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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
早饭吃好,陆源站了起来,陆家其余的人跟着起来,准备各干各的。
刘玉秀领着杨如春和徐惠然,带着蚕姐、郑妈几个女仆把桌子收拾了。葛蕊香红肿着脸,走了进来,也伸手帮着收拾。
陈冬梅瞪着葛蕊香:“什么时候你成了陆家人?”
“那不是有人不动手干活。”杨如春冷笑了声。
葛蕊香缩回了手:“昨晚郑妈和蚕姐照顾我,我也没有别的能答谢,就今天早晨再帮着洗次碗。以后怕是也不会再见面了,只能算临别道谢吧。”
陆家人的目光全避开了葛蕊香,尤其是葛蕊香微微凸起的肚子那。
陆璜看葛蕊香的目光最复杂,尤其是粉嫩的脸上,那十个指头印让他看了心疼,把陈冬暗暗骂了几句。陆璜想跟葛蕊香说什么,又怕边上几个长辈和陈冬梅,话只能憋在心里。
杨如春笑着:“葛姑娘,你不是我们家里人,哪好意思让你干。”手却缩了回来,站到了一边。
徐惠然也缩回了手。以后葛蕊香会更主动的。反正她在陆家也没什么可争的,有人干正好。
刘玉秀一瞧两妯娌都不干了,她也不干,站到了一边。就要跟在陆源后面出堂屋。
陆源瞅了眼葛蕊香,脚抬了起来,才走了一步,就听小陆蔡氏在说:“回头雇条船走吧。”
没提付船钱,自然是葛蕊香出。
“谢谢二娘,不用了,我自己走好了。”葛蕊香轻轻地说,好像船钱是小陆蔡氏会付,结果被她拒绝。
“你住的地方倒是离这也不能算远。”小陆蔡氏的意思,我们不送是因为路近。
陆璜揉着还疼的头:“她已经不住那了。房东昨天把她给赶了出来,她的家什全抵了房租。她哪有地去。”
陈冬梅冲着陆璜叫:“她的事要你关心?她有没有地去关你什么事?她算你什么人?”
陆璜想反驳,看了眼屋子里还有陆家的长辈。陆源还站在那,没走,不敢吱声。
“那去你爹那也成,听说你爹在书场还是挺多人捧场的。”小陆蔡氏咳了声。女儿回到爹身边,这就算跟陆家没事了。
“他走了……”
葛蕊香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凄苦,随着呼吸起伏单衣下面凸起的肚子,好像在告诉陆家的人,为什么她爹不要她了。
陆家的人都有点不自在。
徐惠然想笑,葛蕊香的爹在葛蕊香进了陆家门不久后就出现了,还成了陆家的帮闲,再后来从陆家弄了几十亩地,也就成了员外,身份越来越不同,打着陆璟的牌子作威作福。
陆源想骂小陆蔡氏,问这些做什么。现在可好了,人家没地去,没了爹,还大着肚子,怎么办?这放在哪都是个烫手的山芋,谁碰谁倒霉。
“你这是要赖在陆家了?”陈冬梅冲过去要打葛蕊香。
“四郞媳妇!”陆源喊住陈冬梅,抬脚走了出去。人留还是不留,让陆构和小陆蔡氏去决定吧。要是他说留下,那以后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葛蕊香把最后一只碗放到筐里:“郑妈,收好了。我去洗了。”抬着筐往外走。
筐沿碰着凸起的肚子,一碰一碰的,让陆璜真想过去帮着拿筐,眼角瞥到一直盯着他的陈冬梅,不敢动了。
蚕姐有些不忍,跟着出去,帮葛蕊香一起抬筐。
徐惠然跟陆李氏说:“娘,我去看看昨晚给五郞准备带的衣服和东西有没有拉下什么。”上楼去了。葛蕊香的事,她不想掺合。
陆璟没上楼,在陆李氏的屋子里陪陆李氏说话,一直到和陆李氏一块去码头上船。
洗好了碗,郑妈送葛蕊香出来。如今郑妈对葛蕊香又是同情又是觉得不错,瞧到陆璟正上船,便说:“五少爷,葛姑娘也去县城。”那意思能不能搭一程。
陆璟往船篷里一看:“船里已经放满东西,坐不下人。”冲着陆李氏和徐惠然挥着手,“娘,过年时我就回家。”让杜阿福摇船走了。
徐惠然不想看过会儿葛蕊香唱得戏,扶起陆李氏:“娘,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又看了眼蚕姐,“你去把我屋子收拾收拾,还乱着呢。”
陆李氏抹着眼睛:“五郞从没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天冷了,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冷着他。”
徐惠然知道县学没炭盆,是会冷的。
蚕姐看了眼葛蕊香,就去给徐惠然收拾屋子。
郑妈担心着问:“你以后准备去哪呢?”
