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帝师,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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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狐城中,一处偏僻所在。

    此处,位置僻静,生意冷清。

    今日,小茶坊总算热闹了一回。

    因为,小茶坊掌柜,请来了那对说书的爷孙。

    北莽境内, 说北凉,可真是稀罕事儿,自然引来不少客人。

    有不少人,昨日在酒楼听得过瘾,今日便又慕名而来。

    口口相传,许多听众,慕名而来。

    眼盲说书人, 一天要说三场, 关于北凉世子的游历之事。

    三场, 已是老人的体力极限。

    一把年纪了,可不敢再倔强。

    虽是上了年纪,但,除了竹板敲打,便只是动动嘴皮子,喝几口酒,润润嗓子,还能对付。

    可,那位弹琵琶的孙女,便要遭罪得多。

    生活清苦,舍不得花钱,用上那桃胶护指。

    一场说书,小姑娘十指便已淤血青紫。

    这会儿,趁着休憩时分,她生怕爷爷惦念忧心, 只敢偷偷摸摸, 小心蹭着衣角,减缓手指酸疼。

    心里想着, 昨日那位白衣公子临走时,留下一个银元宝,一个金元宝,大概就是给自己买桃胶护指用的吧。

    那位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可惜,自己连他的名字,也没勇气问上一句。

    又想着,待今日三场说书结束,自己便去买上几套护指,也不枉那位白衣公子一片好心。

    第二拨茶客,兴致勃勃入坊。

    掌柜坐在柜台后头,见此场面,喜笑颜开。

    乐滋滋地,啜着壶嘴清茶,心里偷着乐。

    掌柜下意识瞥了眼,那处临窗的一桌茶客。

    一扫而过,并未留心。

    第一波茶客, 纷纷离场, 唯有少数人留下,打算再听一场。

    这位老儒生,便是其中之一。

    也很识趣,知道要照顾茶坊生意,于是,又与茶坊伙计要了壶新茶。

    一壶茶水,他喝得并不多。

    大部分,尽是被他用手指蘸了,用于桌面鬼画符。

    莫名其妙!

    与老儒生相对而坐的,是个负剑男子,始终目不斜视。

    如同小庙里的泥塑菩萨一般,养气功夫一流。

    老儒生笑眯眯道:

    “少朴,喝一杯?”

    中年男子摇头,毕恭毕敬说道:“不敢。”

    老儒生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笑话,拿手,指了指这位晚辈后生,说道:

    “便是李密弼,你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对其进行刺杀。

    这天底下,还有你孙少朴不敢做之事?”

    负剑男子,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道:

    “那……喝一杯!”

    这会儿,老儒生反而摇了摇头道:

    “不给喝了,你这呆货!”

    老人揉了揉脸颊,缓缓说道:

    “我骂李老头心术不正,要遗祸北莽百年。

    他骂我迂腐不堪,不配做帝师。

    这些争端,皆是在皇帝陛下,眼皮底下,所进行的庙堂之争。

    既能摆在台面上,勉强能称作君子之争。

    少朴,以后啊,你就别去与李密弼抖剑气,搞刺杀了。

    刀,单刃,根脚偏颇,故而,是为杀人利器。

    剑,却有双峰,不偏不倚。

    君子入世救人,方才是剑道正途。

    王朝之道,亦是如此。

    我在北凉,听到这么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州,百姓安居乐业,方是王朝根基,坏我根基者,灭其满门,格杀勿论!”

    当时,我感触良多啊!

    隐约间,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何为北凉人心。

    而这句话,便是来自于那位,传说中飞龙在天的北凉世子。

    一個王朝,正奇相辅,不可或缺。

    少不得持刀武夫,也少不得佩剑君子。

    这些呢,其实都是场面话。

    说到底,你毕竟还是棋剑乐府的剑府府主。

    亲自出手,打打杀杀,宗门也没光彩。

    面子这东西,得靠成材的后辈去挣,才最为妥当。

    正如这眼盲说书先生所说,李淳罡,为剑道第一人。

    可,若换我来说,这位剑神的剑道境界,已达,我不出剑,胸中自有万千剑意。

    两袖青蛇,剑开天门,更是剑道圆满境界。

    少朴啊,你也该好好学一学。”

    闻言,中年男子郑重其事,认真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只服一人。

    便是眼前之人!

