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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认出当年的和自己纠缠过两夜的少女草草,就是在阳澄湖边的饭庄见到她的时候。他暗地里打量她很久,才确定她就是草草。
这个女人,盘着头发,额头光洁,戴了眼镜,遮住长而蜷曲的睫毛,脸上脂粉不施。一身运动衫,因为陪着同事们做过拓展,稍微有点脏了。敬酒的模样很恭敬,说话很到位,蔡导后来直说:“怎么我就找不到这种领导一个眼神,属下一个动作的得力助手?”
罗风在旁边插嘴:“我看这个女人要为‘奇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她,或许已经不是当年的草草了。他才没有贸认。
在体育馆拿了车,偶然看到她扶着墙又扶着腿。他想于情于理,他是要上前关心一下的,这是初相识的陌生人间客气的礼貌。可她避他如蛇蝎,后来也是次次没有好相与的脸色。
这些种种,莫北统统认为纯属正常。
他们两人的那种过去,但凡有心要回归正常人生轨道的,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如果不是再遇到莫向晚,他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当年做过的荒唐事情。
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不算好。就她的反应来看,亦算不太好。这点倒是他们之间最共通的地方。
前两天他和于直喝酒,于直带了女朋友来见她。莫北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笑着斥道:“你小子收心当老实人了?”
没有想到于直就此老实承认下来,讲:“我明年十月份是要当新郎官的。”
于直的女朋友一副以于直意思为意思的模样,带着点小女人的矜持和温柔。她听见于直这样同莫北说,只是一言不发地朝于直望一眼,于直一点都不避讳莫北地亲了亲他女朋友的额头。他的女朋友就顺从地同他相视一笑,二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于直,过的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日子。他是大院里的头一号顽劣分子,隔三差五逃课打群架,打到在方圆几个区都出了大名,混成了道上的扛把子,呼呼喝喝小弟一群,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莫北打小和于直就是邻居,但从来不在一个路子上混。他在于直的爷爷口中,是那种样样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一回放学回家,他走到军区门口,正看到于直被他的爷爷钉在那里训斥,他们祖孙都看到了莫北,于爷爷指着莫北对于直讲:“你怎么就不能像莫北那样让我省省心。”
莫北是不想成为坊间楷模的人,他对那次无意的路过一直很抱歉。于直倒不以为意,朝他玩笑道:“我爷爷那个人老古板。刚改革开放那会儿,拿到摩托驾照还是光荣的事儿呢!他老人家把三个代表真当表给裱起来的。”说完以后该怎么混还是怎么混。
野性难驯的于直在二十岁上头终于出了事,他骑着小飓风,把一个无辜路人的大腿撞到粉碎性骨折。因为闯下大祸,他才幡然醒悟改邪归正,按照于爷爷的命令去当了几年兵,重新捡回课本好好学习了几年,复员后去国外念了大学,毕业回国后进到自家的金饰企业做起正经事来。
本来在二十岁以前,于直和莫北不会有什么交集,他们虽然对对方知根知底,但是各有各的朋友圈。如果不是那次巨大的变故的话,他们也许至今也只是不近不远的邻居关系。用于直的话说:“你从小有一个共同进步的小情人,是不会出来跟我们混社会的。”
于直说的小情人,是田西。
这次喝酒于直又提起了田西。
“上个月,我见到了田西和她先生。”
莫北就像听到一个陌生朋友的讯息,并和好友交流讯息,“我们早见过了,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送了一块金锁片。”
“你当人怀的是薛宝钗啊!”于直说,“她爸当年做的事真不怨她。”
莫北瞅着于直笑,“我有怪过她吗?”
