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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膈人
县衙里的库房查完了,基本上就差不多是一穷二白,居然没亏空。
陆璟望着管钱粮的涂师爷。
涂师爷低着头:“怀来是穷县,北边又挨着瓦剌。每年青黄不接时,瓦剌都要派人来抢,就是春种秋收时,也会来抢。这百姓时常要逃来逃去,哪还能耕种为生。要说起来,怀来的县衙库房里,一直也就是空的。”
陆璟把账簿翻了翻:“倒是简单,也不用怕抢了。”把大印一拿,回了后衙。
“娘子,这个就交给你了。这可是我的脑袋。”陆璟把印放在了徐惠然面前的桌上。
徐惠然看着装着大印的盒子:“你脑袋可比这个沉。”双劈用了力气捧着放到了床头的木柜里,拿了把铜锁锁上。
“我是真没想到怀来这么穷呀。”陆璟坐在那叹了口气,“库房里的银子还没有娘子的银匣子里多。”
“你想打劫?”
“不敢。印都在你那了,当然是娘子最大。”
徐惠然笑了:“咱们走时,王掌柜和钱四奶奶都说了,那份要粮票换银的生意,照样给我算着抽头。”
陆璟点了点头:“这小县,我可不知道有什么生财之道。”中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不过娘子在院子里种粮的法子倒是可行。”
只是这也只能到春天时再说。怀来不是吴泽县,冬天是没法种庄稼的。
徐惠然拿着小米出去喂从京城带来的母鸡。
陆璟走了过去,从徐惠然拿着的笸箩里抓了把小米洒地上:“我们已经占了先机,瓦剌人来了,也不怕的。”
徐惠然“嗯”了声。
母鸡“咕咕”叫着,趴着的大黄和大黑,关在屋子里的挠挠,这些全是前世没有的。
应该会好的,徐惠然这么想。
等睡到了那张已经洗了好几次,开水还烫了好几次的床上,徐惠然的眼睛闭不上了。这床怎么睡,怎么不舒服,不是吓的,是膈的。
陆璟搂着她:“明天让阿福打张新床吧。”
徐惠然翻了个身:“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陆璟还是让杜阿福打床,当天就得打出来。
杜阿福和福顺看着院子里,这连个木料都没有,老爷就让当天打出来,难不成砍院子里的树?那也不成,潮着呀。
“去县城里转转吧。”杜阿福出了县衙。
郭县丞的夫人带着县衙的女眷来见徐惠然,还带着菜和礼物。
徐惠然看着这些奶奶,前世她都见过。那回好像也是来得第二天见的,这些奶奶来过一两次就不见,像给风刮走了。
“五奶奶,昨儿个我回娘家,今天一早才进门,就听我们那口子说新县令来了。约了各位奶奶一块来了。”郭大奶奶把一食盒放在了桌上。
另几位奶奶眼神里分明不是这个意思,还是把各自带来的礼物放在了桌上,有一篮子鸡蛋,或者一块衣料之类的。
“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要买木料?”冯典史的夫人冯三奶奶问。
徐惠然笑着:“想新打张床,这床睡得有些膈人。”
奶奶们笑了起来:“可不是得膈人,这张床原来是给县令小妾用的。五奶奶,你说能不膈人。”
床就算不膈人,话听着也膈人。徐惠然笑了声:“要是早问几位奶奶,就不会睡了。还特意洗了半天,井里的水都要打完了。”
“哎哟,这口井可是我们县里难得的好井,就是旱年它都不枯,打出来的水还是清的能喝的。”
“那是,井打得深。”
徐惠然笑不出,那口井有多深,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郭大奶奶看着涂师爷的夫人,就像在打理自家家务事般的霸道:“涂大奶奶,五奶奶的床就你包了吧。县里的哪家铺子你不知道,现在就去办了。”
徐惠然看着郭大奶奶,有些想起来。前世郭大奶奶也是这样的,会对这个院子,这间屋子来指导一番,拿她当个孩子。
徐惠然看着涂大奶奶,像个管家娘子般出去办这事了。
“还得麻烦大奶奶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徐惠然客气地说。
涂大奶奶有些不好意思。郭大奶奶却不当回事:“五奶奶客气了,这穷乡僻壤的,我们姐妹不互相帮着,还怎么过得去。”
徐惠然没接这话。论姐妹,得她来说。
奶奶们都瞧着郭大奶奶。
“明日在我那办个酒,是我那口子请老公祖和奶奶去,还有本地的乡绅。”郭大奶奶自己打了台阶下。
“这个等我回来问了我们老爷。”徐惠然没答应。
“哎哟,五奶奶,外面是男人说了算,这家里可得我们说了算。”郭大奶奶一说,奶奶们笑了起来。
徐惠然还是没答应。
郭大奶奶只能带着奶奶们走了。
等陆璟从前衙回来。杜阿福空着手也回来了。
“阿福,不会县里连个木料也没有吧?”陆璟不相信地问。
“有,太贵了。我准备上山去砍。”
徐惠然的目光越过了围墙,好像能看到城外的山一般:“别砍了,那些树在这地方要活下来也不容易。”连年的战争,那些树来不及长大,就会给砍了。就像前世的她,没法活下来。
陆璟想抱抱徐惠然,当着杜阿福的面不能,只能说:“没事,过会儿就该有人给我们送床来了。”
徐惠然说了句:“涂大奶奶去办了。”
“哦,糊涂中的‘涂’。”
杜阿福瞧着没自己的事,走了。
“你可是县太爷,哪能这么说自己的师爷。”徐惠然推了把陆璟。
“娘子,来了这地方,他们不糊涂,我就糊涂了。你说让谁糊涂吧?”