    这位老人,在中原大局,尚未落定前,便只身离开北莽,赶赴离阳,卧底多年。

    春秋一统后,在那片异国他乡,隐姓埋名,查探,逗留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终于归来。

    负剑男子,便是如今北莽棋乐剑府,剑府府主。

    名为,孙少朴。

    这个身边房着一个破烂书箱的老儒生,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他便是当今那位,已年逾五十女帝的老师。

    为帝师!

    高踞武榜前列的洪敬岩,便是他老人家的闭关弟子。

    接下来,两场说书,老儒生一字不漏,尽数听入耳朵。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这期间,有两拨飞狐城青皮土棍,前来闹事。

    第一拨,被茶坊掌柜拿银子,将其打发回去。

    第二拨,出手毒辣,竟殴打说书爷孙二人。

    眼盲说书人,死死护着捧琵琶的孙女。

    混乱之下,眼盲说书老人,被一拳砸在脸上。

    如此,终于惹了众怒。

    茶客们付了茶资,只为听几段好故,如今却被人破坏,自然开始驱赶那些个青皮无赖。

    见犯了众怒,混子们撂下狠话,若再敢吹嘘那北凉世子,如何英雄,如何了得,当心小命不保。

    说罢,大摇大摆而去。

    第三场说书,临近尾声时,下几位飞狐城膏粱子弟,来到茶坊之外,带着六七名恶仆。

    二话不说,冲着目盲老人打去。

    一名官家子弟,狞笑着,扯过小姑娘的头发。

    扬言,要将这小凉蛮子,丢到最下等的窑子去,卖做婊子。

    老儒生脸色如常道:

    “民与民斗,各凭本事,生死有命。

    官与民斗,老夫便要管上一管了。

    少朴!”

    老儒生话音落下瞬间,听闻吩咐的负剑男子,剑不出鞘,剑气却近。

    剑光闪过,六七名恶仆,三五个膏粱子弟,尽数断去一指。

    刹那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旁,老儒生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伸袖,抹去桌面上的两朝边防图,沙哑呢喃道:

    “这二十年间,老夫在离阳王朝,隐姓埋名,打探消息。

    当过锱铢必较的商贾,

    做过流离失所的耕农,

    当过巡夜更夫,

    给官吏当过埋头刀笔文案的狗腿幕僚,

    为青楼名妓写过曲子,

    做过走南闯北的镖师,

    给风流名士做过词伶帮闲,

    当过小城的县令,

    三教九流,囫囵做了一个遍。

    春秋九国,也都走了一个遍。

    如今归来,只需花上两三年时间,走一走北莽八州,便可面见陛下,为其打造一副天下棋谱了。”

    顿了一下,老儒生仰头感慨道:

    “黄三甲啊黄三甲,你以中原九国,做为棋盘。

    我以两朝帝国,分黑白。

    看来,你要被我分去一甲了!”

    自言自语,老儒生突然笑道:

    “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胜负心还如此重,不好,不好,哈哈哈哈……”

    伴随着笑声,天空之中,电闪雷鸣,黑云压城。

    狂风大作,暴雨骤来。

    小小茶坊,瞬间倒塌,被狂风带走。

    一时间,听众七倒八歪。

    不少人,已被卷入狂风之中,生死不知。

    老儒生及中年剑客,脸色突变。

    抬头望向空中,神色再变,陡增几分仓皇。

    一个足以覆盖半个飞狐城的,黑气萦绕的巨大掌印,从天而降。

    老儒生及剑府府主,异口同声,五内如焚,震惊道:

    “陆地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