于直骂他,“你个傻子,那时候我还真怕你跑静安寺去剃头当和尚。”
莫北承认自己是当过傻子的。
当年,父亲莫皓然在研究院主持了一宗军用技术的研发,待技术专利到期,可转向民用后,他因这是一个可以为民谋出诸多福利的项目,于是身体力行担负起他并不在行的商业化运营,亲自同好几家生产实力和商业信誉都很不错的民营企业谈合作。
技术兵出身的莫皓然生性耿直,头一回做商务上的事情,根本不懂用商场上圆滑的方法来解决,过程当中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有人好意提醒,有人恶意警告,他都一概不管不顾。
当年对项目有意的诸多人士,其中便有田西的父亲。莫北本来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田西的父亲把他请到家里来,同他和颜悦色喝了一下午的茶,同刚刚考上大学的他讲:“小北,你和小西的事情,我一向是不反对的。我跟你爸爸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我是一直想跟你爸能有更紧密的关系,不管是私事上,还是公事上。所以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总要帮帮自家人。叔叔呢,明年是准备调去北京的,在走之前,能和你爸爸有个漂亮的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田西的父亲头一回同莫北说出这么正式又有着弦外之音的话,莫北是有些意外的。他还不太习惯应付这种类型的弦外之音,只得讲:“叔叔,我爸爸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谢谢您的好意。”
回家之后,莫北没有将田西的父亲找他讲的事情告诉父母,他从父母处旁敲侧击了一番,才知道田西的父亲正向父亲极力推荐的一位合作商,也想在项目上插个手。他知道他的父亲一定会拒绝,因为田西的父亲擅长和管理的领域并不在此。
最后,他的父亲果然是拒绝了,但他们家也由此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有人实名举报了莫皓然曾经主持项目时的诸多违规操作和涉嫌经济犯罪的罪行,有一些确实是直来直去的莫皓然在操作上的失误,有一些则是只有莫北母子才明白才相信的子虚乌有的诬告。而举报的人之中,便有田西的父亲。
莫北如遭雷击,红着眼睛堵在田家门口。
他天生脾气这么好的人,那天就像只斗牛,还是非要见红斗一斗的。连一向当坏小囡的于直都被吓住了,被爷爷催着跑来阻止他当场拿刀砍人。
莫北手里没有握刀,只有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被田西用手握牢。她泪流满面地讲:“小北,我们家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好这个样子的。”
田西这个姑娘,是陪他度过儿童期和青春期的心尖尖上的人。他知道她小时候喜欢穿白衬衫红裙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要他给她补数学。其实她的成绩很好,每个学期都考前三名。她头发总是不留长,又乖又短的刘海覆盖在眼睛上头,衬出她的睫毛长。
田西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本城女孩特有的甜腻,很会发嗲。她只会对着他发嗲,“小北”长,“小北”短,其实他还大她一岁。
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西北”,他们高中时候在对方窗户下递纸条,莫北写过最傻的一句话是“有一天我们就到大西北去安家落户”。后来纸条被莫北的母亲发现,他被父亲狠狠揍一顿,说他年纪这么小就早恋,是要跟于直一样不学好。
于直在混社会打群架的时候,莫北在仔细打算自己和田西的将来。他们的将来,长辈们骂归骂,但心底里头都是看好的。他的母亲会时不时地对他耳提面命,“你们才十几岁,要以学业为重。有些事情是要满二十岁才能考虑的,到时候妈妈会支持你的。”
母亲说的没有错。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学生,一路念着重点学校,家庭都很殷实,只要不出什么大篓子,未来光明的人生大道早已经被家长们计划好了。
可是后来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莫北被摧毁的是一个家,和一段本来应当美好的青梅竹马的感情。
莫家出事不久,田西就被父母送去国外留学,而莫北根本自顾不暇。
父亲莫皓然被举报的诸多违规之事琐碎而复杂,有一些确实是因为他这些年不会迂回不通世故的性格造成的一些公务执行上的错误,还有一些是需要繁琐的查证程序才能证明是否真正涉嫌经济犯罪。莫北永远都记得大二那年的夏天,他跟随母亲北上寻人托关系,看尽母亲到处求人的憔悴模样。也或许是母亲不忍让他年纪轻轻就经受如此重压,到了秋天就逼迫着他回学校继续学业。
莫北亦不忍忤逆母亲之意,只得回到学校,用更刻苦的学习逼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一向看重他的辅导员将他推荐到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去实习,他跟随着带他实习的导师王某进入一家国有建设集团做年度审计工作。
虽然莫北只负责搜集和整理资料的工作,但是他认真负责到了极致,甚至在核对账务和项目的时候请教了不少建筑行业的专家,把他不懂的地方一点点掰明白。因为莫北这种抽丝剥茧一钻到底式的工作方式,让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建筑集团的副总莫尊和一家供货商公司签订的许多项目合同并没有实际的合同标的物。他把合同问题开列出来,交给王某。
王某是同建筑集团合作了很多年的老行尊,看到莫北递上来的资料,却一脸像是从未查觉的惊讶之色,说道:“你不要随便往外讲,让我想想怎么处理。”
王某的处理,便是将毫无问题的报告提交上去。莫北得知实情后,震惊异常。他找到王某,说出自己的疑问。
王某瞧着他的神气轻蔑得不得了,拍拍他的肩膀同他讲:“小莫啊,做人要难得糊涂,不要搞出一些别人倒了霉你也承担不起的麻烦。”
在这天,他的实习期就被王某强行结束了。
莫北收拾着自己放在办公室的物什,他的一团意气,在心底深处存了很久了,自父亲被多年老友诬告而生,一团一团的累积。他受的屈辱,他为父亲感受到的屈辱,在他年轻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是非的曲直,颠倒的黑白,诸多的不公平和不公正,饱受冤屈的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让他无法抑制自己。
莫北在上交笔记本电脑前,将里面存着的自己当初为核对账务做的EXCEL表格拷贝出来,没有任何得犹豫,将整理完毕的表格和对项目全部的了解情况,写成了一封举报信。
很快地,在学校里的莫北看到了建筑集团副总经理莫尊携款潜逃的新闻。王某来学校找到莫北,莫北对他最后竟能置身事外也颇为惊讶。
王某老谋深算地笑笑,“小莫同学,这个社会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样不懂道理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某所说的“付出代价”,便是莫北在升入大三以后,再也无法顺利找到合适的实习工作。
辅导员颇为愧疚地找到他,讲:“把你介绍到老王那里去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他顿一顿,或许是担心接下来要讲的话会影响一位正直学生的世界观,但最终他还是委婉地做了这样的建议,“莫北,你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去其他城市先发展一阵子,我在珠三角那里有几个同学开了律所。”
莫北朝辅导员鞠了一躬,有几分感激,也有几分心凉,他说:“谢谢老师。”
莫北是茫然地在大院里转着圈时,遇到了已经很难得回家一趟的于直。于直这时已经听说了莫家的变故,便勾着莫北的肩膀,说:“不要心烦,有什么事情,喝一杯就能全忘了?”