“他们是自以为不糊涂,最后却是糊涂的。你是让人觉得糊涂,其实一点不糊涂。”话没说完,徐惠然就笑了。
陆璟想板着脸,却没板住:“知我者,娘子也。”
“才不要知你呢。”徐惠然扭身往外走。
陆璟跟了出去,正听到郭大奶奶的声音:“五奶奶,瞧瞧这张床。新的,多好的梨花木,知道你是南边人,睡不惯硬板床,特意配了个棕绷子。光张床,跟这屋里的家具多不配,就搬了一套来。”
郭大奶奶抬眼看到陆璟,赶紧福了两福:“老公祖也在。”
“麻烦你们了。”陆璟看着家具,“就是这太贵重了吧?”
“有什么贵重的。这家具不就是给五奶奶平时用用。难不成还能干什么?”郭大奶奶笑了,“等以后老公祖高升了,家具退回去,沾着老公祖的光,人家正好还能卖个高价呢。”
陆璟点头笑了:“是,是,那就先借用吧。”
郭大奶奶立刻让人把新家具搬进去,又把旧家具搬出来:“这床放那边的屋子里,等以后再搬进来。”
陆璟点着头:“大奶奶对这很熟。”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当家的在这一待就是十年,不熟也没办法。涂大奶奶都待了有六、七年了。”
“那之前县令用的家具也卖了吧?”
郭大奶奶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陆璟也笑了起来:“我就说那张床怎么那么不舒服呢,原来奥妙在这。”
郭大奶奶和涂大奶奶尴尬地笑了笑。这是给新县令的下马威。
等知道了不舒服,自然就会想着法子找舒服了。
郭大奶奶又提出请陆璟去做客。陆璟一口答应,还说郭县丞已经请过,他答应了。郭大奶奶带着涂大奶奶满意地走了。
看着屋子里的新家具,徐惠然坐了下来,手指摸在家具的雕花的纹路上,看着一朵朵的牡丹。
陆璟走了过来,压低着声音:“认得?”
徐惠然轻轻地“嗯”了声。
蚕姐铺好床,从里面走了出来:“昨天为什么不送来,非今天送。”见陆璟和徐惠然都没回答,出去了,这事问阿福说不准就知道呢。
去了次郭县丞家,陆璟就让县衙门里的官,还有本地的乡绅引为同道之人,一切都好说。
陆丞安顿好了这些,就得办一件更棘手的事。
怀来县令,除了管理本县外,还有个差事,得看着怀王。
皇帝对这些叔伯兄弟,实在是不放心。本地的长官都得看着王爷。王爷呢,不能离城太远去玩,也就只能在县城和周围转转。
在怀来县,虽说县令监视着怀王,那也只是看是不是想造反。怀王干点跟造反没关的事,比方说抢两个民女,占几个铺子,那就是没人能管的事。
怀来县能待下来的,不是忍耐力超强,就是已经在怀王跟前能走个门路,不至于是倒霉的那户。
第三天,陆璟去见怀王了。
到了怀王府,陆璟让福顺把名刺拿过去。王府前的护兵瞧了眼名刺上,就给扔在了一边:“等着。”
“你怎么不送进去?”福顺问。
“让你等着,听到了没有。”护兵不耐烦地说。
“你不送,我等到什么时候?”
护兵抽出了刀:“知道这是地方不?这是怀王府。”
福顺想硬气,看着刀上的寒光,缩了缩,嘴还硬:“怀王府怎么了,那也是在怀来县的地盘上。告诉你,我们老爷可是怀来县的一县之长!”
陆璟听着,点着头,没想到福顺也胆子大了起来。
“去,你们帮帮福顺。”陆璟让身后的衙役过去。
“老爷,那是怀王府。”衙役指着对面。
王府长史从边上的角门跑了出来:“陆县令来了,还以为过几天才会来呢。陆县令,快请进去。”
“福顺,递了名刺了吗?”陆璟昂着头。
衙役有些傻眼,这是怀王府的长史。
福顺手一插腰,指着护兵:“他说让我们等,老爷的名刺还在他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