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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宁公老谋深算,难道没有办法将他们聚集起来,无论用毒还是放火,总有办法一齐灭口的。”
程启还是有些不解,却见张宁摇头道:“你能说出这样话,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些东瀛死士的手段。毒药、逃脱术、隐匿追踪,这都是他们吃饭的本领。而且他们因为这个身份,对杀机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敏锐。我想威宁公也是权衡再三,才会做出这样决定,由他们自行解散,又何尝不是给他们一条生路?有这一份恩德,这些死士到死都不会出卖他。”
“这不是已经出卖了?”程启用下巴点了点那份地形图。
“只是贪图重金罢了,他哪知道这笔买卖是我包藏祸心,引火烧他正主啊。”
“行了,少废话,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我这两晚上就是在威宁公府转悠,打算抓个地位比较高的,例如总管,或者国公爷国公夫人的心腹,让他们辨认一下这纸笺出自谁的手笔?”
“如果……不是威宁公府的人呢?”
“这种东西,总不成还得皇后亲自绘制吧?那更简单了,我往皇上面前一递,皇后的笔法笔迹,他还能认不出来?”
“如果……不是皇后呢?”
张宁一拍大腿:“所以啊,我就一定要揪出幕后买我杀姐姐的那个人,才能安心。虽然各方面矛头都指向皇后,而皇上和姐姐现在又有了对付皇后的法子,可万一不是呢?我总得把这条毒蛇给找出来不是?”
程启重重点头:“也对。宁可做这无用的举动,也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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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今天这眼皮跳个不停,害得本宫这一天都心神不宁。天气也不好,大夏天,这样的风雨当真难得见到。”
明亮宫室内燃着牛油巨烛,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论理这样的巨烛价值昂贵,哪怕是皇后的坤宁宫,也只有在年节时才会点几只。
然而从半个月前,皇后每天晚上都要点这些牛油烛。宫里流言纷纷,都说她是做了亏心事,害怕冤魂报复,皇后也无暇顾及,更不敢向宁溪月那般站出来辟谣叫号。
即便如此,随着坤宁宫里的“异象”时有发生,奴才们人心惶惶,皇后也越来越疑神疑鬼,她的身体本就不够强健,如今食寝不安,更是精疲神竭,每日里不过是勉力支撑,一应事务,都由芙蓉和周云平帮她料理。
一旁芙蓉看着皇后模样,只觉着一阵阵的心惊肉跳,暗道这是怎么说?果然鬼神之事不能轻启,娘娘当日不过是要借鬼神之说害皇贵妃,哪想到最后竟害到了自己头上。如今后悔,为时已晚,这些日子她日日诵经,也不见半点改善,若长此以往,不用鬼魂索命,娘娘就得被自己熬死。
“芙蓉,叫人看看小厨房的安神汤熬没熬好?本宫今夜定要好好睡一觉了。”
皇后忽然吩咐了一句,芙蓉答应一声,转头就将差事分派给身旁宫女,如今皇后身边必得留着好几个人,她才觉得安心。
那宫女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工夫,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旋即就没了声音。
皇后一惊而起,勉力镇定道:“怎么回事?彩霞,你出去看看。”
“是。”
彩霞也是心惊胆战,战战兢兢一步三挪出了屋,刚出大门,就见院子里一道白影闪过,她素来胆小,只吓得大叫一声,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恰在此时,寝宫暖阁外间好几扇窗子一起打开,外面的风雨瞬间倒灌进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接着“咔嚓”一声,一道炸雷从屋顶滚过,震得大地似乎都动了动。
“啊!”
皇后也忍不住惊叫一声,接着手忙脚乱地指挥屋里几个宫女去关窗子,一边抚着自己胸口,喃喃道:“雷公在天上看着呢,她们不敢来,她们是鬼,她们怕遭……”
雷劈两个字尚未出口,就见正在关窗的芙蓉猛地惊叫一声,瘫倒在地。
皇后骇然看过去,只见一双脚出现在屋檐下,接着那双脚慢慢向下,最后轻飘飘落在窗台,现出一张惨白消瘦面孔,乱糟糟的长发披散着,怎么看都是鬼气森森。
“皇后娘娘还认识我吗?”