莫北认识了酒精的滋味,是跟着于直厮混以后。他熟悉的场子很多,面子也很大,只要他带着莫北厮混过,地头上的人就认识了莫北,不但会免他一些单,还会同他划拳助兴,让他把酒越饮越大。一喝高了,人就渐渐自我麻痹起来,那些什么关于人性、关于世界观的终极话题,就可以离他远一点。
有时候在酒吧里会有有些陌生人同他搭讪,莫北也一概不会拒绝,同对方一醉方休。谁知就喝出了事情来。
那一年圣诞前夜发生的事情,他的印象里一直很模糊。那时他经常在酒吧里和陌生的人喝酒,有些他陌生的人会看在于直的面子上请他喝酒,他也从来不会拒绝。
那一晚他同旁人喝得晕晕乎乎,就在断片的边缘,陌生人说:“走,兄弟,带你去个销魂的地方。”
在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小姑娘躺在自己的身边。她说她叫“草草”。在他还没有更加清醒的时候,草草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莫北已经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了。他身边坐着好几个衣冠不整、满脸羞惭的男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他恍惚觉出自己惹到什么事了。
很快地,民警就把他带出去单独做询问,他得知女孩告发自己强暴了她。
“什么?”年轻的莫北激动地站了起来,但不待民警示意,他又迅速坐了下来。
他用了几秒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他的理智告诉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上了这桩官非,但他所需做的是给出足够多的证据以自证清白。
好在民警的初步调查也有了结果,那个叫“草草”的陌生姑娘的指证充满了漏洞:酒吧的监控和马路上的监控,拍到了喝得不省人事的自己被一个男人架着从酒吧走出来,再走进招待所的过程,也拍到草草一个人走进招待所的行踪。
莫北如实地答复民警询问的全部问题,最后郑重地交代,“我不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没有发生任何肢体上的搏斗,双方身体上都没有伤痕,应该——”他扶额想了想,确定地,“也没有发生性行为——我当时喝醉了,血液里酒精浓度应该很高,整个人是无法正常行动的。房间附近的人,应该也可以作证。”他镇定地望向民警,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已经检查过了吧。”
民警有些意外,说:“回答很专业啊?大学专业课没白读。”
莫北一阵惭愧,他明白就算现在成功脱罪了,他惹上这场官非的行为已经抹黑了自己的学校。
最后,民警问他,“你想起诉那个女孩吗?不过她还差几个月才成年。”
莫北想了想,苦笑一下。罢罢罢,不管对方是无辜还是蓄意,都是因为自己的不谨慎。他不想再究前因,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草草”长什么样子,他也不想再和那个“草草”有什么牵连。
于是,莫北释然地对警方讲:“不用了罢。”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闻讯赶来的于直已经等了好一阵了,一见他就说:“我已经查到了是谁给你下的套。要不要搞一搞他们?”
