛微微将麻辣烫给顾青城推过去,接过后面沈宸良手中的外卖袋子,“幸好还买了包子和粥,拂晓吃这个,这个麻婆豆腐的包子给我吃,你吃其他的,不辣……”
盛微微一进来就是哔哔哔哔一阵说,等到在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才发现病房里静的有点过分了,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一样,其他人呼吸都不可闻。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沈宸良作为律师向来观察力敏锐,就在这么一分钟内,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坐在病床上的女人,目光没有焦距,有些空洞。
他将盛微微向后一拉,在她耳边轻道:“杨拂晓的眼睛。”
沈宸良的呼吸拂在盛微微耳后痒痒的,盛微微转过头,才注意到了,杨拂晓在听她说话的时候,只是大概的看向她的这个方向,而视线并没有与她对接。
杨拂晓向盛微微伸了伸手,“没关系,微微,你把粥端给我吧。”
盛微微将粥上的盖子打开,给杨拂晓端过去,目光落在她摸向上的手,左手是被纱布裹缠,不能用力,幸而有右手,而右手手背上又有针扎的痕迹。
盛微微的一时间眼睛有点酸。
杨拂晓看不见,右手在摸的时候,手指直接就跳进了餐盒中,被粥给烫了一下。
盛微微直接拿纸巾挡开她的手,“我喂你吧。”
身后的沈嘉攸向前走了一步,从盛微微手中接过汤匙和粥碗,“我来吧。”
盛微微有一瞬间看向身后,隐在阴暗中的顾青城,顾青城微微侧首低头,阴影遮挡了脸上的表情。
目光掠过沈宸良,沈宸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盛微微松手,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让沈宸良来照顾。
在墙面笼罩的阴影下的顾青城直接转身出了病房,陆离感觉到身边空了,急忙紧跟出去,跟着顾青城一直到走廊尽头,出了安全通道来到楼梯口,顾青城抬手便将拳头砸在了墙面上。
陆离抬手就要拦他,“你疯了是不是?现在已经伤了一个,你还想要自残么?”
他知道现在顾青城是哪一种感受,如果说他现在对于苏烟是又爱又恨的话,那么顾青城对杨拂晓应该只有怜惜,喜欢却又无法接近,毕竟中间隔着一道彼此身份的墙,而且再加上沈嘉攸的身份,玉明秀的怀疑,沈洲的钳制。
顾青城已经抬手,又一拳挥了过去,这一次,手指关节渗出了血。
原本对于柳依恬主导的这一次绑架,其实顾青城是可以避免的,但是……
他现在对自己更多的是痛恨是自责。
重新转过来,顾青城斜倚在栏杆上,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烟么?”
陆离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抽了一支给顾青城递过去,顾青城衔了烟,拿过打火机点了重新扔还给陆离,猛抽了一口,吐出袅袅向上飘散的烟气。
顾青城拿出手机来给沈宸良打了个电话。
虽然说沈宸良现在就在病房之外的走廊上。
“沈律师,这个案子……我要她关死在牢里,对,无期。”
有时候活着的折磨,比死了要痛苦的多。
顾青城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辣杀意。
陆离缓缓开口,“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苏烟先过来,我错后几分钟么?我在酒吧那边,找了几个人问了问,苏烟带过来的人。”
顾青城依旧盯着前面的楼梯口。
“因为我这一次说的情况比较严重,苏烟带来的人都是陆家现在的忠死之士,幕后确实是有一个人,我调了两个人的手机通讯录,共同的有一个双S的名字,是这么一个号码。”
双S,是陆家现在执掌者的代号,也是苏烟一直以来的效忠对象。
陆离把手机拿出来给顾青城看了一眼,当着顾青城的面,拨通了这个号码。
“你觉得接通的这个人会是谁?”
顾青城盯着拨通的手机屏幕,陆离按下了扬声器。
只不过,电话没有被接通,忙音结束之后,电话被挂断。
陆离没有说话,而是陪着顾青城抽完了一支烟,将烟蒂扔到一边垃圾箱存烟头的位置。
三分钟后,陆离再一次拨了这个号码,一个女声从听筒内传出来: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陆离挂掉电话,耸了耸肩,与顾青城对视一眼,已经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讯息。
………………
沈嘉攸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眼睛看不见是哪一种体验。
他只知道,当鲜血从头顶留下来遮住眼睛的那一瞬间,给眼睛带来的刺痛感,恍若失明。
“嘉攸,你还在吗?”
沈嘉攸抬起头来,“嗯,我在这边的沙发上睡。”
杨拂晓刚刚喝了两口水,想要把手中的玻璃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却碰到了棱角,杯子一下子从柜子上翻倒下来,碰擦一声碎掉了。
杨拂晓直接从床边俯下身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嘉攸走过来,抓住杨拂晓正在乱摸的手:“别乱动,我帮你清掉。”
他从一边拿来了扫帚,将碎掉的玻璃碎片清理到床边的垃圾桶内,转过去再看杨拂晓,她正在“看着”沈嘉攸传出声音的方向。
“要吃水果么?”
沈嘉攸给杨拂晓拿了一个苹果,杨拂晓摆手:“我想睡了。”
说着,杨拂晓便躺了下去,将身上的被褥向上盖了盖,转过去背对着沈嘉攸。
紧接着,洗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声,洗手间的门轻轻关上,随着轻而缓的脚步声,不远处的沙发床传来非常细微的咔咔声。
视觉被剥夺了,只留下听觉就会格外敏感。
杨拂晓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眼角有一滴眼泪滑落下去,浸湿了枕边。
………………
杨拂晓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医院,因为眼睛看不到,而手上还有伤,所以但凡是沈嘉攸不在医院的时候,都会打电话请护工过来帮忙照看着。
杨拂晓说:“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腿脚都没有问题,不用请护工。”
沈嘉攸执意,“要不然我就不去上班了,就整天在医院照顾着你。”
杨拂晓只好妥协。
盛微微只要是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不忙,就会来陪杨拂晓,还特别帮杨拂晓买了一串风铃挂在门上,“这样只要是有人进来你就能听到了。”
当天下午,杨拂晓正在用手摸着墙练习走路,忽然听见在走廊上传来的踢踢踏踏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好像是有四五个人。
她摸着墙面,然后是桌子,想要重新坐到床上去,身后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而挂在门上的一串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