那个人影“飘”了进来,慢慢落到地上,拖到地的白色长衫不动分毫,鬼魂的身体却在逐渐接近,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皇后,阴森森道:“你我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想来你也不该就忘记我的模样。”
“你……你是郭太妃?”
皇后想逃,但身体已经不会动了,而瘫在地上的芙蓉忽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想也不想便向鬼魂冲去,一边大叫:“娘娘快跑,来人啊,抓刺……”
鬼魂轻轻挥了挥衣袖,芙蓉应声而倒,皇后剧烈地喘息着,一双眼睛中除了恐惧,仿佛还冒着火,忽然猛地站起身,嘶声大叫道:“你要干什么?啊?你闹妖还不够?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我就想问你一句,为何要害死我?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我……我……我没有,是……是萱妃……我没有害……萱妃她……是她……我才不会上当……”
皇后语无伦次地叫着,忽见那鬼魂伸出胳膊,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可是脖子却像是被狠狠掐住一般,只让她喘不上气。
“做鬼比做人好,做鬼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害我?我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没……没有……”
皇后拼命挣着,一边使劲儿摇头,忽听身侧不远处又传来两个声音:“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死我?”
皇后扭头一看,不由魂飞魄散,就见玉妃和曹贵人的鬼魂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眼珠子转都不转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玉妃继续用平板僵硬的声音道:“我和你交好,为什么不救我?还要害我?为什么不救我?还要害我?”
“鬼……真的……真的是鬼。”
皇后猛地用双手捂住太阳穴,低头大叫:“滚开啊,不要来找我,我是皇后,我是后宫之主,皇上……皇上救我。”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三只鬼魂来到皇后面前,几乎将她包围住,不断重复的平板僵硬声音听在她耳里,宛如咒语魔音,一浪高过一浪,压迫的她头晕眼花,一颗心仿佛被大石头死死压住,憋闷的要爆炸一般。
“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要害我……”
“够了。”
皇后猛地一把拽散了自己的发髻,抬起头尖叫道:“为什么要害你们?因为要害死宁氏,就只能借你们的手。”
她红着眼睛,张着嘴,喉头嗬嗬作响,一只手抓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紧紧盯住面前鬼魂,喘着气,宛如蛊惑般喃喃道:“你们不恨宁氏吗?你们可都是被她害了。玉妃,曹贵人,你们两个是因为她进的冷宫;郭太妃,你是因为她,在冷宫中一落千丈。你们不恨她吗?只要能害死她,便是杀了你们又如何?反正你们也废了,你们已经没有未来了,本宫替你们报仇,要你们一条命,不应该吗?如果没有本宫,你们就算想舍命杀她,你们办得到吗?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害死她?反倒要来找我?本宫只是为你们报仇,报仇,真正害了你们的,是宁氏,是萱妃,是如今的皇贵妃,你们怎么这么不分是非?啊啊啊……”
鬼魂们都哑然了,饶是夏蝉和春草素日里胆子大,此时看见皇后宛如疯魔的模样,也不禁有些腿软,只有张宁还镇定如常。
“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说得你自己都信了,你何曾将我们放在眼中?什么报仇?从头到尾,你不过就是想害宁氏而已。早在她和皇上下江南的时候,你就暗中命人买通杀手之王,叫她刺杀宁氏,只不过功败垂成,那杀手之王弃暗投明,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谭锋和宁溪月在外间,听到皇后这样轻易就认了罪,连他们预备的一些后手都没用上,都已经快步来到门前,打算当面让皇后伏法。却不料异峰突起,张宁竟忽然提起当年的江南刺杀之事,因一时间都愣住了,呆呆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皇后。
皇后根本没看到这边的谭锋和宁溪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三人身上,此时听了张宁的话,她明显是呆住了,在这恐惧到彻底自暴自弃的时刻,尘封多年的秘密被突然间说出来,立刻成为压塌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就算你做了鬼,你也不可能知道,这不可能……”