莫北摇摇头,“这回我没什么损失。”
于直问:“他们混的场子就那几个,不定以后还能碰到。”
莫北将皱在身上的一整夜的衣服掸了掸,发现抚不平在拘留所这一夜留下来的污糟痕迹了。他淡淡地说:“再说吧。”
回到学校,莫北被辅导员叫去了办公室,系办的老师们也一起等着他。他知道警方查清楚他的身份后,必然会通知学校。
所以,这是必然的果。莫北静静立着,等着这个结果。
辅导员说:“莫北,你脱了很多课了。你昨天做的这个事情,影响又不太好。”
莫北看一眼辅导员,又看一眼在座的诸位老师。他最近的状态不对,很不对,是他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样子。这一瞬间,他升起一股茫然,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但是他不想解释,不想深想,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思考将来。他的少年时期从来没有行差踏错,但显然生活并没有给予他公平。
猛然间,那一股茫然化作逆反的情绪。莫名地,也许也因为压抑得太久,他对老师们说:“那我休学一段时间吧。”
他很快办好了休学手续,继续跟着于直胡混。这一次是真正的胡混,酗酒、把妹、卖盗版、打架斗殴,他样样都沾了沾,每天都过得又荒唐又热闹,是过去二十年没有经历过的。
再次遇见草草时,莫北已经对这样的荒唐和热闹如鱼得水了,所以当于直看到那三个当初害他被带进派出所的罪魁祸首,说既然遇到了就把他们叫过来教训教训时,他当时没有拒绝。
众人在他和草草都半醉半醒时,起哄要他们去房间里解决恩怨时,他也没有拒绝。这些日子里,他是对自己是放纵的,存心的放纵,借以麻痹自己回避现实。
草草也没有拒绝,他们就一起纠缠着走进了那个能看到黄浦江的房间,房间还是于直给开好的。
草草进房后的表现,十足的疯癫。她浓妆,酗酒,动作娇娆,反复无常。她还骂他是“流氓”。莫北当时好笑,如果自己是流氓的话,她又算是什么呢?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依旧没有看清楚对方。看不清楚才好,能放大胆量做些更荒唐的事情。
草草毫不推拒,渐渐热烈的动作,让他的身体诚实地起了反应。他知道这是田西一辈子都不敢做出的事情。就像那天他携着无法释放的怒气、沮丧地离开田家后,田西始终没有追出来找过他。
田西有太多的不敢。而这个草草敢。他没有忘记上一次草草连累他送进派出所的事情,她还诬告过自己,也许是因为钱?既然为了钱,那就好办多了。
莫北放开了怀抱,按照本能的反应,以及从于直和A片那儿学来的技巧,把这件荒唐的事情做完。
一夜过后,莫北拥有了生命中第一次奇特的成人经历,但是并不舒服。他没有愉悦的快感,有的只是负担,就像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以此作别痛苦的二十岁。
他在第二天一早先醒过来,清醒过来以后,他迅速将散落四周的衣服穿戴整齐。
天光亮起来,他看清楚眼前凌乱的一切:凌乱的床,和床上年轻的女孩。
他想起昨晚草草说自己成年了,但是一大早看到脸上残妆未褪的女孩,他心里打起了鼓。她是个处女,他感受得出来;她年纪不太大,在大白天里,也被他确证了。她好像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太妹?
因为这个念头,让莫北几乎原谅了上一次在草草这里受到的陷害,也让莫北有点惊慌失措。他想立刻开门就跑,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不负责任。谁教他昨晚一时头脑发热求个痛快,就惹出这宗在今晨无比尴尬的麻烦。
他尝试和草草讲话,他看出来她睡醒了,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又一下。于是他唤她,但是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只是催促他赶紧走。
莫北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窘况,他很狼狈,不知该怎么办,突然想起身上带了银行卡。这个草草是需要钱的,他想着,便在临走前留下了银行卡,也许这样可以消解了他和她莫名其妙而起的、让他根本不愿意再追问因由的两次尴尬。
这天以后,他就不再和于直凑在一起了。他终日守在家里,近乎闭门思过。他的母亲还在他乡为父亲奔走,而他却连连做下诸多不堪事迹,这是前所未有的失控状态,有悖于他一贯的人生法则。
不久后,于直骑车撞伤了人,对方是个环卫工人,男人是家里的劳力,那个贫困的家庭因为顶梁柱的倒塌而濒临绝境。莫北和另外两个朋友代表于直去探望,被一屋子的老弱哭得没有主意。
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人,比他对生活更加得无能为力。这一层醒悟有多透彻,莫北就有多痛悔。人生本不该这样。
这时候,母亲传来捷报,父亲的一位老战友帮了大忙,事实上父亲也确是受冤屈,天网昭昭,终于还能转危为安。
父亲回来以后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复了职,被安排去疗养。或许是历经坎坷之后,生活给予他的补偿。
莫北没有将这几个月里头干的破事告诉已经心力交瘁的父母,他悄悄去学校请求老师给他复学的机会。辅导员毕竟是个对学生前途负责任的辅导员,帮助他办理了复学手续。莫北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依旧学习刻苦、成绩优异。本科毕业以后,他没有立刻求职,而是去了美国继续深造。后来,他顺利进入美资律所LSM,借LSM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他顺利回国。
这时,当年的狂风巨浪早已经归复平静,曾经他以为的阻碍,也已经不再是阻碍。那一段过去,真正过去,就像没有发生。
直到重新遇到莫向晚。
当莫北对于直说:“我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太妹。”
于直还没闹清楚他说的是谁,“当年咱当不良少年的时候,见过的小太妹多了去了。”见去了洗手间又回来的女朋友,马上改口说,“你说你又见了哪个熟人?”