“我会去搭班的。”葛蕊香微微笑着。
搭班就是搭戏班。戏班是什么样的,郑妈知道,不就是白天唱戏夜里卖身。葛蕊香肚子里还怀着陆家的孩子,不能留在陆家,要去那种地方,全怪陈冬梅,心眼子不能大些。
郑妈捏着手心里的几个铜子都出了汗,那是她问小陆蔡氏要来的:“葛姑娘,这点钱你雇条船走吧。”
“不用了。”葛蕊香推开了郑妈的手,快步往县城的方向走。走了二十来步,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郑妈叫了声:“哎哟……”就跑了过去。一看葛蕊香已经昏了,掐人中都没掐醒,拼命喊“来人”,把陆家的人喊来了。
葛蕊香给抬到了昨晚她睡的床上。小陆蔡氏知道了消息,跑过去看,毕竟葛蕊香肚子里有她的孙子。
陆璜想去,却给陈冬梅看死,不敢动。陆璜还是悄悄让老秦头去喊了大夫来。
大夫来了搭了搭葛蕊香的脉,就说这是劳累过度,不过万幸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葛蕊香留了下来,怎么着要赶人也得等生完了孩子。
陈冬梅回了娘家。脚进陈家门,陈冬梅就哭了。
陈富的伤还没好透,只能柱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怎么了?你不是非要回陆家,怎么又哭着回来?”
“爹,陆家不是东西。陆四郞他……”陈冬梅把葛蕊香的事说了。
陈富冷笑了声:“这事我早知道了。我那时给他们陆家留面子,男人在外面玩玩没什么的,可别闹回家,没想到居然给弄回了家。”
“爹,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教训他?”
“这种逢场作戏的事,要是都教训,你爹还干什么大事?”陈富瞪了眼陈冬梅,“不就是个说书的,你怕什么?她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我告诉你,只要你是陆璜的老婆,她就一直抬不起头。”
陈冬梅的妈陈范氏也说:“可不是,你爹说得没错。你怎么可以这么跑回来呢。你就在那,他们就不能给那个说书女名分。你跑回来了,他们倒正好可以扶正。”
陈冬梅一想,还真是这样:“那我现在怎么办?”
“让你妈陪你回去,把话说清楚了。”陈富柱着拐杖一瘸一拐回了屋。
陈范氏陪着陈冬梅回了陆家。
老陆蔡氏一听就对小陆蔡氏:“你去见吧,我这张老脸还要呢。我可告诉你,那小狐狸精不比这个母老虎好。”心里想着,这几个孙媳妇有哪个好的,全是一帮祸害。
小陆蔡氏见了陈范氏,答应了等葛蕊香生完孩子就送人走。孩子却不提如何。陈范氏跟陈冬梅说:“瞧到了吧,你得赶快生儿子。不然,那孩子就得留下了。还有,赶紧把那丫头买了,拿到卖身契,以后就不敢不听你的。”
陈冬梅想着抽中的那个签,倒不觉得什么,心里底气还是足的。
葛蕊香没在床上多躺就起来干活。陈冬梅让凝芳喊葛蕊香叫“蕊香”,陆家的人也这么跟着喊了。
杨如春瞧着葛蕊香说:“这下子四弟妹白得了个丫环了。”
“那你也让三伯给你找一个来。”陈冬梅喊了声。
葛蕊香的卖身契却拿不到手。原来葛蕊香是她爹买的,现在她爹找不到,怎么买。陈冬梅也只能干瞪眼。
徐惠然想要去找王掌柜,她要为走的事做准备。陆璟不在,她出不了门。
可陆璟在,她也不可能去干这事。
徐惠然边织着布边想着怎么能有理由去县城。
书房外响起葛蕊香的声音:“五奶奶,我做了点红糖芋艿。”
徐惠然织布的事,陆家人都知道。但织的是“羽”布,也就陆璟、蚕姐和杜阿福知道。
在书房里织布,刘玉秀和杨如春不会来,毕竟这是小叔子的书房。陈冬梅更是不会。陆李氏难得来,也是陆璟在的时候。
至于陆家的男人,有徐惠然在的地方,也要避嫌。
徐惠然一直觉得挺安全的。
葛蕊香来了,就不安全了。
徐惠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门口,开了门:“蕊香,有劳了。以后这种事让蚕姐做就好了。”
“我正好给四奶奶送,就顺便给五奶奶也带了。”葛蕊香往里张望了眼。
徐惠然把书房门关上,要接过托盘,往自己房里走。
“我来吧,省得五奶奶接手了。”
“你是孕妇,我怎么好让你端。”徐惠然接了过来。
葛蕊香左右看了看:“那我先去了,五奶奶有什么事就唤我做。”
徐惠然端着托盘一直看葛蕊香下了楼,才又开了书房门走进了屋。
不一会儿,蚕姐跑了上来,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红糖芋艿:“蕊香送过来了。”
“以后,二楼不要让她上来。”徐惠然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书。
蚕姐努了努嘴:“五奶奶,你不喜欢蕊香?”