皇后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塌上,扯着衣服头发,歇斯底里的大叫,宛如疯妇。
“我就是诈她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
张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早就看到谭锋和宁溪月,此时忍不住从怀里掏出那两张纸笺,哈哈笑道:“太好了,省得小爷费事。如今看来,这两张图定是出自威宁公府无疑,皇上您可听见了?买通杀手谋刺圣驾的大罪啊,足够抄家灭族……”
“你闭嘴。”
宁溪月狠狠瞪了张宁一眼,心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就是那个被买通的杀手?还在这里嘚瑟呢。这下好,我……我还怎么保住皇后的命?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卫,我没想着要皇后的命啊。
她忍不住看向谭锋,果然,就见皇帝陛下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宁溪月心里忍不住一跳,拉着他的袖子软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谭锋都不用看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冷道:“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张。”
“皇上,后宫实在不宜再伤人命,我知道皇后罪无可赦,可是……”
宁溪月可不敢让谭锋主张,因抓紧他袖子急切叫道:“皇上请三思啊,皇后就算是一条毒蛇,如今拔了她的毒牙,让她无法害人也就是了,皇上,您就不为臣妾想,也该为太子积点德。”
“有你这个动不动就拿私房钱赈灾救济,施粥赠药的慈善娘亲,应该已经为太子积了不少德。”
谭锋甩开宁溪月的手,走进去冷冷看着皇后,漠然道:“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情绪已经彻底崩塌,此时看见谭锋,一时间竟还不能反应,过了许久许久,她的目光才终于像是有了焦距一般,慢慢坐直身子,颤声道:“所以……这真的是一个圈套?一个为了臣妾设的圈套?皇上……皇上!您要废后,直说便是,何苦如此煞费苦心?”
“此时还要演戏,有用吗?”谭锋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外屋:“这屋里屋外,多少奴才侍卫,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全部都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你那些罪行,都是你自己清清楚楚,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呵呵……呵呵哈哈!是啊!臣妾也败了,果然如当日舒妃所说,从此这后宫,便都是萱妃一手遮天了。”
“你当我想一手遮天吗?我不想后宫安宁大家和乐?从我进宫到现在,我是那种无风也要起浪的事儿精吗?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跟得了妄想症似得,非要把我拿下。我碍着你们什么了?最多也就是皇上喜欢往我那里去。天地良心,我……我也偶尔会劝他雨露均沾的啊,其实我心里愿意吗?不愿意,我当然想霸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和任何人分享……”
“咳咳……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谭锋咳了一声,这里宁溪月便转头激动道:“皇上,臣妾委屈,臣妾真的是委屈啊!她们太坏了,一个个怎么可以这么坏?舒妃和前皇贵妃也就罢了,人都死了,不能复生。皇后可不行,皇上,您务必要让她活着,将她圈禁,或是打入冷宫,臣妾要她生不如死,如此才可震慑后宫……”
皇贵妃滔滔不绝慷慨激昂,仿佛真是受了天大委屈,所以怒不可遏。
然而这么多年,谭锋哪还会不了解她?眉头一挑,他淡淡道:“怎么?换策略了?为了救皇后一命,爱妃也着实是煞费苦心啊。”
“呃……”
宁溪月无言以对,心虚地别开眼,小声咕哝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您给个痛快话,到底行不行?不行臣妾再想别的招儿。”
谭锋:……
“罢了,就依你,只是有什么用?朕想,皇后是绝不会感激你的。”
“臣妾用不着她感激?”宁溪月宛如满血复活,瞬间喜动颜色,扯着皇帝的手大声道:“臣妾只愿她能在余生里虔诚忏悔,安分度日……呃!臣妾要让她日夜被愧悔折磨的食不下咽,睡不安枕,所以……那个……生不如死。”
“行了,别编了,朕明白你的心。”谭锋拍拍宁溪月的手,语气中满是欣慰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