莫北没有再说下去。
说什么呢?草草现在叫莫向晚,做一份正当职业,工作努力踏实,为人刚正不阿。他一个不经意的玩笑都能让她动怒。
这也是一个当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人。这样挺好,大家的现在幸而都走在正道上。
可就在今夜,莫北没能把持住,把这一声“草草”叫出了口,叫出口时,看到莫向晚刹那惊慌的神情,他已然知道是冒昧了。
如今的莫北已经很少泡吧了,这一次会来此间,还是陪着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闷的于直来解闷。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在舞池内热力舞动的莫向晚。于直打了一个口哨,说:“这妞儿正点。”
莫北看过去,时光在他眼前仿佛交错了。今晚的莫向晚,太像九年之前的草草了。妆容明媚,摇曳生姿。他看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这样的草草,怎么可能不吸引人呢?他们身边有半醉的酒客毫不客气地点评道:“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莫北把这句话回味一遍,久远的印象渐渐回来了。他还记得他的手握住她的胸,感受过她的心跳。那时候他想,人生不过如此,且得适宜一刻是一刻。于是才心安理得同她去做那事。
虽然过程慌乱,结局狼狈。但是有一些片刻的印象,总也抹不去。
他记得她的身材在那个时候就很好,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所以一开始半醉的他根本没有看出她真正的年纪。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低而性感的喘息,让他疯狂地吻着她光裸的肩膀。她则轻轻咬他的耳垂,先舔后咬,软软的舌头,让他的身体颤抖。
这些意乱的片段电光火石,通过莫向晚舞动的身影里切入他的记忆中。莫北的喉头发了紧,不住喝酒。
舞池里的莫向晚倒是突然停下了舞步,摇摇晃晃从人群里钻出来,就坐到他的对面。她没有发现他,只管自己低着头喘息。灯光迷离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冷静地拒绝了酒保的搭讪和递过来的酒。
莫北又了喝了一口威士忌,“草草”这个名字不经大脑就从口里蹦了出来。
莫向晚先是听到这一声“草草”,她循声望去,看到了对面的这个男人。大约是因为泡吧,他没有穿正装,上身着着淡粉色的衬衫,领口开着两粒纽扣。
今天的他没有戴眼镜,不过能看清楚她,应该是戴了隐形眼镜。她记得他是真近视,她把他弄进派出所那晚,她看到过他的眼镜。后来,他们在一起有了莫非的那一晚,他也戴着眼镜。
戴着眼镜和摘掉眼镜的他,是有点不太一样的。戴着眼镜的他,气质有几分精明的锐利,同他不相熟的人,难免会对他生出几分戒备。但是摘掉眼镜的他,却带着一股隽雅的书生气,尤其微笑的时候,静静的。
但是这个摘掉眼镜的他,轻轻叫出了这个名字,于莫向晚,却是石破天惊。她都能听得到自己脑内轰轰然作响。她挣脱这么久,而且已经成功了,这个人把这个名字一叫,简直是把她强行拖入了那一道黯淡时光,让她咬牙切齿。
莫向晚全身崩紧了,立刻起身。
莫北看到她这个动作,心里叫糟糕,他又冒犯到她了。坐在他身边的于直,还以为他找美女搭讪,后来见对面的美女漂亮的浓眉都挑起来了,对莫北讲:“你小子惹了什么风流债吗?”
莫向晚并没有就此离席,她冷静了一下,看着对面的男人正了正身子,脸上的微笑收敛住了。她猜他是不是也后悔了?