徐惠然看了眼蚕姐:“是呀。”
蚕姐点了点头:“其实吧,她跟四少爷那样,我也觉得不好。但是别的地方,蕊香还是挺不错的,也挺可怜的。”
徐惠然叹了口气。你可怜别人,谁又可怜你呢。
前世,她同情过好多人,最后却没有人来同情她了。徐惠然看着外面的窗,想了想,提起笔来,给徐苏氏写了封信,说想回娘家给徐苏礼过生日。
徐苏氏接了信,看着徐礼笑:“这孩子,又不是整生日,有什么可过的。”
“她想给你过,就派鲁妈去说一声。”
“也许是想在这见姑爷了。”徐苏氏笑了。
“那可别打扰姑爷的功课。我听罗县谕说了,姑爷的这次岁考不错。明年科考一过,秋闱很有希望的。”徐礼面上带着笑,好像陆璟已经中了举人。
徐苏氏派鲁妈去了陆家。
等鲁妈走了,陆李氏把徐惠然叫了去:“亲家派人来说,今年生日想要你回去。”
徐惠然心里窃喜。
“你回娘家,就不要告诉五郞了,省得他分心。还有,到时可以让人送点东西给五郞。这孩子在县学里过得多苦。”
徐惠然答应着,要不是怕陆李氏怀疑,她要笑出来了。
从陆李氏那回来,回自己屋上二楼时,看到葛蕊香正要上楼:“蕊香,你有事?”
葛蕊香脚一缩,转了回来:“正想找五奶奶,讨个花样子呢。”把手里的一块给婴儿做得小衣拿了出来。
葛蕊香的肚子又大出来了些。
“我这没这些给小孩子做衣服的花样子,当时给二姐做,也是问大嫂讨的。不如你去问大奶奶吧。”
徐惠然从葛蕊香身边往上走,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对葛蕊香说:“五少爷的东西不许人随便碰的。要是少了什么,太爷是会恼,尤其是在这个当口。五少爷考不好,大家都得倒霉。”
葛蕊香的脸色变了变,又笑了:“我知道了,五奶奶。二楼,我以后就不去了。”
徐惠然看了葛蕊香:“你知道就好。”
陈冬梅正好看到,笑了起来:“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勾搭完一个又想勾搭一个。”
葛蕊香低着头走了过去:“四奶奶,我没有的。我只是不知道……”
“去给我炖个红枣银耳来,要烂烂的。”陈冬梅走回了屋,她现在就是要让葛蕊香做事,不停做事。凝芳倒舒服了许多,可以少挨打还少做事。
到了徐苏氏生日的那天,徐惠然把房间门关好,门上留了暗记,带着蚕姐去徐家。杜阿福摇着橹。
“先去‘王记布铺’。”一上船,徐惠然就对杜阿福说。
杜阿福也不问,摇着橹就要走。
葛蕊香冲了出来:“五奶奶,能不能带我一程。四奶奶的银耳吃完了,我得去买些来。”
蚕姐看了眼徐惠然,从船篷里探出了头:“我们帮你带吧。”
葛蕊香笑了:“那就有劳蚕姐姐了。”看着船走得飞快。
“你买了银耳,回头交给四奶奶。”徐惠然看着手指。前世,她总是置身世外,结果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会来招惹你。
徐惠然眼前又晃出了葛蕊香的脸,看着她笑,不是卑微的笑,而是得意地笑:“五奶奶,我怎么会那样呢,我这也是为了你和五少爷……”
她把脸埋了下去,心痛得厉害。不能再想,再想感觉人要给从里撕开。
蚕姐扶着徐惠然:“五奶奶,你怎么了?”
“没什么。”徐惠然抬起了头,对着小妆镜把头发抿了抿,她还得好好地跟王掌柜说,不能让王掌柜怀疑了。
到了“王记布铺”的码头,徐惠然把帷帽上的纱理好,先让杜阿福看看有没有认得的人。
杜阿福仗着个高看得远:“没有。”
徐惠然这才扶着蚕姐的手上了岸,快步走进“王记布铺”。
王掌柜没想到徐惠然会今天来,而且还是早晨一个人来,有些惊讶:“五奶奶,这是怎么了?”
“今天去给我娘过生日,所以先顺便过来跟王掌柜说下以后布怎么卖的事。”徐惠然笑着。
王掌柜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样子再请徐惠然进账房有些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