在这些年,莫向晚锻炼出来的另一种灵机应变的本能,在她落荒而逃的念头萌芽之前抬出头。她对酒保说:“帅哥,来一杯马丁尼。”
酒保得到美女欣赏,雀跃地给她调酒。她低下头等着,想着灵机应变的办法。
于直取笑莫北,“你小子泡妞水准不行啊。”
他话音刚落,莫向晚款款地走到莫北面前,她朝他举一举酒杯,莫北诧异地望向她。
她说:“莫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她的一双大眼睛,瞳仁儿极亮。他发现她的睫毛是真的长,大眼睛更是具有极大的侵略性,直直逼视过来,看在他眼睛里可以比得上海上的探照灯。田西和莫向晚一比简直就是笼子里的小鸽子。她有她的意志。
莫北明白了,也坐正了,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啊,是,我有点醉了。”
莫向晚点点头,客客套套地讲:“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晓得莫先生是有点近视的。不过,难得在这里也能遇上,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帮我们搞定合同。”
结果是于直看不懂了,本来是冒了点儿火花的一对儿男女,顷刻间冷静地洽谈商务了。
不管后来于直如何盘问,莫北到底没和莫向晚的那些来龙去脉和他讲清楚,急得于直直骂他不够意思。照于直的角度看过去,这俩人之间没有鬼才叫不正常。
莫北丢了一句话过去,叫他马上闭嘴。
“我妈让方竹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姑娘人挺可爱。”
于直干瞪眼,半晌之后下定论,“得了吧你,我第一次看见你看到一个女人把背都绷直了。”
莫北不好意思告诉于直,这是紧张的。
说起这个,他确感丢了几分面子。现如今的这个莫向晚气场之强大,每回见面都要逼退他似的态度,让他又是疑惑,又是生了些无端端的压力。或许她是因为多年前的那桩往事,可他在重逢的那一刻就已经心照不宣地同她以陌生人相称了。
做人要有风度,这是莫北从小养成的习惯。现如今他同田西都能坦荡地坐在餐厅里叙旧,怎么同这个莫向晚每次相处都会搞得暗地里剑拔弩张的。
于直还追问了一下莫北有关新女朋友的情况,那又是一个最近让莫北有些烦心的事情。
莫北回到国内以后,母亲把生活的重点放在为他找一个合适的女朋友身上。他的态度是比较随和的,有合适的,便可以试试相处一阵,也许真的能继续过一辈子呢?
他相亲相过几次,全部都无疾而终。母亲以为他还想着田西,天天旁敲侧击地哀声怨道。莫北则会想,他确实是个风度好的人,渡过那些难堪的过去以后,他就真正地渡过去了。田西父女也好,王某也罢,他都没有继续耿耿于怀,毕竟生活更长久,他有他的新责任。
他虽然接受通过相亲来组织新家庭的方式,也不挑剔女方相貌身世和背景,但是相处来相处去,不是对方嫌弃他少些情趣和情致,就是他看穿对方没有什么情感上的诚意。他也会勉强自己不要第一眼就把对方给否定了,尝试着多相处一段时间,但最终总是因双方都找不到合拍的相处之道而和平结束。
莫太太自然很着急,天天向老熟人唠叨自己的儿子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老婆。她继续四处托人,连多年不回家难得回一趟家的邻居女儿方竹也被托上了。
莫北最近有点很愿意与方竹介绍的姑娘多接触,因为这姑娘性格随和,说话幽默,和他挺像的。如若顺利,继续发展下去,大约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没什么太大问题。然后在平凡的日子里,他会渐渐忘记年少时干的那些往事,还有坏事。人这辈子大体也就如此了。
对于再次相遇的莫向晚,他是好奇多过回忆的。她可以从过去的低点走到现今的高点,他是赞赏的。人生在世,积极总比消极好。
只是被人无端厌弃的感觉不大好。莫北发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被拘束住了,难道会是处男情节?
这个问题不可以多想,事关男子尊严,莫北决定把这个莫名的感觉抛到脑后。他还是决定好好同这位最近相亲相到难得合适的好姑娘谈一谈感情问题。
莫太太从方竹那里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盘问个清楚,因为对方出身清白,父亲是人民教师,姑娘本人又基本没有复杂的感情经历而表示出极大的满意,催着他拣日子带人回家。
莫北当然不会照做,因为姑娘的态度还不鲜明。他决定相亲时,就有个初衷,感情没有沸腾到那个点,是不应该冲动地做接下来的程序的。
他在十六岁时,因为田西冬天要吃娃娃雪糕,踩了自行车冒着雨绕了黄浦区两圈找卖娃娃雪糕的店家。这种雪糕做的可爱,一个戴绅士帽子的小雪人,笑容可掬的,这城里的孩子们都爱。
田西嗜甜,那天也是随口一说,莫北就是有了这个心做这件事。谈恋爱的人总归会干些傻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这些都是年少轻狂时候的冲动了,现在的他,和合适的姑娘吃吃饭聊聊天,慢慢培养感情,更符合他现在对生活的定义。
莫太太说他,“连于直都娶到媳妇儿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难不成要当一辈子光棍?我可哪一年才能抱到孙子。”
莫北搂着母亲岔开话题,“妈,你们老年乐团也很久没练习了吧?不是说国庆节要参加区里的慈善表演吗?”
莫太太更生气了,“我哪有什么心思给别人搞音乐,我专注自家就够了,你也要专注自家,专注自家懂伐啦?”
莫北笑了起来,“你够与时俱进的啊!连90后才懂的专注自家淡定这个词儿都会说。”
“专注自家”这词儿还是最近在“奇丽”那边听来的,据说是明星偶像的粉丝们掐架的专用词汇。
莫北最近去“奇丽”去得勤。因为于江在江主任那边打的招呼实在隆重,讲道他们公司最近又签了一批选秀新人和艺术院校毕业生,又拓展了影视业务,要把艺人经纪和影视开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江主任知晓于江的背景底细,也知晓“奇丽”近年节节攀升,大有做到南方第一大的趋势,又见于江对莫北高看一眼,便着莫北将“奇丽”的合作好好跟进。
“奇丽”方面提出来第一部分的合作是修改艺人经纪合同,增加和调整一些更隐晦更合法的霸王条款。莫北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对江主任的嘱托心领神会,人情面子上他需要关顾到位的,他现在已经能做得很好了。虽然合同是由莫北的律师助理负责调整,但是每回去“奇丽”开会,他都会现身到场。
这就让他最近在工作上有些分身乏术了。他手头还有一个股权结构复杂的半国有半私有的电机企业“世易集团”的案子要跟进。案子分两块,一块是“世易”从区政府买地建创业园,二是“世易”要和国外洋资本做一次股权谈判。
这宗案件他极重视,已重点跟进了大半年。最近更是不分上下班时间地频繁地与案子相关的各方接触了解情况。由此推了好几次“奇丽”那边张彬等高管一起吃顿饭的邀请。直到“奇丽”的合同全部修订完毕,于江亲自开口邀请他和江主任一同赴宴,莫北一看,这一次是不能再拒绝了,于是把时间调整好,不再驳对方面子。
江主任听说“奇丽”签了几个青春靓丽小美女有点来劲儿,偏又积极地主动地在赴宴那天去人公司里视察,莫北也只得奉陪。他走进“奇丽”办公区就在想,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碰上莫向晚。
他这俩月里头来开的这几次会,都由张彬和许淮敏二位奉陪,“奇丽”的艺人经纪部只派了两个助理跟进,莫向晚从来没有列席过会议。他也从来没有在办公区碰上过她。他有些自己意想不到的好奇,有一次会后居然主动去问莫向晚部门的小助理,“莫总监经常出外勤吗?”
小助理答他,“公司最近准备签新人,我们领导要自己先去看一轮的。”
莫北有点不懂,“这么麻烦?怎么不叫来公司面试?”
小助理说道:“我们领导说了,选新人就要看他们最自然的状态,在学校时的平常样子,在表演后台的样子,身边人对他们的评价。还要跟他们在最平常的地方随便聊聊,这样才能聊出很多的点来。他们直接过来面试的样子肯定都是修饰过的,反而看得不全面呢。”
他想,原来娱乐圈选人才的门道也是这样多。又想,看来她是真的忙。
但这一次,莫北还就真的碰上了久未见面的莫向晚。他正坐在一间空着的格子间等着被上一轮会议耽搁的江主任,没想到隔壁坐的就是莫向晚。她没有发觉他坐在了这儿,因为她正在那儿训着她的员工。
莫向晚最近睡的比较晚,莫非要期末考试了,葛老师督促学生家长要监督孩子好好复习。
莫非的小学是区重点,这两年正积极往市重点上评,这一次考试又是全市摸底统考。老师们非常重视,还不忘提醒家长在孩子背后再加一鞭子。
莫非是个天生聪明的孩子。莫向晚在他七岁的时候特地托人找关系给他测了一个智商,她是以此来决定往后对儿子的求学生涯采用怎样的教育方法。这全因她自己念书时成绩比较一般,后来工作上的成就全靠本身的勤奋。她就怕孩子也会资质一般。
但是莫非测出来的智商是125,极优。
这应当是莫北的功劳,这点莫向晚是肯定的。后来在莫非念书时也没多管束他。但是自从莫非进了学校足球队,竟然连着两次语文测验六十多分。这一下葛老师着急得要命,电话莫向晚,要她严格督促儿子。
儿子是班级在年级里拿前十名的主力干将,莫向晚懂得葛老师的意思。她特地将挑选新人的工作安排在了这段时间,这样她就不用坐班,在时间上自由一些,每日尽量在四点半以前完成工作,赶回家去亲自给放学的莫非默生字、背课文和背词语解释,顺便把莫非例行的放学后半小时的悠闲玩耍时光也停了。
莫非怨声载道,对她说:“妈妈,我很辛苦的,老师说要劳逸结合的。”
“等你的语文重新回到八十分再讲。”
“妈妈,打个商量,我每天放学就玩五分钟好哇?”
“老师不是教过你,学的认真,玩的痛快。等你考完了,妈妈就会给你玩的时间。”
莫非嘟嘴,“才没有呢!葛老师每天就会让我们背背背,如果这次摸底考我们考的不好,她就会被扣奖金,暑假里就没钱和男朋友去香港玩了。”
莫向晚一时怔愣,没想到现在小孩竟然会这么通透世故。她立刻阻止莫非再嚼舌头。
第二天,她在下班的时间回办公室拿资料,正好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邹楠和一个女孩坐在格子间里低声说话。这女孩莫向晚也认识,叫叶歆,以前在“MORE BEAUTIFUL”驻唱过。她的声线比很多网红女歌手都要更好些,出过一张电子专辑,还被知名的老牌音乐人点名夸过,就是作品没什么吸引力,在音乐APP上点播率和购买率普普通通,整个就是叫好不叫座的典型。
也许有的人虽然有才华,但是就是缺乏一点运气,莫向晚也是惋惜过她的。
叶歆最近和“奇丽”签了经纪约,正是于江如今广撒网的新人计划中招募的一个小新人。但是带她的经纪人郝迈手里突然爆红了一个流量小生徐陵,也就对她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小角色不太关顾了。
莫向晚看到她停留在邹楠的格子间里,才想起来这两个小姑娘似乎交情不错,以前在管弦的酒吧里就聊得挺投机的样子。
她刚想拐进格子间同他们打个招呼,就就听见邹楠在夸海口。
“反正演出安排都要过一过我们的手,一般不压轴的,我们是可以建议上去的。这种当中动动脑筋就可以做的事情。你我什么关系?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以后那几个音乐大佬过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过来,就不信你的嗓子震不倒他们。”
“可是整整七年啊!七年以后我如果还不红,还剩什么啊?他现在根本没空管我啊!”
“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如果眼前这两年你红不了,我到时候要离开公司的话,偷偷废了你的合同那还不容易?”
听到这里,莫向晚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等叶歆离开,看办公室内也没有其他人了,便径直走到邹楠的格子间。她没打算跟这位跟了她两年的下属打哑谜,开门见山就说:“帮朋友的心总归是好的,你可以在职责范围内给予你的朋友一定的帮助。到了职责范围以外,夸海口没有好处。”
邹楠听她正经这样说话,一时不敢贸然开口,乖乖低头把教训听下去。
“她现在状态不佳,运气不好,见什么都是救命稻草,如果以后要你帮忙你兑现不了,那该怎么办?”
邹楠憋红了脸,也是有一口气要说话的,她说:“她嗓音条件这么好,自己还能搞创作,我觉得她能红。现在这个圈子里红的都是什么人啊?那些人养枪手,买媒体,傍这个干爹那个干姨的,整天炒作炒的都是僵尸粉在转评,却连个F调都摸不着。”
莫向晚看她居然把话题岔到这个上头,她的说法虽然是有点道理的,可用行业经验来解读的话,她觉得有必要给邹楠再解释透彻。
“只要能让消费者掏腰包,让粉丝乖乖买账,就是成功的商业模式,就是价值体现。再有才华的人,在这个圈子里不能实现商业价值,最后也只能成为报废品一只。”她顿上一顿,要把话题再拉回来,说,“你现在是她的好朋友,可是你把一个苹果挂到一个口渴的人面前,最后她吃不到那个苹果,会怨你的是不是?站在公司的角度,你们是各有各的立场,你不应该承诺你的好朋友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既是为了公司利益,也是为了维系你们之间友情的必要守则。”
邹楠委屈的眼睛都红,她讲:“老大,你太现实了。”
莫向晚只说得口干舌燥,朝她摆手:“你去想想。”
莫北就坐在他们后面的一间格子间,听了莫向晚连珠炮的一席话,不禁摇摇头。这个女人,冷静过了头,但是句句话都在道理上面。
他看着邹楠憋着嘴走过去,办公室内一时鸦雀无声,莫北无聊地玩着手机。过了几分钟,他又听到了莫向晚的声音。
“秦姐,你好。我是向晚。”
“……”
“没,最近就是忙,好久没见你了,改天真得请你吃个饭。”
“……”
“对了,你那个和‘优格视频’合作的谈话节目,我听说最近要招个唱现场的,我这儿正好有个姑娘,音色和齐豫很像。”
“……”
“当然啦,小姑娘人长得不错的,文青脸。”
“……”
“行,改天我让她去你那儿试试。”
“……”
“哪儿有,姐,你那节目现在是网站综艺排行榜上的王牌,让这些小新人多得个机会露露脸总是好的。秦姐,说真的,你对新人没的说。我是感同身受。”
莫北放下报纸,迎面江主任走进门,于江正好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对着江主任就是一句套近乎的话:“您老专门给咱雪中送炭。”
莫北站起来,扭头正见莫向晚放下手里的手机,正望见他。
他这刻几乎是有点儿管不住自己,就对住她微笑。看得莫向晚一时间莫名其妙。